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泣血
第23章 泣血
晏病睢似乎笑了聲,但未等他答,所有人頭劍便圍聚成一圈,充當陣法中的點,蠢蠢欲動。忽然,謝臨風的肩頭一沉,似是被人攀了上來,他耳廓吹來陣輕風,謝臨風側目:“你方才說什麽?”
“我未曾.....”晏病睢凝神,驟然抓上謝臨風的後背。他十指夾滿羽毛刃,這一撓,生生将謝臨風後背撓出十條血印。
謝臨風瞬息便衣衫褴褛,他察覺出外衣越裹越緊,問:“夠不夠,要脫嗎。”
“脫。”晏病睢立時轉身,“他們的咒語偏得很,将你這衣服變成了鬼衣……當心!”
音落,那無數柄人頭劍猝然入陣,交錯刺殺。只見漫天冷刃銀光,劍影亂舞,晏病睢道了聲歉,又從霜靈子後背拔出一手羽毛,攥着羽根,做成把扇子,揚手一揮,狂風咆哮,一時将數柄人頭劍扇了回去。
謝臨風鞭身脹如巨蟒,和他背向而靠:“我家孩子的技能,怎被你偷去了?”
晏病睢道:“事後解釋,先打。”
數柄人頭劍紛紛落入海中,又破水而出,卷土重來。謝臨風念咒催動天下鞭的法力,紅光乍現,竟比先前任何時刻都要明亮,渾似一條火龍!
他躍身揮下,打在黑海之上,鞭鞭起火!
謝臨風說:“這什麽亂七八糟的陣,竟沒有陣眼!”
天下鞭将陣法上上下下抽打個遍,若是疫鬼用咒組建的陣,總會被鞭子打散。可此陣法稀奇古怪,謝臨風幾鞭下去都抽空了,鞭子穿陣而出,卻獨獨将他們三人困死在這兒!
那人頭劍被抽打燃燒起來,痛得發狂尖叫,苦不堪言,掉進海水裏,一邊燃火一邊下沉。
謝臨風落回鳥背:“這陣法沒完沒了的,劍上的人頭成了鬼物,打得它們痛苦,卻鞭打不死,好兇悍!”
“疫鬼遲遲不現身,只用陣法逗弄,你……”他只說了一個“你”字,一柄鬼頭劍從天而降,晏病睢當即甩出幕離,打偏那劍,擋在霜靈子後頸的要害處:“不妙,霜靈子已然負傷,我們須得安置……謝臨風!”
話音剛落,謝臨風已然離開晏病睢的後背,強撐着身子重新站直了。
“在在在,喊得這樣急切,恐怕是要叫人高興壞了。”謝臨風抹掉唇角餘血,将手中長鞭一扔,頃刻間,天下鞭似火虬般在空中火速游動盤旋。
紅鞭遽然擴張數丈,形成一個龐然的火圈,将一切罩在頭頂。底下邪師越是念咒,那鞭子紅光越明亮,像是将所有邪師的咒法吞吃吸收了一樣。
謝臨風說:“這抗不了很久,還要等一個好時候。”
晏病睢被紅光抓住眼睛,沒有多想所謂的“好時候”,只皺眉道:“效力這樣強,你耗了多少咒力進去。”
“九牛一毛。”謝臨風問,“本領可大?”
晏病睢道:“嗯,很大。”
謝臨風心滿意足:“我本就是鬼,再死一次,豈不本領更大?”
晏病睢捏緊手指:“你死不了。”
“這才對,你本不該如此憂心,我這般難擺布,誰能拿我煉得了魂?”謝臨風側身,想拍菩薩的肩以作寬慰,卻不知怎麽雙眼昏花,摸到了晏病睢的脖頸。
小菩薩驟然抽氣,捂住脖子險些跳開,像是被謝臨風的手指咬了。晏病睢強穩住身子,和他背靠背,卻早已心神不寧的:“你死不了,只能魂飛魄散。你很愛走這條路?”
謝臨風逗弄說:“言語好刺,紮得我胸口疼。”
晏病睢忽地皺眉:“你過會兒疼,有聲音。”
咕嚕咕嚕——
頃刻之間,海面再次沸騰起來!那些燃火的,沉沒的鬼頭劍竟死灰複燃,被邪師操控着自愈起來!
晏病睢環顧四周,表情很冷。
鬼頭劍其實并不難對付,棘手的是它們數量龐雜,又打不死,燒不毀,源源不斷地群攻,實在煩人!若是這樣,遲早要将他們二人拖死在這!
正此時,晏病睢忽覺背後之人越來越沉,驚疑問道:“你傷有多重?”
謝臨風被這話催清醒了,他再次離開晏病睢,剛一轉身,忽地踉跄,晏病睢被他吓了一跳,反身撐着謝臨風胸膛将人推住,誰料竟推了兩手血!
晏病睢錯愕:“你這傷……”
謝臨風胸前背後各一個血洞,分明是被劍穿心的結果!
“嗯,這鬼頭劍太多了,難纏得很。”謝臨風有些脫力,又笑說,“你要我脫衣服,此刻又嫌我很燙手嗎?你好好扶我。”
“你如何煉化的這鞭,竟讓它成了吸血器物,這樣耗你,早晚将你榨幹。”晏病睢雙手撐着他的肩,微微擡眸,“你念的什麽咒,又祭了何物。你,你眼睛怎麽了?”
只見謝臨風雙瞳徐徐變色,幾息間便變得赤紅如血,而他只感到雙目滾燙無比,渾然不覺似的:“再等等。”
晏病睢匪夷所思,心中卻隐有不詳的預感。誰料就在此時,鬼頭劍自愈完全,破海而出,由于興奮震顫,發出一片“咯咯”的聲音。
謝臨風道:“就現在。祭!”
一咒出,天下鞭盤旋空中,遽然脹大三層!形成一道新的陣法,比疫邪所設的鬼陣還要大,還要強。由天下鞭圍繞成的巨型圓身之下,驀地降下一圈流光溢彩的赤色牆壁,壁身雖清透可見,卻布滿了咒文。這些符文圖案古老複雜,不禁讓晏病睢看得心裏驚愕,更像有根刺似的。
看他神情呆滞,像是沒見過,也看不懂。謝臨風解釋說:“這陣法寫在鬼帝送的解悶書裏,怎麽呢?竟将我們博學多識的小堂主給難倒了?”
晏病睢道:“這陣法喚什麽?”
謝臨風說:“玉樹臨風。”
晏病睢雙手一松,謝臨風趕緊攥緊了:“菩薩懸壺濟世,你可別離開我,我真是沒力氣,很虛弱。”
“這陣法分三層,越往裏越牢固,我們便處在三層之中。外來客非要硬闖,這三道咒牆就是兇險關卡,當然,陣法維持皆關聯着布陣者的術力,此陣已算是高階陣法,瞧我此番狼狽,拼盡全力也只能發揮這陣法的六成本領。”謝臨風用并不放在眼裏的語氣說,“要我求你,求你照顧好我,我若是灰飛煙滅,陣一碎,你和大鳥都要同我殉葬的。”
果然如他所說,謝臨風他們踩着鬼陣站在第一層,外方鬼頭劍位于第二層,疫邪師們位于第三層,層層相隔,把對方連續的陣法打得稀爛。
疫邪們失了智識,察覺不了當下,還在繼續念咒補陣,鬼頭劍卻紛紛掉落進海裏,
晏病睢道:“新奇的書,來日我看看。”
“嗯。”謝臨風說,“壞了疫鬼的邪陣,它指定要找我算賬,我們且等着……”
他眼尾忽然一涼,話音便戛然而止。晏病睢不知何時騰出只手,朝謝臨風眼尾抹去,這動作沒來由的溫柔,謝臨風有一瞬的凝滞,他旋即向後遠離,捉住了晏病睢的手腕,說:“摸到什麽了,我瞧瞧。”
晏病睢手指微顫,謝臨風盯着他的指腹,揩掉上面的血珠,好笑道:“你抖什麽?”
晏病睢盯着他那雙眼,說:“沒見過有人哭出血來的。”
謝臨風道:“是沒見過泣血,還是沒見過我哭?”
晏病睢說:“都沒見過,新奇得很。”
謝臨風道:“那你感覺如何,我哭得美不美?”
晏病睢推開他,嘆道:“你再說話,我就要笑了。”
謝臨風則靠得更近,說:“我瞧瞧。這就很好,平時不見你笑幾回,大難臨頭卻笑得出來。”
他說這話之時已然感受到了什麽,陣外一股無形之力平分終南之海,聳起高高兩道水牆,騰出中間一條狹小的海路。疫邪師們無辜受牽連,被攪進兩邊的水壁之中,頭身分離,哀嚎連連,極為痛苦殘忍。
與此同時,謝臨風的陣法毫無預兆地碎裂,他強忍咒力反噬與渾身疼痛,卻忍不住嘔出一口黑血來。
然而跟前的海路上卻什麽也沒有。
這時,霜靈子恢複了些元氣,便張着喙說話了:“疫鬼形态多樣,化骨鬼既是從千年前姣子的封印之下逃脫,想來足夠狡猾,不好解決。還有,請不要嘔吐在我的身上。”
音落,二人同時察覺到一陣迎面而來的詭風。晏病睢喊:“霜靈子!”
霜靈子道:“抓穩了!”
那陣陰風奔跑速度極快,險些和謝臨風二人撞上,幸得霜靈子飛天靈敏,陰風打了個空,穿過兩人方才的位置向後傳去,謝臨風見狀,狠狠拍打霜靈子:“鳥兄!漂亮!很漂亮!多虧了你!”
原來那不是什麽簡單的風,須臾穿透過去,竟迅疾劈開海水,劃開數丈遠,是一把無形的殺人刀!
詭風迅疾調轉方向,裹挾着海浪竄天而上,狂攆霜靈子的屁股。謝臨風俯身探頭道:“來得很好,終南海煞氣濃重,底下又有疫鬼之力加持,鳥兄,這就将它引遠些!”
晏病睢端坐背上,正為霜靈子梳理羽毛,心不在焉的。他站起身來,說:“它懂得拿鬼頭劍和疫邪陣法來折磨你我,可謂狡詐,你怎知它會一路跟着來。”
“因你謝兄神機妙算,它能瞧得上夏清風,更是不會放我走。我準許它将疫寵綠蟻放入我體內,它怎會錯過我這樣稱心的容器。”謝臨風回身,忽地目光一頓,意味不明地笑起來,“鬼鬼祟祟的,你這是想為我披件衣裳麽?”
謝臨風張開赤裸裸的雙臂,以一個擁人入懷的姿勢,笑說:“你做什麽我不答應?你做什麽都可以,你來,我讓你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