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對峙較量

對峙較量

當拂羽腦中閃過那樣念頭的時候,淩波如蘇寐所料再次出現在了那間竹林小院的門前。

只不過,此時的她,已換了一副裝扮。頭簪小白花,一身素白衣衫,明顯是誰家未亡人的打扮。而她站在門外,纖瘦又緊繃的背影則似乎訴說着她濃烈的恨意。

“蓮光,灰飛煙滅了。”他終于結束了他作為人和妖混生之子的短暫一生,也終于不必再困于身份認同,更不必再涉入人妖矛盾之中。

離竹林小院不遠的長廊上,青轶悄無聲息地走到了正凝神注意着淩波舉動的蘇寐身邊。

蘇寐聞言,立即轉身,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慶幸,然而說出口的話卻是,“你……知道他為什麽要去那裏阻攔我們嗎?“

青轶淡淡笑了笑,也許現在的确不太合适談論他們倆人之間的問題。但,只要蘇寐眼裏有他,目前為至,這種淡淡的暧昧最好。青轶頓時覺得心中的不安與鼓噪又平和了幾分,他故意道:“我猜出了幾分,我想你應該也有所猜測。 “

“我并不了解他,我的猜測可能并不準确。“蘇寐直說道。

蘇寐對于蓮光的了解,多來自于進入野棠山之後與蓮光的數次交鋒,還有剛才方相所說的一些事。剛才,方相告訴蘇寐,自從蓮光擄了他,到回野棠山的這一路上,他能感覺到蓮光一直焦躁無比。當蓮光在水池邊遇到蘇寐時,他的焦躁幾乎已經到達了頂峰,但無言勸住了他。後來,又因為妖風突起,蓮光擔心拂羽,便尋機帶着方相和無言離開了。

而就在這時,淩波出現了。

淩波攔在蓮光面前,眼中充斥着強烈的恨意。

蓮光沒有與淩波說一句話,他們直接交了手,兩人當時出手都沒留餘地,甚至淩波出手更為強勢,但兩人似乎不相上下,直到淩波漸漸喪失了耐心,她突然祭出了一個人的佩劍——

那顯然是一把捉妖師的佩劍,它一現身,便和淩波一樣,帶着非常強烈的恨意,劍鋒直指蓮光,蓮光與它交手數會回,最終還是被劍傷了胳膊。飲過妖血的佩劍霎時變得更加霸道淩厲,蓮光困在佩劍和淩波的雙重夾擊之中。這時,緊緊挾着方相的無言見狀不妙,突然高喊了一句,“公子,我記起來了,這是那個燕家弟子寧熵的佩劍!“

正是“寧熵“兩個字,讓淩波剎那失神,讓蓮光從雙重夾擊中突了圍,兩人被迫停手,分開。

那時的淩波也是一副未亡人的裝扮,兩人停手後,蓮光盯着淩波看了片刻,最後竟出乎意料地問道:“你是為了一個人類,變成了堕靈嗎?”

頭頂,寧熵的佩劍仍铮铮響着,淩波想起寧熵慘死野棠山,最終只有他的佩劍回到了她的身邊,心中滿腹恨意頓時更加熾熱,她不想與蓮光多說,直接挑明恨意,“我來找你,是為了向綠妖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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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你覺得收了我,會讓她難過嗎?”蓮光似不确定地低喃道。那一刻,莫名地,蓮光從淩波的一句話中似乎獲得了某種認同。誰又知道,他其實一直對于拂羽和他之間的關系,不太确信。如今,即便是聽到世俗大衆的一句誤解,他竟然也意外有點高興。蓮光似想要求證般,竟不自覺地又低聲問道:“就像你失去了寧熵,那樣的難過嗎?”

不料,這一句話卻再次将淩波的恨意點燃了,“你怎麽敢提起寧熵?“

“我記得,寧熵來野棠山,是為救他的師兄羅阡;而你來野棠山,是為了替他複仇;你定然是跟着我進的野棠山結界,而你現在根本不知道拂羽在哪裏,是嗎?“蓮光說着,臉上慢慢恢複成了冷凝的樣子,他看向淩波時的猶疑與不安也從他眼中徹底消散了。蓮光記起了他匆匆趕回野棠山的原因,無論拂羽對他怎樣,他無法不靠近她,也無法徹底放下她。而淩波是想來殺了他們兩只妖的堕靈。

淩波沒有回答蓮光,她再次運劍出手,毫不猶豫地踐行着她的目标。若不能在此時殺了蓮光,那她必然會利用蓮光去威脅拂羽,最後伺機殺了拂羽,為寧熵報仇。寧熵死于野棠山,他們兩只妖,誰都不會無辜。

“看來你知道,你說與不說,并沒有什麽不同。不過……“兩人交手之際,蓮光忽然看着淩波,低聲對她說:”如果你真的非見拂羽不可,我可以帶你去。畢竟你也很想知道寧熵最後的死狀,是不是?“

淩波眼中恨意更濃,她依舊沒有理會蓮光,只是攻擊得更加強勢了。

蓮光也沒再繼續說下去,兩人決鬥很快變得白熱化。

為愛而變成堕靈,我姑且認為,你算是我半個同類。所以,我可以帶你去見拂羽。然而若你想殺拂羽,我也絕不會放過你。

方相并不知道後來蓮光和淩波之間又發生了什麽,在他被無言帶走前,蓮光和淩波的那場決鬥并未結束。

但蘇寐可以猜想一二。靈族修行本來就比不上妖族,而淩波顯然才變成堕靈不久,即便有了洗滌之人妖血的加持,她也不可能對抗兩只妖。淩波之後必然是被帶到了竹林小院,被拂羽種下了蠱引,用來對付他們。

蘇寐将從淩波身上抽出的蠱引遞給青轶,“這是我剛剛從從淩波身上逼出來的,她恢複清醒後,立刻就來了這裏。“

蘇寐看着那個倔強站立在小院門口的背影,心中不由泛起了淡淡的哀傷。

青轶看着蠱引,臉上并沒有多餘的表情,“你覺得,拂羽這一次會現身嗎?“

“會。因為我會讓她現身的。“蘇寐斬釘截鐵地道。

青轶笑了笑,“那好,我陪你一起面對。“

兩人沉默地對視了一眼,暫且都将心頭那些莫名泛起的思緒壓下了,随後,他們一起看向小院門口。

山間宅邸外面空地。

周柑對于青轶的命令十分不滿,但是他又不能說出來,也不敢在容耀面前直接發作,漸漸地就坐在一處發起了呆。

捉妖司的其他人則還沒搞清他們到底是怎麽昏倒,又是怎麽醒了過來,神情都有些悒悒不樂,自然也沒心思說話。

人群之中,只有容耀和方相時刻留意着山間宅邸裏面的動靜,同時有一句沒一地交談着。

當然,容耀其實是存了點小心思的。畢竟他要考慮到如何不讓城主陷入危險的事情當中;還有,當城主陷入危險事件當中後,他要怎麽保護城主。所以,他得時時刻刻敏感注意任何事件。

“方公子,你說,蓮光與淩波打鬥時,另外一只妖無言他提到了燕家弟子寧熵?”

方相看着山間宅邸方向,有些漫不經心,“我當時聽到了,他說那是寧熵的佩劍。而且那個女子是一副未亡人的裝扮。”

容耀立刻想起了青轶所說,淩波曾在相州南宛逗留大半年,她很有可能就是在跟寧熵在一起。但寧熵是孤葉山莊燕家弟子,孤葉山莊就在相州,他為什麽會和一個靈族待在南宛?容耀覺得這件事,或許還有隐情。

孤葉山莊是江湖赫赫有名的捉妖師宗派,其家主燕必行也早已是許多捉妖師心中不可逾越的一座高山,近年來,雖然燕必行早已不在江湖行走,但孤葉山莊作為宗派翹首的地位,從未被動搖。更何況,燕家也不僅僅只是一個江湖世家這麽簡單,燕必行長女嫁與沈家家主沈铖,她正是沈寞的母親。而燕家次女則嫁給了曜州王李寧中,曜州世子李合璧就是她的獨子。沈寞正是李合璧的表兄。

容耀想到此前青轶的曜州王府一行,他雖然不知道青轶去曜州王府的目的,但城主怎麽可能做沒依據的事?如此一想,容耀覺得事件背後可能還有聯系。現下,淩波來野棠山的目的清晰了,可眼前這位方公子,卻沒有人知其來歷。

容耀一臉如沐春風的笑,看着方相,“方公子,此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怎麽會遇到那兩只妖?“

方相會意,立刻答道:“我是中州人,家父中州州牧方謙。“

“那你母親是……?“容耀有點意外。

“我母親出自相州霍家。“

相州霍家,偃師世家。比在同在相州的燕家,名聲雖然不顯,但卻更為神秘。如果不是聽方相親口說出,容耀根本不會想到,眼前這個長相偏陰柔,容顏麗色堪比女子,舉手投足卻又帶着幾分書生氣的年輕公子竟然會跟神秘的霍家有關。

容耀決定不再試探,而是真誠地對方相道:“方公子,城主若知道公子的身份,定會竭盡全力保公子回到中州。“

方相卻似乎還沉湎在自己的思緒中,他看着山間宅邸方向,喃喃道:“我之所以……會遇到他們,可能是因為我注定會遇到吧,我也說不清……“

“方公子不必過于憂心。城主和蘇姑娘,他們此前就曾一起經歷過捉妖之事,這一次,我想他們也不會有事。“容耀見方相一直癡癡地盯着山間宅邸方向,暗示道。

方相點點頭,轉身朝容耀露出了感激的目光。

不料,兩人話音剛落,這時周柑卻開始呓語了。

“……什麽和尚……你說的這是什麽話,你不相信我,卻相信一個故事裏的和尚?”

容耀和方相立刻朝周柑看去,卻見周柑仍舊雙手抱胸,閉着眼,沉沉地睡着。容耀想起周柑的不着調,正想過去喚醒他。

周柑卻又道:“……我說陳家主,……你就等着,野棠山內那兩只妖……我們皇城捉妖司定幫你們收了!”

周柑繼續大言不慚,“……不…不客氣……送什麽錢財……我們是要打破所有人對捉妖司無所作為的偏見,我們要重整捉妖司的名聲!“

容耀無奈搖搖頭,忽然一陣風過,周柑驀然清醒,容耀暗嘆風來得真及時,“周司中,您這剛才是難道是做了出家的夢?”

周柑一臉迷糊,顯然還未完全清醒,“出家?我出家做什麽?“

“那就要您啊。哪個和尚,在夢裏,給您氣受了?“容耀繼續調侃。

“不是和尚,是……“周柑看着滿臉笑意的容耀,突然醒悟過來,”算了,夢裏的事,怎麽能當真?只是不知,我們到底要在這裏等到什麽時候?“這萬一要是流風城主出不來的話……

容耀瞥着周柑,笑意斂了幾分,故意朝山間宅邸的方向指了指,“周司中,是想進去?“

周柑瞅着容耀微冷的面容,心中一個激靈,立刻陪笑道:“我們還是聽城主吩咐……聽城主吩咐……”

若他們進去,可能再次遭遇不明覺厲地暈倒,或者直接死翹翹了;可他們也不能說不敢進去,容耀難不成還有聽聲的本事,總給他挖坑。周柑暗暗腹诽了一番,心中卻又悄悄想起了剛才的夢,陳宅主人之前好像的确給過他暗示,這野棠山背後的隐秘似乎與某個和尚有關……

容耀看見周柑又發起了呆,慢慢收回了目光。或許這位周司中,在之後的某一刻,又會幹出點意料之外的事,也說不定。

就在容耀漸漸放下心的時候,山間宅邸之內,竹林小院門口,卻已經開始了又一場厮殺。

這一次,厮殺的雙方,是淩波和淨瞳,以及辛檸。

二對一的局面,拂羽沒有現身。

淨瞳和辛檸同之前的淩波一樣,雙目空洞,神情呆滞,宛若木偶。

蘇寐看見兩人一起從竹林小院躍出時,就在心中不由恨恨地咒罵了一句,那只大肥貓,果然讓拂羽給控制了。

青轶注意到蘇寐睫毛顫動,擡頭朝淨瞳看了一眼,這一次,意外地平靜,“如果這根蠱引真的是從淩波身上逼出來的話,我覺得我們也可以用一用。“

“這根蠱引……我想到了。“

蘇寐不過想了片刻,便從青轶手中接過了蠱引。然後她迅速結印,幻化出了一把豎琴,随手就用蠱引替換了琴中央最重要的那根琴弦,蠱引剛被替換好,豎琴的其他琴弦就發出了叮叮鳴響,像抗議似地不屑與蠱引為伍,蘇寐立即使出法力安撫,輕輕撥動琴弦,豎琴這才安靜地停在了半空中。

青轶欣喜地看着蘇寐一系列的動作,笑得十分開心,“你猜到了什麽?“

“這根蠱引雖被妖血環繞,然而妖血卻似乎懼怕蠱引本身的力量,而且蠱引呈白色,我覺得綠妖雖然能夠給人和妖種下蠱引,控制他們,但這種術法,卻不是綠妖創出來的。”

蠱引呈白色,就是破綻。如果是綠妖以自身妖力種下的蠱引,那應該是金色。而且妖力越強,金色就越純粹。妖族的術法其實大多不需要引子,綠妖卻偏偏這麽喜歡用蠱引控制人,蘇寐覺得,這也似乎有點異常。

蘇寐擡頭看向青轶,青轶微微一笑,立刻道:“我剛剛聽人說了一個故事。或許你也會覺得有趣。”

于是,青轶就将容耀說過的那個和尚入夢的故事告訴了蘇寐。蘇寐聽完,眼睛不由一亮。不錯,蠱引呈白色,證明創造出用蠱引來控制他人這種術法的人,應該是佛門中人。

眼看不遠處三人之間的争鬥越加激烈,蘇寐不再耽擱,立刻驅動豎琴,琴聲像梵聲禱告,迅速飄向了小院門口。

淨瞳反應最為激烈,也最為直接,琴聲剛一入耳,他就幾乎不由自主地退到了一旁,支起了防護,開始了與琴聲對抗。

而辛檸也漸漸停了手,她憤恨地朝蘇寐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一抹紅光閃過後,她也似乎陷入了強烈的內心撕扯中。

淩波沒有了對手,目光中頓時只剩下了仇恨。已經喪失了理智的她只想立即沖進小院,向拂羽複仇。

然而,蘇寐的本意和打算可都不是這樣的。當她窺見淩波馬上就要闖進小院時,她尋思着到底要如何攔住淩波,卻見青轶竟不知何時已離開了她身邊,恰好攔在了淩波面前。

蘇寐心中頓時一松,與此同時,她也以更快的速度驅動着琴弦,琴聲如音殺陣法般,很快将竹林小院徹底包圍。

淨瞳反抗越來越激烈,而辛檸卻在一番掙紮後,漸漸平靜了下來。然後,她默默走到青轶身邊,也攔在了淩波面前。

當以蠱引彈出的琴聲像進攻的音浪開始向小院內部蔓延,小院漸漸被琴聲構造的琴音結界裹住後,沒過多久,蘇寐終于聽到了拂羽的聲音。

“——沒想到,你竟然想到了,用這種方法逼我出來。我果然不應該低看你,捉妖師,蘇寐。“

當拂羽的身影像一抹剪影從院中飄出時,蘇寐終于停止了驅動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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