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人劍

第22章 人劍

謝臨風說:“此事疑雲叢生,蕭拓并非戰死,夏清風欲蓋彌彰地撒了個謊,堵了兩家的嘴。但據夏大所說,蕭拓一生下葬兩次,第一次本就是受夏清風煉魂而死,既然魂魄已然被獻祭,再無法煉亡人之魂,那掘墳之人的目的為何?兩次下葬期間相隔十年,誰将蕭拓被盜的屍首重新奪回,夏清風麽?他未免也太強了些。”

晏病睢道:“這樣還來,不怕是請君入甕嗎?”

謝臨風說:“此行波折,我本為私欲前來,若此次前往能有個了結,換我從此逍遙,他願請我,我便依他。”

晏病睢輕笑:“這麽久才知,原來你是逍遙客。”

謝臨風來了興趣:“哦?那你如何看我呢。莫非是脂粉堆,花中行,我是你心中的浪蕩人?”

晏病睢垂眸:“說對一半,我——”

他一語未畢,身下傳來一陣猛烈晃蕩,霜靈子似乎被利刃擊中,發出痛徹心扉的嘶吼。晏病睢擡眼,頭頂暗雲湧動,仿佛濃稠的黑浪翻攪。方才還明亮的視野,此刻被盡數遮成一片灰象。

晏病睢腰間一緊,被謝臨風攬至身側,他想到身下的海浪,不禁變色,故作鎮靜道:“天間風谲雲詭,四周咒法生效,恐是到了終南海上方,再行下去怕是會沖撞什麽。霜靈子!”

霜靈子嘶啞長嘯一聲,俯身下沖。在這失控的下墜期間,雲煙攜冷風化成冰刃,直往皮肉上刮,這下不僅晏病睢色變,就連謝臨風也繃不住臉了,聲音發顫:“我說鳥兄……要要要墜毀了!!!”

霜靈子仿佛是被射出的箭,什麽也聽不見,不管不顧就往海裏紮。謝臨風将菩薩摁在心口,晏病睢也被唬呆了,瘋魔般揪住謝臨風胸襟帶,兩人剛沖破雲煙,一面無垠的黑海赫然撞到眼前。

晏病睢輕聲喊:“水好近.......”

眼看真要掉水赴死,千鈞一發之際,霜靈子驟然仰頭,将速度拉了回來,疾速貼向海面滑行。

只聽“撲通”兩聲,背上兩人齊齊倒下,謝臨風仰面感慨:“險些就要害得你與我生死相随了。”

晏病睢渾身發冷,說:“這倒是很感人。”

他罕見地沒有駁斥,說這話時輕聲細語的,像是被長久地吓怔了。

謝臨風忍俊不禁,又起了逗弄之心,不料菩薩忽地目光一冷,反手從霜靈子脊背之上撥出根羽毛來,略一念咒,擡手朝後方擲去。

那羽毛如寒霜之刃,打在身後的傀影身上,不讓它散去,反叫它渾身被冰霜凍住,成了座被封住的人形冰雕。謝臨風揚鞭一裹,将傀影裹至跟前,卻忽道:“不妙不妙!這傀影臂膀上有修狃族的圖騰,是孽主用召陰語喚來的!”

想來先前秦夫人被白芍附體之時,也是用召陰語召來的這類傀影。

七族之中,修狃族地位最高,他們不僅主修圖騰之術,還善于精進咒法,餘下六族所學的咒語和符咒大部分習的是修狃族創下的術法,因此木客族的“影”術也有一半來源于修狃族。

晏病睢說:“是不妙,既然這類傀影在此,孽主必然跟來了。謝兄,借你鞭子一用!”

說時遲那時快,晏病睢一語落,竟躍身而出。謝臨風立時會意,将傀影冰雕扔進海裏,揚鞭纏繞住晏病睢的腰身。只見瞬息之間,一彈跳的黑影從天而降,晏病睢十指夾滿白羽,“唰唰”扔了出去,竟一片不落,全部削打進黑影體中。只聽“撲通”一聲,孽主落了海。

謝臨風見狀收鞭,将人拉了回來,詫異道:“塗了脂粉?臉這麽白。”

晏病睢抹去臉上海水,喘息不止:“霜靈子怎地還在飛?”

謝臨風道:“先前的島嶼像是都沉了,一座不剩,難道是中了姣子布下的七千多道符咒?”

“方才天象之異便是符咒催生的,并不兇險,恐怕是有人闖了中央那八十一層陣法,波及寬廣,才致使沉島。”晏病睢冷笑說,“難怪夏清風不懼怕我們來,原來這方早已物是人非,湮滅在海浪之下了。”

謝臨風道:“錯了,他應當怕我一怕。”

話未說完,腳下忽地“咕嚕”作響,整片海域像被煮燙似的,竟滾滾冒起泡來!然而很快,二人便發現這海水并非是在沸騰,而是水下藏着數張人臉,正仰面盯着他們念咒,這些水泡正是從他們的口鼻之中漫出。

晏病睢反手拉起謝臨風的腕,俯身查看:“來了,這些邪師竟睡在水下!”

謝臨風嫌惡地後退一步,将人反拽回來,道:“惡心死我,快快現身!”

話音剛落,霜靈子驀然垂頭紮進海裏,不過須臾,他竟從水裏叼出一個人來!此情此景不禁讓二人愕然,因為這人雖五官俱全,是尋常之人的模樣,但壞就壞在,連接在他頭顱之下的并非一具身體,而是一柄長劍。

與其說是人面劍身,倒不如說是劍柄之上安了顆人頭,更加吊詭之處在于,這人嘴裏聒絮,念着聽不懂的咒語,竟是個活人!

謝臨風看得惡心,一鞭子将人頭劍打開。然而他這不經意一招卻不得了,水中的人頭劍紛紛躍出水面,仿佛是被捕的游魚,霜靈之被此起彼伏的劍群包圍,正要上飛,誰料劍群卻先他一步升天。

晏病睢道:“當心!”

夜空中陡然飛竄出若幹黑影,人頭劍全部受召,飛向黑影手中。

晏病睢冷然道:“原來如此,你們化骨邪師竟不是拿活人創造同類,而是在造武器麽?”

眼瞧這群“人”只剩個頭顱,想必也是歷經了通體化骨的過程。若是如此,蕭拓未必就成了疫邪,反觀夏清風,已只剩個上半身,恐怕也是這人頭劍的前身,且誰又說得清這症狀是近日才有,還是十多年前,夏蕭二人相逢之時便有了。

疫邪選中蕭拓當真是偶然嗎?蕭拓之死真是夏清風防患未然而痛心手刃的結果嗎?

如若不然,這夏清風當真是好狡猾,嘴裏竟沒有一句實話!

謝臨風也察覺到了,笑說:“諸位本領很好,疫鬼被姣子封印千年,竟叫你們輕易壞了陣法。”他笑意漸冷,“如何,怎就你們這些喽啰守在這兒,叫你們的鬼主子出來見我!”

這些疫邪說到底也是人,哪裏有能力吞吃萬物化為疫病?不過是做了疫鬼走狗,受牽制被困在終南海,為的就是破除姣子留下的封印,再放出萬鬼,興風作浪罷了。

疫邪師們紛紛落于海面,他們個個着寬袍,戴青色鬼面。

霜靈子騰空扇翅,維持不動。謝臨風念咒,手中鞭登時泛起猩紅的光,正要先發制人,卻聽一邪師道:“還不快走。”

面具之下,竟是個女人!

謝臨風止住動作,一時訝然。

方才說話的邪師似是這一堆疫邪中的頭目,她一發話,其餘疫邪便跟随着喊道:“快走,快走,快走!”

謝臨風呆了,又聽那邪師嗚咽哭泣起來,喊道:“離開,離開!晏堂主!”

她一哭,周圍就跟着哭,凄凄切切,肝腸寸斷,竟有掏心掏肺之意。

晏病睢聽她一言,猜到過會兒興許有壞事發生,然而他此刻并非一人,便拉扯謝臨風的袖子,猶疑問道:“如何,你走不走?”

謝臨風說:“我本就為這化骨鬼而來,如何,你留不留。”

“你留,我就随你。”晏病睢道,“霜靈子,稍後飛穩些。”

他叮囑完後,踩着遍地哭聲上前一步,問:“姑娘,我記得你聲音,當日你偷我荷包,又那般仇恨我,眼下卻願顧我安危,實是良善之人。可否……”

那女子着實激動:“不可!快走!快走!它、它回來了!”

話音剛落,海上竟無風湧起滔天巨浪,浪牆霎時高高豎起——

“轟!”

又在眨眼之間垮塌而下,卷翻了海面上一切事物。

終南海的水沉重非凡,砸得霜靈子凄厲哀嚎一聲,幸得背上二人方才當機立斷,趴得快,沒被這浪給打住。

然而他倆爬起之時,卻見自己已然身處法陣中心。此刻疫邪們還未恢複,法陣只完成了一半,謝臨風反應奇快,一把勒過霜靈子的長頸,喝道:“快往上飛!”

霜靈子暈得不行,就算聽令也只是橫沖直撞,加之雙翅浸了水,沉得他根本飛不起來。

“壞了。”晏病睢當即拔了霜靈子的羽毛,說,“這群邪師方才還有智識,此刻應是被操控了。想來是他們的主人已至,來不及了。”

那陣法籠罩着二人,念咒聲一時蓋過水浪。霜靈子亂飛到陣法邊界處,卻一頭撞上賭無形之牆,快要暈得徹底。

二人在其背上一陣踉跄,不料就是這小小一步,竟不偏不倚,踩上了陣法,霎時間,無數柄人頭劍全部目露兇光,盯向謝臨風。

原來這陣法不在海面上,而是随他們腳底而動。

晏病睢說:“他們要殺你。”

“是了。”謝臨風摩擦着鞭身,問,“怕不怕。”

晏病睢化羽毛為暗器,道:“不怕。”

謝臨風說:“我卻有些,你要好好保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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