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造型隆重的球迷雕像給了裏奧深深的震撼，但也讓他想起了一個忽略的事情。

自己從北半球尋到南半球，再從東一區到西三區，也還沒找到的理發師。

……這也太傷感了。

直到坐上前往聖地亞哥-德爾埃斯特羅的飛機，他依然還在發呆，一手托腮，另一手握着那個閃閃的魔法棒，無意識地搖來晃去。

卻讓坐在旁邊的帕雷德斯等人十分緊張。

南美足協主席有一句話說對了，他的存在本身就像是魔法。

是奇跡，是贈與這個世界的禮物。

這很難不讓人想到，萬一上帝突然覺得玩夠了，打算回收……

他們時不時看一眼魔法棒，好像生怕他真的不小心揮動魔杖的時候，觸發了什麽，随着魔法一起消失。

——現在，他們已經相信，世界上什麽都有可能發生了。

突然，帕雷德斯感覺手上一沉，回過神來，發現裏奧把魔法棒放到了自己手裏。

“可以幫我把這個放進行李箱嗎，萊安？”他指向座位外側，不好意思地說，“我剛才不小心忘記了。你們怎麽也不提醒我啊……”

後半句話不自覺帶了一半撒嬌一半埋怨的語氣。

哪有一個成年人舉着魔法棒走來走去的啊，剛才登機的時候，不就全部被人看到了嗎？

帕雷德斯不假思索地應下，望着那根魔法棒，還有些微微發愣：“哦，我們還以為你挺喜歡……想要多玩一會兒呢。”

裏奧：“……”

他是二十歲，不是兩歲好吧！

落地後，足協的接待方帶他們去吃了晚餐，接下來準備送回酒店。

但裏奧已經坐不住了，拉住工作人員的袖子悄聲問：“這裏有訓練場嗎？”

對方十分意外地看着他，這麽晚了，還要訓練嗎？

裏奧毫不猶豫地點頭。

反正回酒店也沒什麽事做，又遠沒有到睡覺的時間。

回到阿根廷只有短短的一周，時間好像一眨眼就過去了，現在，就只剩下明天一場比賽，之後他們又要重返歐洲，回到各自的俱樂部去了。

無論如何，他想和這些隊友盡可能多得，再多一點……

工作人員猶豫着，本來想告訴他，現在這個時間再去聯系、預約符合标準的訓練球場太晚了，可能沒法達到讓他足夠滿意的時間和質量。

但對上裏奧那雙寫滿“拜托了”的眼睛，他又有些說不出口。

“我去問問，盡量想想辦法。”

最後，接待的負責人作主，和酒店商量後，為他們騰出了健身房區域，用作臨時的室內訓練地點——裏面還有一個五人制的足球場。

所謂的訓練變成了小型的隊內對抗賽。

而說是比賽，對他們這群人來說，其實更像是在玩。

裏奧飛快地适應了五人制的規則和環境，即便是在教室大小的空間內帶球，依然靈活敏捷，比分飛快地交替上升，迎來場邊“替補”們的不斷喝彩。

最後一次過人時，恩佐在對上來的瞬間，好像直接放棄了，轉身抱住了他。

裏奧很自然地收起了勢頭，但一個急停，還是和他一起滾到了地上。

“耍賴！”德保羅麻溜地從場邊爬起來，抗議地喊道。

地上糾纏在一起的兩人都沒有動，不知道是不是磕碰到哪兒了，還是被恩佐抓住機會賴上了。

德保羅撸起袖子，正要沖上去把兩人分開，被埃米利亞諾按住肩膀攔了下來——在這個場地裏，為了讓隊友們玩得盡興一些，他連門将的資格都被剝奪了。

這時候，他遞給德保羅一個穩重的眼神，隐晦地搖了搖頭。

讓他們去吧。

“大家……都挺不舍得的。”

盡管這位本菲卡新秀什麽都沒有說，裏奧也感覺到了。

他被壓在地上，腦後接觸着光滑的木板地面，摔倒的時候他小心地把握了力量，先一步用手臂撐住了身體，所以并不覺得疼。

當然，他也不覺得壓在自己上方的恩佐能受什麽傷。

鍛煉得結實的小臂同樣撐在自己身邊，仿佛要擋住所有外人投來的目光。

但他只是一聲不吭地抱着裏奧，垂着頭抵在他的肩上。

“裏奧，隊長……”年輕人小聲地，反複的念着他的名字，似乎有很多話想要說，卻努力壓抑着，聲音聽起來可憐巴巴的。

最後，他終于憋出來一句：“我們就不能一直當隊友嗎？”

噢，果然是這樣。

裏奧想到了歐冠淘汰賽八強的抽簽結果。

巴黎聖日耳曼和本菲卡，曾經在小組賽相遇的對手，這一次又要對上了。

就在兩周之後。

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快一些，輕拍着對方的後輩回答他：“我還沒和你當過對手呢……我會很期待的，難道你不想過嗎？”

恩佐沒吭聲，收攏手臂，把他抱得更緊了。

他心裏默默道，可我更想給你傳球，給你助攻……

這時候，已經有人按捺不住，過來拉扯他的衣服了：“喂喂，适可而止。”

這是帕雷德斯的聲音。

“你們也抱得太久了吧……”勞塔羅也表達了不滿，“難道我們不想抱嗎？”

最後，一場五人制比賽無疾而終，變成了偶像見面會。

只不過，別人家的偶像開的是握手會，而他們這裏……成了抱抱會。

好不容易恩佐肯放手了，裏奧揉揉眼睛一看，後面一群人排着隊圍上來，兩眼放光、虎視眈眈，完全是一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樣子，他有點頭痛，又默默地躺下了。

放棄抵抗，懶懶地張開手臂，像是躺平任……了。

好吧，你們來吧。

就連帕雷德斯也心癢難耐準備上來插一腳的時候，被德保羅等人一把推了出去，怒目而視。

平時近水樓臺的人，還想來占便宜？想得美！

那天晚上，裏奧做了一個夢。

自己帶着奧羅拉散步，突然陷入一群花臂白毛的包圍圈，

他們兇狠地沖上來，掏出一個又一個牛肉餅，往他嘴裏塞。

好吃嗎？多吃點……

給我吃！

裏奧錯不及防，一下子被埋在了牛肉小山下，被投喂得應接不暇。

最後，他不得不原地掙紮，求救：救命啊！夠了夠了，真的吃不下了……

*

三月二十八日，晚上九點，來自庫拉索的球員也抵達了衆城之母唯一球場。

作為荷蘭的海外屬地，庫拉索球隊又有着荷蘭二隊之稱。

雖然只是一座小島，人口甚至不到二十萬，但庫拉索足球隊的世界排名并不算太低。

第86名。

和即将上升到第一名的阿根廷隊，乍一看差距懸殊，但他們五天前的對手巴拿馬排名60，比賽場面也并非呈現出一邊倒的局勢。

相反，在漫長的七十分鐘後，很多人都以為要零比零持續到終場了，阿根廷才終于攻破防守，打入全場唯一的進球。

——永遠不能小看對手。

世界杯小組賽輸給沙特，就是給他們的經驗教訓。

直到賽前，斯卡洛尼才公布了自己的首發名單。

又是新的調整，但在大家意料之中。

上屆美洲杯冠軍的功臣，卻因傷錯過了世界杯的前鋒岡薩雷斯，和中場的洛賽爾索，沒能在首場比賽中獲得上場機會，這次則是被列入了首發。

全新的中前場組合，讓人眼前一亮。

也許已經是為下一屆美洲杯的比賽做練兵準備了。

這份名單從廣播中念出來的時候，一陣又一陣的歡呼從看臺四處爆發，久久不息。

列隊入場前，洛賽爾索和他的新搭檔們相互擊掌。

上一次，他的中場搭檔還是德保羅和帕雷德斯，這一次，他倆都坐在了替補席上。

而他此時面對的麥卡利斯特，和恩佐·費爾南德斯，都是在世界杯上才磨練出來的“新人”，他們相互看着，友好地微笑點頭，但無聲的眼神中都充滿了焦灼的競争意味。

洛賽爾索松開手，轉身走向了小隊長。

裏奧正在和他們的門将對峙，雙手叉腰，眼神中寫滿了警告：

——這次你不許再碰我，我可以自己走進球場，知道嗎？

埃米利亞諾舉起雙手，笑得清澈無害：“我怎麽會呢？嘿，吉奧。”

裏奧扭頭看到了洛賽爾索，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被他用力地擁抱，然後按了按腦袋。

“放心吧，隊長。”

“……什麽？”

“今天一定會讓你滿意的。”

裏奧迷糊地“啊”了一聲，然後意識到，自己因為難以進球的懊惱，還有恩佐等人的沮喪，大概都被場邊的隊友們看得一清二楚了。

“我也沒有那麽不……”他想要解釋。

他只是怪自己沒有把握機會，并不是覺得隊友沒有給自己足夠的支持……

但洛賽爾索說完了自己想說的，立刻抽身就走，回到了後排自己的位置上。

裏奧拿着隊旗站在隊伍的最前列，猶豫地向後張望，但顯然已經來不及再說什麽了。

只剩下他的門将微笑地看着他。

“你會喜歡他的。”

“我都很喜歡大家啊。”裏奧下意識回答。淑呲

咀嚼了一會兒，他才明白過來，對方指的是什麽——同樣的事情似曾相識。

他想起來，在巴黎的時候，基利安和內馬爾爆發的一次争吵，就是決定比賽誰給他的助攻多。

呃，不會吧……

“真羨慕他們啊。”埃米利亞諾慢悠悠地說道，“還可以競争助攻……什麽時候我也能得到一次機會呢？”

他滿懷希望地看着裏奧，好像指望他接到自己的長傳，立刻來一個一條龍破門似的。

“……”

裏奧本能地覺得這個問題很敏感，也很有壓力。

他沒有回答，而是低下頭，用自己的腦袋去撞了撞對方的胸口——因為門将足夠高大，做這個動作時，他都不需要低頭，就能很輕松地把臉埋在對方結實的胸肌上。

“可是，迪布，”他輕聲說，“就算我們進不了很多球，有你在，我們也還是能贏呀。”

門将對這個答案很受用，擡起手，用寬大的手套摸了摸他的頭。

“我還是想看到你打進很多很多球。”

“我也想啊。”裏奧小聲嘀咕，“哪個前鋒不想呢？就算不是前鋒，也……”

“那就去做吧。”埃米利亞諾說，“我知道你可以的。”

……

半個小時後，裏奧趴下了，原地癱成了一個小羊餅。他把臉埋在自己手心裏，小腿直晃，啪嗒啪嗒地敲着草坪。

充斥着耳畔的喧嚣聲一下子被拉得遙遠而模糊。

人們的吶喊，急切的希望，有一瞬間，讓他感覺自己重新回到了那個夢裏。

他已經不知道那到底是個噩夢，還是預言夢了……

夠了夠了，真的吃不下了！

而他的對面，是癱坐在地上發呆的門将，他把手托在下巴上，似乎陷入了對人生的一些哲學思考。

以及場邊打出的記分牌——

阿根廷5：0庫拉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