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生辰
生辰
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
沈梅在這不知名的山中生活,他體驗了前十七年都沒有做過的事情。
春日,淩伏以帶着他去踏青,拉着他去摘新鮮的槐花然後帶回去讓聶試燈做給他嘗,槐花裹着一層薄薄的面粉,清香與柔和同時在口中盛開,他後來再也沒吃過這樣好吃的槐花。
夏日,淩伏以帶着他去小溪裏摸魚,不過大多數都是淩伏以在摸,他在岸邊看着,累了就去湖邊的荷花叢中乘着小船躲在偌大的荷葉下面小憩。
秋天到來,沈梅的母親蕭庭疏為了感謝淩伏以對沈梅的照顧,給他做了一身青色的冬衣,每次去他家裏,蕭庭疏就總是說“為什麽阿以你這樣小的年紀,總是穿那麽暗顏色的衣服”,淩伏以每次都哈哈一笑:“因為我總是瘋玩,衣服每次回家都會弄的很髒,所以我就很喜歡穿玄色的衣服的,這樣弄髒了看不出來,可以多堅持幾天,我娘就不會像以前一樣一看見衣服髒就給我洗了。”
冬天,這裏的風仿佛格外寒冷,鋒利的可以直接隔開外面的層層衣服,接着再割開血肉,刮蹭人的骨頭。
這樣的冬天對于沈梅來說,是最難熬的,這一年的冬天,他像往常一樣生了一場重病,日日卧病在床。
淩伏以因為見不到他,就時常踏着半尺高的雪走一段不算太近的路去他家裏看他。
他每次來的時候,都要在門口嗑掉鞋上厚厚的雪,隔着門跟他說一會話。
蕭庭疏和沈君歸每次都說沒關系的,你進沈梅的屋裏跟他說,他的屋裏生的有炭火,你也可以進去暖和暖和。
淩伏以每次都擺擺手說算了,他來時身上挾了不少的涼意,恐再加深了沈梅的病情。
到那時,沈梅已經很久沒有去過學堂了,淩伏以在門邊跟他講他在學堂發生的事情。
淩伏以告訴沈梅,學堂裏來了不少的女孩子,她們都很可愛,你走了以後因為我旁邊的桌子一直空着,先生就安排了一個女孩子坐在我的身邊。這個女孩子太淘氣了,比我還淘氣。
沈梅在房內帶着濃厚的鼻音問他:“哦,怎麽淘氣了?”
淩伏以跟他說:“這小女娃,性情是真虎啊,她有次逃學,被他父親抓回來,在學堂的門口掙紮說她不要上學,不然就會變成先生那樣的禿頂。”
“先生這個人嘛,你也知道的,肯定會過來圓場子,他笑着跟那小女娃說他這個叫做川流不息。”
“然後你知道那小女娃問先生什麽嗎?”淩伏以故意賣了個關子。
沈梅也十分上道的問他:“哦,問了什麽?”
“她說既然叫做川流不息,那流又去哪裏了呢!”還未說完淩伏以就聽見沈梅在屋裏低聲的笑,不時的還夾雜着幾聲咳嗽聲。
“那小女孩他父母一定很愛她吧”沈梅平穩了聲音說道。
“那可不是。”淩伏以贊成的點點頭,“當時因為還未到授課結束的時間,許多的同窗都聽見了,都在那哈哈的笑呢。”
“不過先生是不會計較的,他當時自己也跟着笑,說這小女娃真是大将之風。”淩伏以道。
淩伏以看不見沈梅的面容,但他知道他也一定會點點頭。
沈梅說:“先生真是個極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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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天氣漸漸地轉暖,沈梅的病修養的好了那麽一些,淩伏以就進到他的卧房中,坐到他床邊的小凳上,跟沈梅說話。
他拉着沈梅總是很冰涼的手,想要把他暖熱,即使暖不熱也沒有關系,他想把自己總是很溫暖的體溫渡給他一點。
他看着沈梅不甚往日般殷紅的唇,以及可以用青白來形容的面色就止不住的難受。
他跟沈梅說:“等你完全好了,我還帶着你去玩。我們一起去山上的寒山寺也給你求一個保平安用的玉佩或者是香囊。”
聞言,沈梅柔和的笑,那笑跟平時的笑都有些不同,缺了一些力量。
沈梅拿出在腰間的玉佩,遞給他:“你看,我父親與母親已經為我求過了。”
“這不算,這時他們給你求的,等到以後我們倆再去,那才算是我給你求的。”淩伏以一邊說,一邊又将這玉佩系到沈梅的五色絲縧上。
沈梅只能無奈的點點頭應着他說“好。”
淩伏以經常來這裏,一座就是一下午,上午他是不能來的,因為沈梅早上起不來,會打擾他。
每次跟沈梅敘話都敘不了多久,沈梅就會很疲憊的睡過去,淩伏以也不着急,就坐在那裏等着。
有時夕陽透過窗戶照進來,為滿室的醫書都鑲了個金邊,暖黃的光折射過後落在淩伏以的臉上,沈梅每次醒來看見淩伏以都覺得莫名的安心。
“阿以。”沈梅喚他。
“我在。”淩伏以回身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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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三月十日,剛剛立春不久,沈梅的病好像就快要痊愈了,已經可以在床邊坐上半日了,不過沈君歸還是不讓他出門,他的父親以前在鎮上就是方圓幾十裏的名醫,他說的話沈梅也十分信服。
那一整天,淩伏以都沒有來。
沈梅早早的就醒過來了,他強撐着身子坐在案幾旁,看了半日的醫書,心中盤算着淩伏以過來的時間。
掐指一算,淩伏以今日當時旬假,平時旬假的時候淩伏以早就來了,一直陪着他等到了用膳的時候才會戀戀不舍的回家,臨走時還會跟沈梅保證:“我吃過飯就過來找你。”
不過今日沈梅左等右等就是不見淩伏以來的一點動靜,平日裏那令他注目的醫書到現在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了。
對于他來說,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他希望淩伏以能在,因為他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再這樣的機會了。
沈梅就在案幾旁靜靜地坐着,他從旁邊的書架上找出幾張宣紙,拿起毛筆就在上面畫起了淩伏以授課時最喜歡畫的小人。
他的字寫的極好,但是畫卻不太行。
紙上的兩個小人,一個高一個稍微矮一點,剛到沈梅的肩頭。一個簪着白玉簪子,另一個将發絲盡數束成一個高高的馬尾,齊眉還戴着兩指寬的朱紅抹額。
線條粗糙又沒有條理,不過卻能讓人一眼就看出來這是淩伏以和沈梅。
找了不少的事情打發時間,但是淩伏以卻還是沒有來。
等到了傍晚,剛立春,天色黑的早,沈梅意識到淩伏以今天可能是不會再來了,他有些傷心的抿了抿唇,将這副有些幼稚的畫折好夾在了一本書裏。
這天晚上,蕭庭疏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不過都是些清淡可口的家常菜,沈梅看見就想起淩伏以不是很喜歡他家做的菜。
聶試燈以前好像是巴蜀人,為人熱情開朗,做飯也是爆炒辛辣,淩伏以的胃得了她日日的照顧,現在已經是無辣不歡了。
他坐在飯桌上,母親正給他夾菜,沈君歸在一旁恭喜道:“吾兒今日過後就又要年長一歲了。”
蕭庭疏也慈愛的看他,“吾兒為父還是希望你能身體康健,友善待人,多讀詩書,早日成為一個可稱得君子之人。”沈如歸在旁邊拍他的肩膀說道。
“孩兒必定謹遵父親教誨。”沈梅向他的父親恭敬作揖。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梅兒先來吃個雞蛋吧,平平安安的。”蕭庭疏将煮好的雞蛋遞給他。
沈梅結果,小口小口的吃完。
一頓飯很快結束,沈梅洗漱完就躺在了床上,月色如水,沈梅看着天邊的一輪圓月久久的不能入眠。
過了一會,一陣輕巧的腳步聲傳來,沈梅當即心中一喜,下一刻,那讓他驚喜的人就從窗戶麻利的翻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