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這裏是國內治療相關疾病最有經驗的醫院, 父母為他操了許多心,可就算找來最優秀的醫療團隊,他的狀況也絲毫不見好轉。
幸村精市的意識無比清醒, 卻連挪動一根手指頭都很吃力,自從突然昏迷住院,确診病情以來, 這症狀每天都在加重。
他的身體像一杯被遺棄在那個冬日裏的水,溫度不斷的流失,只能眼睜睜看着它一點點凝固凍結。
入春之後東京的溫度迅速回暖, 他卻随着日漸僵硬的四肢, 被困在了這個房間裏。
床頭櫃上擺着護士小姐幫他倒的水,有幾滴自玻璃杯壁滑落, 就好像他做的那些無濟于事的掙紮。
就算選擇手術,痊愈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雖然父母跟主治醫師都沒有明說, 大概是覺得這對他來說太過殘酷, 但連離開這張病床都變得艱難的現在, 幸村精市最清楚自己身體的狀況。
可若是不做手術,他就連最後重回賽場的希望也失去了。
轉院來這裏不到一個月, 幸村精市卻感覺自己已經被困在這間病房很久、很久。
天色漸漸暗下去,從窗口望出去,是遠處争先恐後亮起又熄滅的燈光。
他恍惚覺察到冷,又或者是荒誕的寂寥。
良好的家教總是能讓幸村精市做到恰到好處地表達自己的情緒。
但網球部的大家在球場上奔跑, 他卻只能中途失約退場,夜深人靜久久無法入睡之時, 他怎麽能不怨恨與痛苦呢?
幸村精市被負面情緒裹挾着, 不自覺想到了很多,最後落在那個新加入網球部的真田身上。
弦一郎的哥哥, 真田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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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田鸠見有着他求而不得的健康體魄,剛接觸網球就能憑借遠超常人的身體素質,将身為正選的赤也打敗,但對這項運動似乎并沒有多少熱情。
太容易做到了,反而沒有價值嗎?
羨慕、不甘心、還有一些令自己難堪的嫉妒。
幸村精市能從對方偶爾的群聊發言中,看出他是個性格不壞的人,要是能站到球場上跟人酣暢淋漓地打一場就好了。
聽柳蓮二描述的,兩個真田打球、相處時的畫面也很有趣,真想在旁邊出聲戲弄一下。
能跟人打一場的話,他或許能夠讓對方喜歡上這項運動也說不定。
就在這時候冰帝跟他們約了一場練習賽,而賽後這個素未謀面的朋友的反應很不錯,燃起了對網球的熱情,雖然真田鸠見錯過了正選比賽,部長幸村精市還是破格讓他成為了正選。
真田鸠見骨子裏不是個輕浮的人,進網球部以來,雖然時間觀念有些奇怪,但每天的訓練菜單都有合格完成,相信在成為正選之後也會承擔起相應的責任。
如果他注定無法回到球場上,立海大的全國三連霸也沒有死角。
幸村精市苦苦掙紮的靈魂像割裂成了兩半,思緒混亂地糾纏在一起,又像是陷入了無邊噩夢之中,就在他認為自己又要在渾渾噩噩間熬過這個夜晚時……
他聽到了窗戶被推動的細微聲響。
房間裏有人?
不對——
是翻窗進來的。
幸村精市眼皮無比沉重,索性就這樣裝睡,靜靜等待對方暴露目的。
那個人來到了床前,衣擺帶出細碎的摩擦聲,來人大概是擡起了手。
要做什麽?
幸村精市生出這個念頭的下一刻,聽到了寄生自己身上的“病魔”,被剝離凋零時發出的痛苦聲音。
“嗬…………”
人類在某些極端條件下也是可以看到咒靈的。
雖然只有短暫的一瞬,但幸村精市确實具像化的感知到了,這最近導致自己病情無限惡化的罪魁禍首,在消失前最後的哀嚎。
他也幾乎在那一剎那,重新掌握了自己身體的控制權,雖然仍舊不太靈敏。
随後,這個幫他去除命運施加在身上的累贅的深夜來客,短暫地觸碰了他的手臂。
或許是夜晚溫度低,那只手的溫度也很低。
“……”
幸村精市聽到了一聲克制的嘆息。
他現在可以正常睜眼起身了,但又有些困擾自己該以怎樣的姿勢“醒過來”,因為對方似乎不知道他一直清醒着。
而且對方深夜拜訪的做法,看起來并不想被他察覺。
直到那人收回手要離開,想要看一眼對方的幸村精市,迫切地握住了那只手腕。
夜間的病房靜悄悄的,白色的窗簾被夜風高高卷起,像是升格拍攝的電影鏡頭,幸村精市看到了一個戴着黑色口罩與兜帽的人。
對方夜色下難辨顏色的瞳孔,猛得緊縮了一下。
反應過來後一把甩開病床上少年的手,在窗簾落下前原路從窗口翻了出去,身姿無比矯捷,動作無比熟練,像是平時沒少這樣做。
“……等…一下…!”
幸村精市顧不上地板冰冷,光着腳有些踉跄地追過去,撐着窗臺往下看去,下面只有綠化帶早已不見人影。
不是夢。
鬓發被窗口的風吹動,看似柔弱的少年凝視自己殘留觸感的手。
‘而且那個聲音,好熟悉……’
他撥開被風吹得相互糾纏的發絲,将垂落的頭發別到耳後,回憶自己聽到的那一聲嘆息,沉靜幽深的眸中掠過一絲詫異。
白天才聽人說了不少話,幸村精市對那個音色有印象。
‘怎麽會……說起來他白天就……’
被稱神之子的王者,肢體的控制權似乎回到了他手中,不能稱之為全然康複,但情況已經好了太多了。
幸村精市望着遠處似乎不再那麽遙遠昏沉的夜景,眉宇間染上些許柔軟的恍悟:‘原來是這樣啊,所以才一直有些失禮地盯着我看,旁邊其實有什麽無法直視的東西嗎?’
湊過來的動作也有些過于熱情跟自來熟了,對方的确本應該跟切原不一樣,是更有分寸的類型。
談話期間比劃的動作也有點多……
零零碎碎的可疑之處得到解釋:所以是白天沒能解決,晚上特地過來跑這一趟嗎?
剛才被抓包時全身僵硬的驚吓反應,也跟他的幼馴染弦一郎一樣的笨拙有趣。
幸村精市忍俊不禁的同時,目測了一下這裏到地面的高度,有些擔憂地低聲言語:“這麽高跳下去,真的沒問題嗎?”
幸村精市現在很注重自己的身體,沒有讓這種光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還站在窗口吹風的不利狀态持續多久。
他正要回床邊去披件外套,緊閉的病房門毫無預兆地被推開了。
“你好,打擾了。”
來人目光在病房裏淩厲地掃過,落在裏面唯一的病號服身上,修長的眼睛眯起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或許,剛才有人來過嗎?”
幸村精市不徐不疾地披上外套,坐回床邊疑惑地看過去:“你是……”
今晚第二個來探病的人,他确定自己此前從未見過。
身穿全黑的陌生制服,綁着丸子頭,下身是寬大的闊腿褲,從年齡判斷應該是某所學校的制服,但幸村精市又有些不确定。
畢竟一般的學生沒道理這個時候出現在醫院裏,是跟前腳剛走的真田鸠見有關系嗎?
“我是附近病房陪床的,剛才路過的時候好像聽到有人求救。”
長了一張擅長騙人的臉,夏油傑糊弄普通人的話術也的确十分娴熟,他捕捉到了病床周圍的殘穢,十分新鮮想必才剛被祓除。
奇怪,有誰先他一步動了手?
“可能是我神經有些衰弱聽岔了……”接到窗任務前來解決詛咒,卻發現自己來晚了一步的夏油傑,視線落在敞開的窗戶上。
他停頓了一下,看着病號服少年的雙眼,再次确認道:“剛才真的沒人來過嗎?”
病號服少年思索了一下說:“我突然驚醒感覺自己身體輕松了很多,就想到開窗透透氣,況且現在這個時間也沒人會來看望……”
幸村精市面帶溫柔的微笑,毫無破綻地打趣問:“你是誤會我想不開要自盡嗎,這個高度恐怕有些困難?”
“沒有的事……是這樣啊。”
夏油傑聽出了對方話裏送客的意思,意識到對方剛才或許有見到些什麽,但出于某種原因隐瞞,雖然對他這個突然開門闖入的陌生人也的确沒什麽好說的。
他最後意味不明地遞得上一張名片:“對了,如果還有什麽問題的話,請聯系這個號碼。”
“好的,謝謝。”
病號服少年只是愣了愣,果然沒有多少奇怪地接下了。
—
另一邊,回到車裏的真田鸠見捂着胸口大喘氣,好險把同步率壓了回去,他一刻也不敢多待,立馬插入鑰匙發動汽車。
剛把車開出醫院,聽系統說起接到任務的是夏油傑,而且就在他後腳進到病房:“……”
[還好我慣例遮了臉,部長不知道我是誰。]
[他還幫我打掩護,真是個好人啊!]
他感慨着還好自己跑得快,跟夏油傑錯開了,要是打上照面絕對很麻煩,畢竟是咒術高專的官方人士,比跟不愛多管閑事的伏黑甚爾接觸麻煩多了。
電子音突然提醒:[小心!]
“嘶——靠,會不會開車啊!”
真田鸠見轉彎的時候險些跟路上一輛車相撞,發生交通事故,還好他及時調轉了方向盤。
不過責任并不全在他分心,對方超速駕駛要占大頭。
奈何要隐瞞行蹤不方便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真田鸠見,也沒法下車跟人辯一辯,畢竟他現在連合法駕照都沒有,只有一張為了應對可能遇到交警的情況,找專業人士做的一張假證件。
到時用改造人捏成照片上的人臉,當面具扣臉上,應付查酒駕什麽的是足夠了。
真田鸠見不爽地嘆氣搖頭,忽然注意到那輛險些跟自己發生摩擦的車裏,居然坐了個已經标注過身份的光點。
——“跡部景吾”。
[這大少爺大半夜不睡覺在外面亂跑什麽?]
[他不會是……]
系統瞬間掌握事件全貌:[是的,被綁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