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放學鈴聲一響,裴月還就洩氣趴在了課桌上,她一想到要和裴雁來坐同一輛車回家,就恨不得今晚直接住在學校算了。

瞥見楊舒雅背着書包離開,裴月還眼疾手快拉住她的衣擺,可憐巴巴地乞求道:“舒雅,帶我一起回家吧。”

楊舒雅歪頭想了一下,然後掰開她的手指,給出最大的可行性建議:“你一上車就閉上眼裝睡,我就不信他真能把你丢下去。”

說完這句話後,她就不顧裴月還的阻攔離開教室。

裴月還在教室裏磨磨蹭蹭了很久,磨蹭到教室裏再沒有一個人,也磨蹭到了司機打來電話,她才收拾好書包,慢吞吞地下樓。

校門外已經沒有多少人,天色暗了下來,只有一輛黑色汽車停在學校門口。

裴月還一上車,就聽到身旁傳來不耐煩的聲音,“下次再這麽磨蹭,你就自己走回去。”

裴月還默不作聲,把書包放在腿上,偏過頭,閉上眼睛。

她打定注意,這一路就做個啞巴,做個聾子,什麽也看不到、聽不到。

汽車啓動,駛向家的方向。

裴月還提心吊膽地閉着眼睛,保持十二萬分警惕,生怕裴雁來又突然發瘋,不是要揍她,就是要把她丢下車。

但出乎她的意料,這一路上除了汽車的引擎車,再沒有其他聲音。不知道裴雁來是不是良心發現,全程都安安靜靜,沒有任何動作。

等汽車開進了雲水築,一直開到家門口,裴月還聽到司機叫她後,才假裝剛剛睡醒,睜開眼後還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做戲就要做全套,她懂得。

她拿着書包下車,路過裴雁來身邊時目不斜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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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裝睡記得睫毛不要抖。”涼涼的冷嘲的提醒聲。

裴月還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了一跤。

身後的嘲笑聲似乎更大了一些,裴月還定了定神裝作沒有聽到,抱着書包快速跑回了房間。

莫眠和裴千廷還沒有回家,傭人做好了晚飯,飯菜擺在了餐桌上。但裴月還現在完全沒有心思吃飯,她放下書包就直奔影音室。

讓傭人拿了一個空紙箱,她匆匆掃過這裏的物品。

三十周年紀念珍藏影碟,電影宣發時的特版紀念品,拍攝道具,她和各種演員的合照……

她把眼睛看過去的東西一股腦地全部裝進了箱子裏。

她要把所有珍貴的東西全部收走,就算有一天裴雁來真的要把這裏全砸了,她也可以留住一點。

裴月還一路掃過去,很快,箱子就已經滿到溢了出來,可這也才裝了不到十分之一。

裴月還吃力地把箱子擡起來,往房間裏一點點地移動。平常短短幾步路的距離,目的地如今像是遠在天涯海角。

太重了!

裴月還的五指被箱子的重量壓出紅痕,在堅持着繼續走了兩步後終于走不動了。

“砰”的一聲,箱子被她摔在了地上。

看着滿滿的一大箱子,裴月還額頭上布滿了汗珠。

既然擡不動,那就往前推吧。

她很快想出辦法。

不等多喘一口氣,裴月還就卯足了勁,咬着牙把地上的箱子往前推。她在樓上鬧出的動靜引起了傭人的注意,上來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助,裴月還拒絕了,她現在要把這些東西藏到一個最為秘密的地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連推帶拖,不知道過了多久,在裴月還喘不過氣來的時候,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仰頭看着卧室的門,裴月還下意識舒了口氣,然而呼吸間空氣不慎吸入了喉管裏,接着就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

“咔嚓”,在她捂住喉嚨,咳得臉紅脖子粗的時候,房門打開了。

不是她的房門,是對面卧室的門。

裴雁來剛剛洗過澡,他換了件白色T恤,穿着灰色運動褲,發梢濕潤,還在往下滴着水,流過修長的脖子,滲入棉質的T恤裏。

裴月還毫無形象地跪坐在地上,轉頭看向他。

她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糟糕,她忘記事先讓傭人看他在不在了。

他背着光,裴月還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雙似笑非笑的黑眸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那口不慎吸入的空氣終于被她咳了個幹淨。

裴雁來看着她狼狽的模樣,又偏頭看了眼箱子裏的東西,裴月還注意到他的視線,立即伸開兩只胳膊擋住。

“藏到其他地方就不會被發現嗎?”裴雁來慢條斯理地說,“尋找會消磨人的耐心,等到這堆東西被發現的時候,只會更加激發人的毀滅欲,到時候你會連個渣都看不見。”

明明一再告訴自己要冷靜,不被他的語言和行為影響。可是裴月還的怒火還是又一次被他輕而易舉地點燃,她怒吼道:“裴雁來,你能不能正常點!”

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什麽怪物,不理解,也不屑理解,只有全然被冒犯到的憤慨。

“破壞別人珍視的東西就讓你那麽快樂嗎?你真的能夠從這些行為裏得到快感嗎?你沒有珍貴的,想要珍惜的物品,因為別人擁有,所以就想要毀滅,就非要看別人傷心痛苦,這樣你才能開心嗎?”

她語氣激動,說話颠三倒四。

“就算你之前什麽都沒有,可是現在已經不一樣了,現在你想要什麽都會有人雙手奉上,爸爸媽媽,這個家的所有人,只要你開口,他們都會滿足你的要求。但是你不說,你只會想盡辦法破壞,掠奪,毀滅,你告訴我,這樣做你真的會開心嗎?”

她一口氣吼完,然後瞪着一雙杏眸,怒視着他。

裴雁來靜靜地聽完了她的話,全程沒有反駁,始終沉默。

但漆黑的眼眸彌漫上了一層明顯懾人的冷意。

裴月還一時情緒上頭吼了他,吼完後又開始後悔,看着他的眼睛,她明白自己又惹怒了他。

他這次會打她一頓嗎,還是現在就把她的東西全丢到垃圾桶裏去。

憤怒的獅子瞬間變成了弱小的貓咪,裴月還低頭不敢看他,聲音幹巴巴地又開始走流程道歉。

“對不起。”

“我剛才不是故意那樣說的,你別生氣,別動我的東西,我給你賠禮道歉,明天給你買飯買水跑腿,幹什麽都可以。”

裴雁來腳步動了,一步一步向她走近,裴月還的頭頂落下一大片陰影。

他居高臨下,她卻還跪在地上,這個姿勢也太懦弱了。她想要站起來,卻被裴雁來用力按住了肩膀。

他蹲下身,湊到她面前,笑了下,但笑得沒有任何溫度。

裴月還想要往後退,但卻被他按住了脖子,沒有用力,但她不敢挪動分毫。

“你說我破壞別人的東西,搶走別人的東西?”裴雁來覺得好笑,他也真的笑了出來,“可是哪裏有別人,從頭到尾都只有一個你,不是嗎?”

他用一種壓迫的,審視的眼神盯着她。

“至于我會不會開心,會不會有快感,說真的,我不知道,畢竟還沒有嘗試過。所以為了能夠準确回答你的問題,我決定現在就親自試試。三分鐘後我會如實跟你分享我的親身感受。”

他睨向被裴月還護在懷裏的紙箱,“為了游戲體驗,那就麻煩你把這堆東西藏到誰也發現不了的地方,不過,這也是你最後一次看見它們了。”

他眼神嘲諷,“你閃閃發亮的夢想。”

裴月還的臉上已經沒有絲毫血色了。

她現在才意識到,之前的幾次都是小打小鬧,裴雁來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他現在簡直是從電影裏走出的惡魔,稍不注意就會讓人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裴雁來說完後,就朝影音室的方向走去,裴月還在原地只呆愣了一秒,便立即沖上去攔住他。

她驚慌地說道:“不可以,你不可以搶走我的東西,那些東西是我的,你沒有權力這樣做!”

裴雁來充耳不聞,冷着一張臉,拖着她一起往前大步邁去。

裴月還看着他的臉色,惶恐無措,再也沒有了冷靜,她想盡一切辦法阻止他,“對不起,我真的錯了,我不該那樣說話,你不要砸了它們,我向你道歉,我再也不敢了……”

影音室厚重的門被裴雁來用力踹開,裴月還被他甩到了一邊,直接摔在了冰涼的地板上。

昂貴的工藝裝飾品、有紀念意義的獎杯、花了很長時間才制作的電影帶子,一瞬間全部被砸地粉碎,那些留下美好回憶的照片被他踩在了地上……

滿地狼藉。

裴雁來卻嫌不夠,仍在繼續。

樓下的傭人們注意到了上面的動靜,想要上來,卻因為裴雁來的身份,全都猶豫着不敢阻止。

裴月還來不及為那些毀壞的東西傷心,就看到他兇狠的表情和周身的陰霾,不禁害怕地瑟縮了身體。

她以為自己已經能夠想象到他會有多霸道蠻橫,可他今晚的行為卻再一次突破了她的想象。

東西全部被砸得粉碎,裴月還雙腿發軟,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裴雁來冷眼看着眼前被毀滅的一切,卻仍舊覺得不快,心裏的煩躁一層勝過一層。

倏爾,他轉頭看向跪坐在地的人。她的眼底是深深的驚懼,可表情茫然,她被吓得已經忘記了害怕。

他一步一步走向她,俯身看着她很久很久,忽然間,漠然的臉上出現一絲情緒,冷笑道:“現在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了,破壞這些我并沒有開心,也沒有得到快感。”

裴月還勉強擡起眼看他,他勾着唇,像是嗜血的刀。

“或許哪天把你毀滅,我才能夠真的解脫。”

裴月還臉上的血色極速褪去,身體僵住,好半晌後,雙手才強撐着一點一點往後挪動,想要逃離他能夠攻擊到的範圍。

裴雁來看着她的動作,譏诮道:“怕什麽,覺得我現在就會對你動手?”

他蹲下來,堵住她的退路,接着一把将她的頭發拽住,往前拉近。

頭皮被拽得生疼,裴月還卻咬着牙沒有發出聲音。

下意識的,她覺得如果此刻喊痛,就會被他更迅速更強烈地摧毀。

裴雁來看着這張臉,幹淨純真,盛滿了世界上一切的美好,明明很害怕卻假裝出一副倔強的樣子。

可是,這份美好根本就不屬于她。

“你看起來很害怕?”

裴月還沉默不語,她害怕,但更多的是厭惡。

她開始希望,如果他沒有回來這裏就好了,如果他跟裴家沒有任何關系就好了。

他破壞了她的安穩生活,也破壞了她從小到大就擁有的幸福。

“你為什麽要回來?”裴月還心裏想着,便問出了口。

她看向他,既憤怒,也不解:“為什麽要出現在我面前,為什麽要回到爸爸媽媽身邊,一輩子待在你應該待的地方不好嗎?”

裴雁來的眼底迅速積聚起怒氣,拉着她頭發的左手用力收緊,右手瞬間掐上了她的脖子。

裴月還的頭皮被拽得生疼,脖子被緊緊箍住,很快呼吸不過來,耳鳴聲嗡嗡,周圍的一切突然變得好遙遠。

眼角滲出淚水,求生意識讓她死命推開掐着脖子的手,但沒有任何作用。

“放手……救命……”她的眼底透露着絕望,喉間勉強逸出兩聲呼救。

裴雁來的手背和胳膊上留下了明顯的血痕,眼底一片深翳。

他看不到,也聽不到周圍的一切,所有的感官和注意力都落在了手下這截瘦弱白皙的脖頸。

心底最深處的聲音告訴他。

毀滅她,他才能夠得到徹底的解救。

“砰”。

随着重物落地的聲音響起,掐住裴月還的手也跟着松開了。

終于,在裴月還完全窒息之前,她得到了解救。

新鮮的空氣流入喉腔,裴月還用力地大口呼吸,捂住脖子,不停咳嗽,生理刺激下流出了眼淚。

劫後餘生。

裴雁來的肩膀被一股大力踹中,整個人在地板上滑出去了十多米,等再擡起頭,就看到裴千廷臉色陰寒,神情冰冷地看着他。

注意到他厭惡的眼神,裴雁來才猛然清醒,臉色逐漸灰敗,右手微蜷,不自覺地顫抖着,他剛剛差點殺了裴月還。

“送小姐去醫院。”裴千廷冷聲吩咐。

韓文招了招手,和兩個保镖把裴月還送去醫院。離開前,看了眼趴在地上的裴雁來,無奈搖頭。

皮鞋落地的聲音越來越近。

裴雁來想要站起來,卻被一腳重重地踩在了肩膀上,接着肩上傳來被狠狠碾軋的疼痛。

冷汗從額頭上冒了出來。

裴千廷俯視着他,聲音森寒:“你剛才在做什麽?”

裴雁來咬牙沉默,裴千廷大概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問他:“你剛剛是想要殺人嗎?”

“跟着那些垃圾一起活着,你還真成了一灘垃圾。”

裴雁來擡眼怒視他,雙手抵住地面想要站起來,趴在地上的姿态太過難看,他不想被裴千廷俯視。

可是裴千廷踩在他肩膀上的力道像有萬鈞重量,他在這道力量的壓制下,沒有任何反抗的力氣。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不能動裴月還,她是你妹妹,你沒有保護她,反而還想要殺了她。”

裴雁來聽着他的話,冷笑了一聲,嘲弄道:“我為什麽要保護她?我恨不得她去死,因為她我才會變成你嘴裏的垃圾,因為她我才會被羞辱—”

他未竟的話被打斷,裴千廷再次将他一腳踹了出去。

裴千廷看着他趴在地上,狠厲道:“收起你那些心思,你的人生變成什麽樣都跟裴月還沒有任何關系,莫眠護着你,不代表我就能容忍你。我有的是錢,把你當廢物養一輩子也沒有問題,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可要是再讓我發現你對裴月還動手,我會親自動手,徹底廢了你。”

他的親生父親說要廢了他。

裴雁來腦袋有點暈,地面上一張全家福合影落在了他的眼中,三口之家,沒有他的位置。

他茫然地想着,不是找回親生孩子的父母都會加倍給予補償嗎?

可是現在,他的親生父親站在他的頭頂,用高高在上的語氣,說要廢了自己。

他相信裴千廷的話,也相信他做得到。

他這個親生兒子在他心底根本沒有一絲份量。

“她跟你沒有血緣關系。”可還是不死心,裴雁來說出了這句話。

裴千廷看着他冥頑不靈的樣子,心裏愈發煩躁,他根本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她是我和莫眠一起養大的,你覺得我會在乎那點可笑的血緣關系。”

可笑嗎?裴雁來眼神逐漸衰頹,整個人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完全趴在了地上。

他以為親生父母找到自己,人生就會變得不一樣。可是到頭來,命運終究是相同的。

他在所有人眼中都是随時可以被抛棄,不值一提的垃圾。

“莫眠什麽時候回來?”裴千廷冷聲問道。

一旁的保镖回道:“夫人今晚去參加慈善晚宴,距離晚宴結束還有兩個小時。”

“想辦法拖住莫眠,讓她晚點回家,這裏全部清理一遍,趕在莫眠回來之前恢複原樣。”

保镖領命而去。

裴千廷又命令道:“派人看着他,讓他在樓下跪滿兩個小時,今晚發生的一切,一個字都不準透露給莫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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