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合租
第1章 合租
燕城八月。機翼滑破天際,嗡鳴聲震撼着城鄉結合區的整片夜空,旋即,酒吧裏響起雷鳴般的重金屬音樂,大有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恢弘氣勢。
“來啊!”喧嚣酒吧裏,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突然一腳踩上酒桌,瞬間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力。
賣力搓碟的DJ一愣,燈光一陣亂閃,數秒後精準捕捉到全場焦點,跨擦一聲打在女人身上。
女人被強光刺出眼淚,眯眼皺鼻,依舊氣勢不減的喊:“家人們,讓我們高舉手中的酒杯!為我即将結束的獨居生活,狂歡——啊!”
“下來!”一聲嬌喝緊随其後。
周爾被人一把扯下,踉跄摔回U形沙發。
朱竹琴罵罵咧咧的,抽了一張紙在周爾踩過的地方敷衍糊來糊去:“經理看到肯定要炒我鱿魚,你就不能安分一點?”
周爾鵝鵝鵝的笑開,打了個酒嗝,雙眼濕紅又迷離,看得竹琴想揍她,巴掌都揮起來了,又化作輕飄飄一下,然後在周爾臉上摸來摸去。
“別占她便宜。”角落裏,始終安靜的劉青突然說。
竹琴不以為意,一邊感慨手感一邊說:“摸下臉啦,都是女人。”
劉青抿了一口啤酒,還沒說話。周爾先一步直起身戳住竹琴,說:“不要打我的主意,你個拉拉。”
說完,咚的,人栽回桌面,一秒時間,呼吸就變得勻長起來。
劉青:“……”
竹琴撐着臉,露出垂涎表情:“真美啊。”
一柱冷光打過來,落在周爾毫無瑕疵的肌膚上。她醉了,趴在桌上淺眠,長發微亂露出半張雪白小臉。
Advertisement
濃豔的長相,明明是素顏,卻像妝抹過,肌膚泛着釉子一樣的光澤,長發像墨潑,穿着小吊帶小短裙,火辣身材勉強用一件小披肩遮蓋,就算趴在這,也不斷吸引着酒吧豺狼的目光。
竹琴翻出手機:“這是拿智商換的顏值吧?”
劉青不置可否的點頭,周爾的模樣是公認的美,是那種抨擊她一百遍智商,也不能否認一次她樣貌的神顏。
上至八十歲老人,下到八個月奶娃,男男女女人畜不分一律通吃,絕色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此刻,周爾雙唇微張,挂着哈喇子,眼也微張,有些翻白,在搖滾樂的背景裏睡得人事不醒。
竹琴舉着手機對準周爾,咔咔響起數十聲閃光燈聲音。
劉青扶額。
-
飛機落地,廊橋陸續現出乘客身影。一輛邁巴赫等在機場外,一個裝扮幹練的女人靠在車門上,看到走出棧道的秦漪,擡手示意。
五星級餐廳。
鋼琴曲協奏曲的曲調悠揚婉轉,秦漪擡手,一記響指,服務員快步走過來,為其鋪上臂彎間的雪白餐巾,給水杯續上幹淨白開水。
蘇恣悅一邊翻看手上文件,一邊乜向對面秦漪,秦漪将餐巾折疊擺放至雙膝,唇角微彎,點頭朝服務生示意。
服務生紅着臉走了。蘇恣悅合上文件:“什麽時候開始賣?“
秦漪道:“國內冬天。”
蘇恣悅颔首:“不枉你每年搭進去幾百萬。”
秦漪端起一邊的白開水,抿了口:“紅酒莊就是這樣,前幾年都是虧的。”
秦漪放下水杯,服務員快步上前,将秦漪喝了一口的白開水重新續滿後又紅着臉走到一邊安靜等待。
服務生是個女孩,看模樣年齡不大,總是粉面含春的偷看秦漪。
秦漪便不再碰那杯白水,只和蘇恣悅聊天間隙偶爾看一眼手機。
她平時不會這樣,不論會議還是聊天,都會專心以示尊重。可今天,秦漪看向手機的頻率顯然過高了,這是她焦慮的信號。
幾分鐘後,服務員撤下餐前小食,開始上牛排,秦漪最後看了一眼手機,将屏幕朝下扣在桌面,專心用餐,窗外夜色和餐廳燭光映照着她微慍的臉色。
蘇恣悅看了眼時間,問:“你的小室友還沒回你消息?”
秦漪動作一頓,開始切牛排,餐盤被切得嘎吱嘎吱作響,聲音聽不出一點變化,點頭嗯了聲。
蘇恣悅收緊下巴,問:“你告訴她你今天回來嗎?”
秦漪眉眼又緊了緊:“說了。”
事實上,落地第一時間秦漪就将手機開機,通知那個人她今天回國。請她在自己到家前,務必将租屋打掃幹淨。
消息一發出,秦漪擰眉看了兩秒,确認對面沒有回複的意思,再次發送了一條一模一樣的消息,依舊石沉大海。
這次出國學習,她順便去了趟自己投資的紅酒莊,前後時長長達一個月,依舊沒能走出月餘前的陰霾。
紅酒醒好了,服務生走過來,輕聲詢問情況後,小心翼翼的替秦漪倒酒。
秦漪一指酒杯:“酒要漫出來了。”
服務生立刻面紅耳赤的賠禮道歉。
蘇恣悅的下颚肌早就收緊到發酸,現在破功,一放松就撲哧笑出聲:“哈哈哈哈。”
秦漪放下刀叉,擡頭露出黑白分明的眉眼,她抿了抿唇,回憶裏全是洪水猛獸,說:“我正在留意新的房源,等合租到期。”
蘇恣悅:“那你直接搬走就是了。”
秦漪說:“我得找個新的室友,嗯,生辰八字符合我姑媽求的簽。”
蘇恣悅開始小幅度的錘桌:“噗哈哈哈哈。”
秦漪:“……”
秦漪屈指叩擊桌沿,示意蘇恣悅低調一些,她過于豪邁的笑已經吸引了不少目光。
蘇恣悅清了清嗓子,安慰秦漪:“沒關系,這次回去,應該不會……嗯,有那種場面了,哈哈哈,你們到底是怎麽住到一起的?”
秦漪:“……”
一個多月以前,秦漪挂在論壇上長達半年的奇葩招租啓事終于迎來了第N個面聘者。
對面終于不再懷疑她是什麽要搞陰婚的騙子,爽快給了生辰八字,八字一合和秦漪簡直天造地設的一對,符合姑媽的要求。是個女人,符合秦漪的要求。
秦漪如願搬出秦家別墅,在市中心最豪華的CBD租下一個兩居室,看房簽約後,和那個叫……
蘇恣悅:“叫周二。”
秦漪點頭,端起紅酒和蘇恣悅一碰:“嗯,周二。”
看房簽約後,她和那個叫周二的文雅女孩,當然了,現在看來文雅都是裝的。
她們吃完搬家飯,回家後先後用過洗手間和晾曬區,期間交流良好,感受良好,體驗和觀感也很不錯。
蘇恣悅哼哧豬笑:“不要形容的這麽像上床啦。”
秦漪:“……”
蘇恣悅忙說:“抱歉,忘了你現在恐同,不好意思。”
剛開始,秦漪對這個室友還算滿意,直到晚上十點,她閉上眼思緒漸沉正進入深睡時,客廳對面,次卧裏傳來了一陣又一陣的喊6聲。
秦漪神色平靜的回想那天,突然被驚醒的心悸和驚魂未定已經成了回憶,現在提起來,就是一句輕飄飄的被吵醒了。
蘇恣悅看着秦漪,秦漪是端莊古典的長相,長直發,她在國外生活了幾年,身上除了從家族繼承而來的古韻外還有一些貴族淑女氣質。
生活裏則像個老幹部,做什麽說什麽都有些溫吞,但其實,她的性格并不如外表看起來這麽無害。
秦漪嘴角微勾,看似真心實意卻藏着三分諷笑:“我問過她,是否需要挂我的專家號,她很認真的拒絕了,說仙女不會生病,還問我在哪家醫院高就。”
蘇恣悅哈哈哈拍大腿:“我早就說了,您那個奇葩的合租條件,招來的肯定要也是奇葩!”
被吵醒的第二天,下班後秦漪吃晚餐和生物鐘颠倒起床吃早餐的周爾不期而遇,一問才知道對方的職業是網紅。
每天晚上九點上播,淩晨四點下播,搬家當天遲到一小時,工作內容是陪粉絲唠嗑,大喊老鐵666,讓粉絲送飛機大炮或火箭。
在此之前,秦漪的招租內容明确的寫着要求合租的室友有穩定工作。
蘇恣悅:“哈哈哈哈,你不是寫了要求合租人有五險一金嗎?”
秦漪神情冷漠:“……她說自己還在試用期,轉正簽約後就能買五險,然後責問我,是不是有職業歧視。”
蘇恣悅:“哈哈哈哈。”
秦漪那晚沒睡好,一整夜裏耳邊都是忽遠忽近的喊6聲,如果只是這樣還算了,因為後來周爾直播也有收斂。
直到一周後,秦漪醫院晚班下班,回小區樓疲憊的神經總算得以松弛,誰知打開門,重金屬超标的搖滾聲在剎那間像開閘的洪流瞬息淹沒了自己。
砰!
秦漪面無表情拽上門,擡頭看了眼樓層,再看了眼門牌號,繼而就像個進了盤絲洞的唐僧一樣凝固在房門外。
蘇恣悅:“哈哈哈哈哈。”
秦漪:“……”
門後面,周二被一個穿着比基尼的女人攬住腰,以一種向後彎折九十度,一腿高高翹起,另一腿支地的高難度姿勢被抱着擁吻。
秦漪的家,從簡約歐式風,被裝扮成了地中海色彩的沙灘排球度假風,一堆女人在屋子裏奔跑狂歡,滿地的冰啤和遮陽傘……
回想到這裏,餐盤裏的盛宴瞬間變得索然無味,秦漪擡手,招來服務生,簽單刷卡。
“哈哈哈哈!”蘇恣悅笑着說,“我還沒吃完!”
秦漪看了眼手機,依舊沒收到任何回複,語氣又冷淡一分:“我以為你已經笑飽了。”
“哈哈哈哈哈!”
泊車侍者将蘇恣悅的邁巴赫開出地下,打開車門後讓出駕駛位,又為秦漪拉開副駕的車門。
秦漪坐下,微微一笑,侍者頓時晃神,再回神,面前只剩一陣車尾氣。
-
景岳小區,小區恢弘的門臉外,一輛灰撲撲的出租車緩緩停下。
幾秒後,車門打開,一個女人從副駕下來繼而打開後排車座,把一個喝得醉醺醺的女人半拖半拽扯出來,緊接着,第三個人也鑽出車門,幫着攙扶喝醉的女人。
劉景環着周爾的腰,朱竹琴摟着周爾的腰,出租車開走後,兩個人像争搶一只布娃娃一般,把醉得半死的周爾扯來扯去。
秦漪:“……”
馬路邊,蘇恣悅等了片刻,問:“不想回去了?”
秦漪沒說話,目光沉靜看着車外被揪來揪去的周爾,蘇恣悅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突然意識到什麽,興致勃勃降下車窗,“哇,這是你室友?那她的現任和前任?”
秦漪雙目一斂,分辨拖拽周爾的兩個女人,都不是一個月前周爾在家開趴時和她用下腰九十度單腳點地高難度接吻的那個。
毫無疑問的,周爾是個同性戀,且私生活、作息都混亂不堪,不僅一個月換三個女朋友,還讓前任和現任在小區門口打架。
秦漪的秀眉每擰緊一分,心裏要搬走的想法就篤定一分。
劉青把周爾扯過來:“我送她上去就行了。”
朱竹琴把周爾拽回自己懷裏:“我來,你趕緊回去休息吧。”
劉青靜了靜,問:“我如果走了,你想對她做什麽?”
朱竹琴瞬間興奮:“當然是——”
“好了!”劉青示意她打住,“還是我送她上去吧。”
朱竹琴:“我來我來。”
劉青:“我來。”
周爾被拽着,披頭散發的腦袋一會朝左邊搖,一會又擺回右邊,左左右右前前後後,被兩個好友拖來拖去,終于迷迷糊糊的睜開眼。
蘇恣悅正拿着手機對準三人錄像。
這時,門衛拿着電棍走出來,大喝一聲,劉青和朱竹琴都被吓了一跳,手上一松,周爾呻吟一聲,摔倒在地。
周爾翻了個身,覺得今天的床板似乎格外的硬,手電筒強光照射在臉上,她眯眼嘟囔:“天亮了麽?”
蘇恣悅不住拍方向盤,把喇叭錘得叭叭直響,“哈哈哈哈哈!”
秦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