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招聘啓事

第02章 招聘啓事

從觀音裏出來,我連家都沒敢回,打車直奔渝江唯一能晚上燒香的羅漢寺,進門先買 288 的平安香,在香火堆前頭迎風站了二十分鐘,放任自己像是個蘿蔔一樣被腌入味。

小時候我姐告訴我這兒供着五百多尊羅漢,這時候顯然也不能講究什麽武德了,無論那屋子裏是什麽妖魔鬼怪,我都希望它們能在這兒接受一個正義的群毆。

所以說,便宜的東西都有鬼,資本家也永遠是資本家,雙十一當天的馬雲不是菩薩,同理而論,7500 塊錢出租 150 平房子的人也不會是在搞慈善,他是搞刺殺。

胡經理說,觀音裏 29 號不止死過一個人,除了上一個割腕自殺的,還有兩個樓梯失足和一個煤氣中毒。

無一例外,只要是租了這個房子的人,最後都死在了屋子裏,在 29 號被改造成商業區之後,前後有四具屍體被運了出去,而差一點,我就要成為第五具。

看得出來,胡經理多少還是有點悲天憫人在身上的,否則以一般房産中介的尿性,手上的房子死了四個人這種事怎麽看都該美化成“有一些歷史人文底蘊”,還能頭一回就把這顆重磅炸彈甩我臉上?

回家之後我越想越衰,手上一邊盤我從羅漢寺裏買的佛珠一邊聯絡了我的塑料姐姐,痛斥她介紹了這麽個鬼地方給我,前後罵罵咧咧了二十分鐘,完事了之後白柳卻甩給我一句:

“兇宅,那不是更好嗎?”

還沒等我反應,她已經反客為主,開始痛斥我沒有商業頭腦,原話如下:

“那可是觀音裏!全渝江傻子最多的地方,随便搞個噱頭就能把人騙進來,什麽祖傳老字號,摸貓摸狗摸羊駝,渝江小京都,觀音裏小希臘,還差你一個 29 號小咒怨?那些帥哥美女可沒你這麽怕死,吃塊蛋糕就能兇宅一日游,還能美美拍照打卡上傳小紅書,就這還不夠?”

我不服,以親情牌反駁之:“但是那鬼地方都死了四個人了,你就不怕我成下一個?我還是不是你親弟弟了?”

白柳明顯還在酒桌上,背景音裏還有個誇她腰細腿長的醉鬼,因此她的火氣有一半轉移到了我身上,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你要是信這套還能投資失敗七次還接着開?死了四個人的兇宅保不齊還沒你背,臭小子,一句話,掙錢就是賭博,你敢賭才有可能贏。”

在這件事上我不得不承認,我姐在搞傳銷方面明顯是有一些天賦的,聽君一席話,勝吃十年餅。

當天晚上和她聊完,我一個晚上沒睡着,前半夜想,我 288 的香都燒了,488 的佛珠也買了,要是這樣都不要這房子,豈不是好比買了神裝要 a 游戲?緊跟着到了後半夜,我的思路又回歸理性,想我白央堂堂新世紀唯物主義戰士,開倒閉了七家網紅店都還繼續頭鐵,窮都不怕了,還能怕你們幾個孤魂野鬼?

就這樣苦熬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我頂着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去找了胡經理,給他塞完兩條煙,我抓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

我誠懇地說:“胡經理,我想把昨天那房子買下來,能不能麻煩給我個優惠點的價格。”

兩個星期後的一個晚上,我搬進了觀音裏 29 號。

人的本質就是雙标,邁進門之前的我還是人定勝天的鐵血戰士,結果轉眼半小時過去,從小我姐按着我看的恐怖片就都開始在眼前走馬燈,忍無可忍之下,我出門去買了六瓶啤酒,而喝到斷片的後果顯而易見,第二天一早,當有人砸我的卷簾門把我弄醒,我整個人的狀态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樣。

打開門,外頭站着一個長着一張不茍言笑臉的瘦高個大叔,白襯衫西褲乍一看像是個賣保險的。他不由分說地遞過來一張名片,我看到上頭“正一道士”四個字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已經從我身邊擠了進來,将視線投向藏在廚房後頭樓梯的方向,一言不發。

我後知後覺地想起了昨晚貼的招聘。

确實,我說過專業對口,但我的意思是希望對方會打發奶油,而不是直接上門一個林正英。

我的心情一下就複雜起來,還不知道怎麽面對他,道士卻先說話了,聲音就和臉一樣,一本正經:“所以這兒确實是個兇宅。”

我這時還沒意識到這句話的可怕,下意識一愣:“這都能看出來?”

道士徑直走到那個據說摔死過兩個人的樓梯邊,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擦了一下木頭的扶手,撚了撚:“這兒不太幹淨,想要開店,不做點準備,之後可能要出大事情。”

我一時還沒弄清他來的目的,但至少電視劇裏道長忽然路過你家們口說你家有狐貍精,那總歸是不能怠慢的,我小心翼翼問:“那敢問您是……”

“我是看到招聘啓事來的,現在完全對口的工作很少,修道也要吃飯。”

道士淡定地點點頭,仿佛剛剛下凡,他掏出一本茅山的傳度證給我,翻開一看,還挺正規,上頭寫着傳度師,保舉師和監度師的名字,再看日期,這人居然已經當了十年道士了,真名韓沙,法名韓三易。

他淡淡道:“我看了你開的條件,包吃住,專業對口,八字硬,我覺得符合就過來了,如果你需要的話,我還可以給你講講我以前相關的從業經驗。”

不知是不是他這話說的太有底氣,一時我竟覺得我才是來找工作的,還沒說出話來,忽然間,就在我們兩個的頭頂正上方,一直寂靜無聲的二樓傳來一聲清晰的悶響,像是有什麽重重摔在了地上。

這是什麽聲音?

我一陣惡寒,響聲的來源明顯是浴室,浴室裏沒有窗子,甚至我昨晚壓根沒在這屋子裏洗澡,連洗漱物品都還在箱子裏,那個空蕩蕩的房間到底是什麽東西在動?

整個室內由此靜了下來,我和道士都詭異地靜止了幾秒,緊跟着,道士大叔手上忽然快速掐了個手訣,說了句“糟糕”,兩條長腿一邁,整個人飛也似上了樓梯,竟是直奔二樓而去!

“喂!”

我哪能想到他一個四十歲的人速度這麽快,我跟在後頭追都追不上,等我上了樓,他人已經進了浴室了,正背對着我一動不動地站在鏡子前頭,輕輕念叨什麽。

“你在幹什麽?”

一想到那個浴室在三個月前才死過人,我心裏也不由咯噔一下,這件事胡經理沒有交代太多,只說警察來的時候整個浴缸都是紅的,租客因為失血過多,整個人慘白的像是泡在水裏沉浮的塑料模特一樣,都給泡漲了。

老房子的浴室當然不會做幹濕分離,道士站的洗漱臺旁邊是馬桶,再往裏頭才是浴缸和噴頭。

換句話說,浴缸的位置是絕對隐蔽的,藏在這個屋子的最深處,從我的角度,我根本看不到浴室裏還有什麽,只是本能地覺得,道士是在對那裏頭的“其他東西”說話。

“我問你,你到底在幹什麽?”

我問到第二遍,道士非但沒回答我,聲音還越念越響,越念越顫,到最後,我終于聽出他說的最後一句是“債主冤家,讨命兒郎,遇咒者滅,遇咒者亡。”

雖然我人生的前二十八年一直在走背字,但也确實沒有背到這個地步,我腿肚子打顫,往前走了兩步,結果很快我就發現了另外一件讓人膽寒的事情。

就在韓沙念咒語的時候,他的身子其實一直在慢慢往浴缸的方向轉,這種動作極為不自然,與其說是他自己在動,不如說是有人在扯着他,韓沙雖然在極力抗拒,從始至終閉着眼,但是最終還是不可避免地給扯的一點點面向了浴缸的方向。

那裏正有什麽在逼着道士直視它。

要死。

我根本不敢去想浴缸的方向站着什麽東西,眼看韓沙整個人已經給扯地轉過去了一半,我咬了咬牙,硬着頭皮想要沖上去把拉回來,但就在這個時候,韓沙就像是猛的被人往浴缸方向扯了一把,他一個踉跄,瘦高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了門的內側。

操!

我腦子裏嗡的一下。

住進一個兇宅是一回事,眼睜睜地看着它變得更兇那是另一回事,要知道以前那是別人的房子,現在這可是我的命,每平方都是我的錢換來的!

我一個箭步沖上去,到了浴室門口,浴室裏頭卻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韓沙跪在浴缸邊上,咳嗽的同時白瓷的浴缸邊緣竟是濺了血。

我頭皮發麻,上去抓住他的肩膀将人翻過來,發現韓沙流了滿臉的鼻血,他蘸着鼻血在浴缸上畫了一串仿佛臉滾鍵盤的符,猛推了我一把:“走!”

我們兩個人跌跌撞撞地從浴室裏沖出來,道士不顧臉上都是血,狠狠将門關上,從手腕上摘下一根紅繩将把手捆住了,就好像裏頭有東西要破門出來。

“到底是什麽東西?”我問他。

然而韓沙這時根本沒功夫回答我,在一片昏黑當中,他死死把着的把手竟是突然震了一下,我倒吸一口涼氣,想上去幫他,但韓沙卻咬住牙不讓,他将身子抵在門上,就這樣,把手震動了四五下後終于平息,我後知後覺地感到自己後背上全是冷汗。

随着一切徹底歸于平靜,道士也跟着松了一口氣,他脫力一樣地喘着粗氣,倚在門上說道:“應該走了。”

我問:“什麽東西走了?”

韓沙看我一眼:“你什麽都不知道還敢買這個房子?人傻錢多?”

“……”

難以想象這個人竟然是來應聘的,我給噎的一口氣沒上來,道士見狀搖搖頭:“暫時不能用這個房間了,門不能開,否則下一個進去的人還會見血,要等我的血幹透再過兩個小時才能進人,下樓說話吧。”

專業人士都發話了,我不敢在二樓逗留,和他重新回到樓下,一想到這房子竟兇到這種地步就不由悲從中來。

當着道士的面鬧鬼,就好比當着班主任的面打牌,當着警察的面吸毒,是一種赤裸裸的挑釁行為,很難想象這屋子裏到底有些什麽鬼東西專挑這時候沖塔,實屬是嚣張得沒邊了。

這麽搞了一下,韓沙的白襯衫已經徹底報廢,我幫着他止住鼻血,正要問問樓上到底是個什麽情況,結果就在這個糟糕的不能再糟糕的時機,我的背後突然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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