第7章 ☆、遲到
衆人本以為最晚來的是天族太子。
沒料想到還有更晚的。
當時衆人跪拜後,夫妻二人帶着孩子坐下。
蓬萊閣主有些尴尬道,“各位稍等,長白山的人等會就到。”
竟然還有人比天族的人晚來?
“長白山首席大弟子疊風攜弟子紅燭到!”
衆人皆往外看。
一襲白衣,長發帶随風而起,棱骨分明,相貌俊朗,帶有淡淡的笑容,不卑不亢,正經步伐往前走。
跟着後半步的,雖與師父疊風同款衣服,但卻是比正紅淺一絲的紅衣,十六歲的身子骨,盡管沒有笑容,倒是俏皮可愛比正經顯上幾分。
白淺愣了一下,拉了一下夜華,輕聲說道,“大師兄……”
夜華默默地輕拍她的手,然後握住,表示知道。
疊風對着蓬萊閣主半膝跪下,紅燭雙膝跪下。
“恕師侄來遲,師侄等會自罰三杯,在此恭賀閣主喜得重孫。”然後輕輕看了一眼紅燭。
紅燭點頭,清麗的聲音在大殿響起,“恭喜閣主伯伯喜得重孫,祝願伯伯笑口常開,好彩自然來。”
紅燭是在場仙人裏年齡最小的一位,說出這句話時,一下子讓老閣主笑意盈盈,整場的人不自覺的笑出聲兒來了。
閣主為二人解釋,“疊風來時路上遇到一個村子的魔族與妖族打了起來,便費了些時間處理了。罰到還好,三杯可不行啊,起碼得三百杯。”
疊風笑道,“是。聽師伯的。”
閣主滿意地點頭道,“起來吧,宴會要開始了。”
二人起身,丫鬟領着二人到長白山的位置。
長白山的座位就在夜華白淺二人隔壁。
疊風微微拱手表示歉意,然後坐下了。
白淺很想跟自己的大師兄說話,但想着他現在已是凡人修仙人,喝下孟婆湯,記不得了。
倒是團子眼尖,拉了拉白淺,“娘親,這是不是疊風師伯呀。”
白淺點了點頭,“嗯,你疊風師伯他現在在歷劫,不記得你了,你可別上來就去認親戚。”
團子嘟嘴道,“娘親,團子書讀的多,這些是知道的,所謂歷劫,要不就是被天雷砸,要不就是下凡嘛,至于下凡經歷的是什麽,又有不定了。我說的對吧,娘親?”
夜華嫌團子話多,拿起一個蓬萊桃塞進他的嘴裏,“行了行了,你娘親向來不愛讀書,再說就睡着了。”
原來天族太子夜華是不善言辭之人,倒是青丘白淺上神雖然看似高冷,實則随和。
紅燭不再看過去,拿起面前的一個糕點,然後施法将它變成一小塊一小塊,放在疊風面前,“師父,一會兒您要喝酒呢,先吃點墊墊肚子可好,這樣不容易醉。”
疊風微微一笑,接了過來,“你這徒弟可真是孝順。”
“嘩……”的一聲,風吹了進來。
一名朗朗少年執劍跨了進來,對着衆位輕輕鞠了一躬,然後便開始舞劍。
紅燭才回想起來剛剛聽見有人說小少閣主前來獻舞劍來着。
她趕緊問了一下疊風,“師父,這小少閣主怎麽看起來只比我大個幾歲啊?”
團子坐的離紅燭最近,聽的最清楚,直接就來解釋,“這是蓬萊閣主大兒子的兒子。只因大兒子早逝,二兒子修為不高,便将少閣主之位傳給了這位小少年蕭景雲。”
紅燭臉有些紅,這個這個小孩怎麽什麽書都看啊?這個仙派史記他也看?
算了算了,現在她才十八,比這個小孩小兩百多歲呢。
紅燭微微一笑,“恩,謝謝。”
然後便不再說話,搭着桌子看人舞劍。
免得再說話又丢臉。
看着看着,她好像發現這位少閣主舞的劍怎麽那麽熟悉?
這是仙魔劍法魔的部分。
仙魔部分一般舞劍時是相容相合的。但是如果舞兩個部分,就會拉很長時間,如果節目較少,像上次那樣試劍大會只有她一個節目就可以舞完全程,但是這只是個表演而已,應該是截取了。
仙魔劍法是長白山劍宗所創,但蓬萊閣與長白山同宗,便都會這套劍法。
紅燭從未見過別人練過這套劍法,就連自己練也是照着書本一招一式地練的,師父只是教,但是沒有演示過。
自己舞劍時因練的時間較長,早就感覺不出來是有多好看。
這次看別人舞,倒是真的發現這套劍法是真的美,就算不拿來殺敵,拿來表演也是極好的。
好看。
紅燭一向不善誇贊,她腦海裏只有好看二字。
本來蓬萊閣的安排便是讓這位大孫子演示完便下來看下面的表演的。
沒想到這位青蔥少年倒是熱血,一劍舞畢,沒有下來。而是話鋒直指長白山的紅燭。
“孫兒聽說,年初長白山試劍大會時,紅燭師妹也舞了這套劍法,孫兒與她年齡差距不大,倒想與師妹切磋切磋。”
蓬萊閣主老臉僵硬了些,微怒道,“還不趕快下去,丢臉作甚!”
蕭景雲不肯下去,“紅燭師妹甚少出現在衆人視線,這次有機會,希望能一較高下。”
紅燭臉上全都是尴尬,這上去也不是,不上去也不是。這小屁孩怎麽事兒那麽愁啊。
可惜這個場面,師父也不好拒絕,這要是楚玉師叔在,定能在自己面前直接拒絕的。
見到紅燭有些許緊張,将手放在緊緊抓住桌邊的小手,以示安慰,并輕聲道,“莫擔心輸贏,盡力即可。”
不是輸不輸贏丢面子的問題啊,紅燭內心一萬個萬馬奔騰,她不想出太多風頭。
“我說這位長白山的小丫頭,你就上去吧,女娃子嘛,跟男人比輸了也不丢臉。”
霎時間,所有在場的女性全部看向這位粗狂的漢子。
是捉妖散仙,在外慣了,衣着形體也不注意,滿臉胡茬,說話毫不在乎的樣子。
紅燭微微一笑,被這句話惹怒了。
白淺輕笑,小聲對着夜華說,“這激将法用的不錯,不着痕跡地很。”
紅燭站了起身,行了禮,“如此,紅燭便獻醜了。”
手中茅山劍變出,一躍而起,這一刺,便是表明了用魔來對。
蕭景雲一擋,使出仙來抵,回旋起身相向。
起初的三十招,功力看似相當,狀況看似激烈。
坐在下面的仙人們一副看戲的模樣,十幾歲的娃兒們打的倒是像模像樣。
但是後面開始,紅燭加大力度,然後用內力相震。
起初蕭景雲還能接招,但是到後來便漸漸不濟。
紅燭面對着他,嘴角微微上揚,略顯邪媚,正要用破陣招打掉他的劍的時候,卻一眼瞥見了白淺輕微地搖頭。
紅燭瞬間明白,為了不明顯,漸漸的收回了內力不再激烈相對,并到後來表現出氣喘籲籲。
收了幾成功力的紅燭漸漸不敵,蕭景雲為了快點結束,便用最後的星鯊一招定輸贏。
茅山劍摔落,紅燭也從半空中跌落。
本來紅燭想在最後站起來的,沒想到這個蕭景雲還算個公子,沖了過來接住了自己。
接住就接住,還轉了一圈耍什麽帥?
紅燭內心萬馬奔騰。
疊風看到這一幕,只是笑着,畢竟只是接着而已,疊風也沒想到另外的什麽。
白淺瞟了一眼疊風,看他心中并無波瀾。內心無奈,突然想起來還是司音時,從山下撿到幾幅畫,是專門畫的宮廷的美人。應該是皇宮搬運時路上跌落了。
在昆侖墟挂了起來,其他的師兄都在問挂這麽多美人作甚。
只有大師兄問,“挂這麽多女子畫像作甚?練畫?”
司音翻了個白眼,耐心地問,“大師兄!這些是美人兒,美人兒!”
大師兄哦了一聲,“我看着長得也差不多啊?”
司音只想問蒼天大地怎麽會有大師兄這個榆木腦袋,以後怕是沒有女子會嫁了。
不過轉世的大師兄應該會好點吧,可能是因為只是自己徒弟,沒有太多想法。
夜華微微一笑,摸了摸團子的腦袋,“阿離,這套劍法也算是演練了兩次給你了,你會了沒?”
團子點點頭,“魔那部分都會了,只是仙的部分沒有演全。”
“沒事,你要是有興趣,讓人再演示一遍全程如何?”
這一段話還好聲音不大,要是讓別人聽見了,不得吐血。
修仙之路極其漫長,不比生來就為仙胎的神仙,等修煉成了上仙,也都發為鬓了。
紅燭這次便不行江湖禮了,輕輕一個萬福禮表示自己為女子的柔弱,“謝過少閣主。”
蕭景雲贏了之後才想到紅燭畢竟為一名女子,這麽被自己挑戰也是過分了些,“師妹見笑了,叫我師兄便可,江湖沒那麽多禮繞的。”
紅燭內心翻白眼,就你這樣還江湖?怕是蛟龍都沒打過吧。
但是表面還是微笑道,“紅燭回去了。”
然後便回到疊風身邊。
別人沒看出來,朝夕相處的疊風一眼看出她是有在讓的。
畢竟自己給的一百年修為也不是白給的,她可是用了六年相融。
他微微地嘆了口氣。
紅燭擡頭看了一眼,聽見師父的嘆息聲,以為是對自己的失望,她想要解釋,“師父……我……”
“你是叫紅燭嗎?”
身後的小孩跑了過來。
紅燭愣了一下,回過頭來,沒想到這個天族公子竟然還要跟自己聊天?
她點了點頭,“是的。”
團子笑道,“有時間再演示一遍仙魔劍法可好,我看着有趣想要學。”
紅燭無奈,這種生來便是神仙的,還是龍狐混胎的就更聰明了,看一眼不會,看多兩眼便會了。
“好。”
宴會是舉行三日,第一天是看表演,第二第三日便是賞花。
蓬萊閣的花素來出名,一到季節便争奇鬥豔。
蓬萊閣的海閣有兩棟,紅燭是弟子,又是女子,便跟師父不同樓閣,分開住。
大多數人是想跟天族太子說上話的,但是不茍言笑,弄得衆人都不敢說話了。
白淺覺得太多人看着夜華了,弄得自己都不自在了,便拉着團子出來了。
紅燭趁着多人的關注點都在夜華身上時,偷偷過去對白淺福禮,“謝上神昨日相助。”
白淺回過身來,笑道,“不必言謝,這凡間對女子的偏見太深了,仙山各派哪個不是從凡人上來的,你師父也只是個首席大弟子,你的事情也不一定做得了主。所以你行事還需低調,要是過于高調,你師父求情也沒用。”
“謝上神建議。紅燭以後定會小心翼翼,少出風頭。”
團子扯了扯白淺,“娘親,昨日紅燭答應了阿離,要演示一遍仙魔劍法呢……”
白淺慈愛地點頭,“去吧……”
跑到老遠之後,紅燭覺得離師父太遠了可能不好找,便跟阿離說,“那我就演示第四十招之後如何?”
團子搖頭,“昨日的是分開的,仙魔劍法一人版本的我還沒見過呢。”
唉,敗給你了。
紅燭從第一招重新開始耍起。
果不其然,疊風發現了沒看見紅衣的身影,開始找起。
夜華出了聲,“不必找了,你的徒弟被我兒子交去教劍法了。又都是小孩,應該會多玩一會兒的。”
疊風作揖拱手道,“是。”
然後便退下與其他人看花兒。
紅燭演示完後,被團子拉着玩捉迷藏。
她內心很累,這個小孩兒是被父母保護的也太好了,真的就是個小孩兒,絲毫沒有他那冷酷父親的高冷樣子。
也不知道這個團子藏哪裏了,紅燭消極的到處晃悠。
“紅燭師妹,這麽巧啊?”
紅燭回身,看見了昨天跟自己挑戰那殺千刀的人。
若不是為了不出風頭,能讓師父對自己失望嗎。
想想就不舒服,煩。
“蕭師兄。”
蕭景雲笑了笑,擡起手摸了摸她的頭,“師妹,你頭上有個花瓣。”
然後變了一朵花瓣,表示自己是真的是幫她的。
看來這位少閣主不少對女子如此,都自然地很了。
紅燭不想跟這位少閣主有太多交情,便搬出阿離來,“白離公子在找紅燭,紅燭先下去了。”
“诶……師妹,才見面,先別走啊。”
紅燭使出了內力,終于找到角落的阿離,“阿離公子,找到你了。你娘親要來找你了,趕緊走吧。”
阿離偷笑,“這都被你找到了,那就回去吧。”
然後擡起手,拉住紅燭的手,并回過頭來,看了一眼蕭景雲,然後吐舌頭。
氣死你。
“師父。”
紅燭跟了上來,“我回來了。”
疊風松了口氣,“走吧,今日結束我們二人要去太白山跟霧蒙長老彙合,魔鳥作亂。”
“好。”
去就去,有師父在,輪不到自己上場。
只因有些許匆忙,一直在騰雲,直到夜裏太暗,視線不好,才停了下來。
紅燭找來幹柴,支起了架子,施法起火。
夜裏也終于起了暖意。
“師父,您騰了快一天的雲了,也該休息休息了吧。”
疊風笑了笑,“沒事,餓了吧,我先去抓一只兔子過來。”
紅燭起身拿了一大段幹草過來,開始編織,剛開始還有些生疏,但是越來越快,也就半個時辰,便變成了一個大大的床毯。
然後便鋪在地上,寬度都夠三個人的了。
疊風抓回了兔子,見到成型了的毯子,有些意外,“這是你織的?”
紅燭點了點頭,“可惜時間有點趕,便沒做這麽厚。師父您将就着睡吧。”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想要說話,但是發現有些許哽咽,便沒吭聲,用刀将皮剝開,然後烤着。
紅燭發現了疊風的不對勁,便問道,“師父,您不開心嗎?”
疊風嘆了口氣,“紅燭。”
多年來,未叫過全名了。
“是不是為師做錯了什麽?你做事,卻都總是小心翼翼的?”
紅燭沒料到師父會這麽問自己,有些許愣神,“師父,徒兒這麽做,不都是應該的嗎?”
“不。”疊風搖頭,“我雖然五歲便拜入長白山,但是直到二十五歲,下山歷練過一次,才開始懂事起來。那個時候的我,還有許多師弟們,在這些年齡,總會叛逆。只因當時還未成為掌門的師父,對我們都是最護短的。”
他回想起當年,是如此輕松。
“但是我也見過從小便非常懂事之人,因為那人的師父弟子衆多,經常忽略了一些資質普通的,那人便勤加苦練,師父說的,他聽,也都會照做。他活的,如此辛苦,就為了他的師父能夠多對他上心。”
紅燭聽的有些發愣,勤加苦練,師父說的照做,這不是都是自己嗎?
這難道不對嗎?
紅燭的認知裏有些許偏差。
許久,她才想了起來。
想當年,不過兩歲的紅燭想要修仙,求着族長傳授自己,也算是自己的師父,但是自己對族長總是不聽話,有時也到處亂跑。
那個時候的她覺得,自己對世界很好奇,所以不想聽族長的乖乖呆着。
直到自己下凡,這次拜師,卻改變了不少,自己卻有所不知。
紅燭有些慌,擡頭看着疊風,不知道手往哪裏放,“師父……”
疊風苦笑,“你自拜師以來,從來都是聽我的,我說什麽,便是什麽,不讓你下山,你便乖乖在天池殿待着,對你說了一句仙魔劍法練好,你便早早起來練習,就為了能讓我看見。還有……”
手輕輕擡起,放在了她的肩膀上,“你知道我也不過是個首席大弟子,有時也不愛出風頭,而這次的蓬萊宴會,你也假輸,你是知道為師的處境是嗎?”
紅燭越聽越不是滋味,話從口中出,突然眼淚就流了出來,千言萬語也在嘴邊消失掉,只能化為“師父”二字。
她一把便抱住他,頭塞在他的懷裏,一直哭,将這些年的不甘與委屈全部哭了出來。
疊風也抱住她的頭,輕輕拍着,“你總是表現出活潑,但總是比同齡人懂事得多。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紅燭一直哭着,直到自己哭不出來,坐回身來。
“師父,燭兒從拜師那天,以為您不喜歡燭兒,您那副對縷兒的神情也從未對過我,開頭那三年,您經常跑去教縷兒師姑術法,對我只是給書自己練習便可。燭兒總想着,哪一天自己的術法練好了,便能讓師父您注意到我了……”
說着說着又抽泣了起來,“如果引起您注意的方式是那次讓您以百年修為相渡,燭兒寧願永遠縮在一邊,這樣師父也不會被罰關六年禁閉了。”
疊風擡手,為她擦拭眼淚,“傻丫頭,為師是清楚的,你能被掌門選為我的徒弟,必定筋骨奇佳。就連楚玉,也只是天資聰穎而已。掌門最疼我了,所以便将最好的給我,我也是知道的。”
“那……”
“你誤會了。你雖筋骨奇佳,但是基礎仍需打好,開頭那三年,我只教了你三日,就是為了你能将基本功練紮實,仙魔劍法雖難,但一旦學成,再學其他劍法與書法,都能事半功倍。之所以不每日看着你,是因為全是基本功,你也是勤奮的,便放心了。”
紅燭的眼淚漸漸止住,卻仍舊淚眼朦胧,有些不懂。
疊風笑着,“至于縷兒,你也是直到的,為師終歸是虧欠的,且這一世,資質過于平庸,我去傳授她,也是希望她不要太差,能夠自保便可。本來,那次試劍大會過後,就要開始教你一些有難度的。卻沒想到,出了那麽大的事情。終歸是為師不對。”
這麽多年的誤會,終于解開了。
紅燭覺得就算眼睛腫的明天見到各位師兄弟丢臉也值得了。
但是疊風在意,用凝水決讓她整個臉變幹淨了不少,然後又變出了一些冰塊輕敷她的眼部周圍,“瞧你,哭的時間太長了,都腫成這樣了。早些睡吧。這兔子肉,我用結界弄着,明天起來再吃吧。”
“嗯。”紅燭心滿意足地躺在了草毯上,哭的太累了,很快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