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坂口祖宅，茶室。

氤氲的水汽順着壺嘴向上，薄薄的一片飄到頭頂散開。繪着彩紋的茶盞中盛着上好的玉露，清甜的茶香四散在和室中。

“只有及其上品的茶才有這種獨到的蘊香，這又是哪裏來的好茶？”

茶桌對面的男人放下手中的瓷杯，撚了撚嘴邊的小胡子。

“石田家前陣子送來的，希望我們投贊成票。”

得益于有一位熱衷品茶的老師，坂口仁一泡的一手好茶。趨附于坂口家的人也都投其所好，搜羅來的茶葉多數都送到了坂口祖宅得以在官場得到更多的庇護。

“哦——”

“是那名軍醫的提案嗎。”

夏目漱石倒是來了興趣，茶也不喝了。觀察起對面坂口仁一的神情來。

黑發的青年停下來手中的動作，狀似無奈的翹起嘴角。“老師，你是知道的。坂口派不會通過這個提案的。”

自異能戰争打響後，從歐洲升起的硝煙一路延申，直直波及到了霓虹這遠東國度。一場聲勢浩大的戰争從多方面入侵了原本安樂的國家。經濟下行，政權守舊，內部矛盾最先展露了頭角。黑色産業争先擴張着自己的地盤，地下世界一時間渾濁不堪，連一向古板的咒術屆都想伺機分一杯羹。

“森科長的出發點是好的，異能應該被高層重視起來，合理的運用并投入到戰場上。但絕對不是以這種方式。”

“太過激進的革新可沒辦法讓人交付信任。”

聞言，剛剛帶着些好奇的窺探神情仿佛一瞬間消失不見，夏目漱石再度端起茶杯，就像聊着普通家常一樣随意的搭起話來。

“明日就是提案會了，可石田家前幾日還站在贊成方。”

搞政治的多數都是人精，二者都懂夏目漱石未盡的話語。

無非就是老師年紀大了，已經做好異能戰争結束就隐退的打算了。但是對現況又沒法置身事外，也不好挑明了問自家弟子有多少把握否決提案。

“老師。”黑發青年笑了起來，對着夏目漱石眨了眨眼。“不然您以為您還會喝到上等的玉露茶嗎？”

啊，也是。夏目漱石頗為欣慰的想道。坂口家的大兒子是衆多姓坂口的孩子中最為出挑的一個。他是唯一的一個對政治感興趣的，并願意繼承坂口父親衣缽的人。

坂口仁一從小就跟在父親身邊，無論是政治活動還是日常工作只要是可以對外公開的環境都會有他的身影。小少年總會安靜的站在一邊，觀察着每一個人的舉止行為和他們說出來的話。他不是一個外顯的性子，所以在坂口仁一第一次主動抓住夏目漱石衣角的時候，夏目漱石确實是有些驚訝的。

雖然還年輕，但是個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坂口仁一總能在衆多選擇中選中利益最大化，發展前景最廣的一項。可惜到目前為止并沒有展露出覺醒異能的跡象，中年發現自己能變貓的夏目·三花貓·漱石遺憾的嘆了口氣。

“仁一，這件事就放心去做吧，雖然我不太好出面，但是暗中給你通點門路還是沒問題的。”夏目漱石拿起放在一旁的小圓帽扣在頭上，起身敲了敲拐杖。一陣白光亮起，地上出現了一只花紋相間的三花貓。

坂口仁一起身拉開和室的門，三花貓躍過門檻，臨走前沖坂口仁一搖了搖尾巴。

“再見，貓咪老師。”坂口仁一笑眯眯的擺擺手。

聽到弟子不正經的稱呼，夏目·越老越像貓·當貓當的心安理得·漱石憤怒的喵了一聲，轉身就一溜煙跑走了。

在夕陽的映照下，貓咪的影子拉的好長。

虛空中，除了坂口仁一誰都看不到的一根瑩白的線悄然的淡去。

*

“仁一哥！”

坂口仁一剛回到主廳門口，懷裏就沖過來一個有他半身高的小炮仗，後面跟着緊追着跑過來的婢女，見到坂口仁一後忙不疊的俯身行禮。

“安吾，要叫哥哥‘歐尼~’哦。如果願意跟哥哥撒撒嬌，叫哥哥‘尼~尼~’就最好了。”坂口仁一扶正了坂口安吾的肩膀，牽着幼弟的手往安吾來時的方向走去。

“誰要那麽肉麻了！”安吾似乎有點羞怒，但又不舍得甩開哥哥的手，只得用語言表達自己的不滿“只有哥哥會喜歡那種甜膩膩的撒嬌的稱呼。”

“嗨~嗨~”

“那麽成熟可靠的安吾大人今天有認真上課嗎？沒有逃學跑去打架吧？”

坂口仁一作為一個成功掌握了撸弟弟技巧的專業人士，是斷不可能讓弟弟真正炸毛的。弟弟稍微呼嚕兩下，就會果斷的順毛摸摸。

“當然有！你說過只要這次期末考試能考到前十五名。今年新春就會扔下工作陪我玩吧！”

“是有這回事呢。”坂口仁一将安吾送到書房門口。“那安吾要加油哦，趁着現在學期才剛剛開始，抓緊一切時間學習吧！”

“哥哥明天一早有個庭審會，今晚就要離開祖宅了。會議結束就會趕回來的。”

安吾不舍的放開了坂口仁一的手，明明私心并不想讓哥哥離開，但懂事的他也知道坂口仁一工作的重要性。

這點在學校就能看出來，多數老師即便很不喜歡他叛逆的性格，但看在他哥哥坂口仁一是議院最年輕的議員，并且很有可能是議院兩大黨派中坂口派的繼任人的份上，對坂口安吾一些調皮的行為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大部分同學更是以他為中心。

“要早些回來。”安吾沖着書房外的仁一揮揮手，掩上了門。

又是一根從門內延伸出來的線，泛着的光并不是那麽強烈，但就在剛剛産生了一股微弱的波動，光線似乎充盈了一點。

有誰家下決定了嗎？坂口仁一分心想着，打電話叫坂口宅的老司機把車開出來。

不管怎麽說，提案是不會通過的。

要想改變未來混沌的命運，這才僅僅是開始而已。

車子行駛在黑夜，窗外或是招牌或是廣告租位上一閃一閃的霓虹燈從坂口仁一眼前劃過，他坐在車內望着熱鬧的街角和人們臉上洋溢着的微笑。世界仿佛割裂成了兩個，不知情的人過着幸福的日子，知情的人擰着一股勁負重前行。

可知情人只有坂口仁一一個，所以他注定孤獨。

仁一收回目光，腦中不斷盤旋着一些構想和念頭，最終他的目光轉移到了手機上。思索片刻，拿起手機發了條訊息。

【老師，可以授予森醫生軍職，想要最大限度的避免損失『請君勿死』還有發揮的餘地。】

夏目老師睡的不早，現在變貓之後更是隐隐有了晚上通宵工作，白天睡在貓窩的趨勢，因此消息回的很快。

手機閃了一下，仁一還沒來得及看，夏目老師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衛生科科長的位置可以給出去，但是『請君勿死』是怎麽回事？”

“畢竟也是森醫生挖掘到的人才，『不死軍團』計劃不會實施，治愈系異能在戰場上是很重要的存在，雖然不會影響戰局，但她的存在更像黑暗中閃着光的燈塔，軍隊的士氣會更足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夏目漱石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可行性後，給了坂口仁一肯定的答複。

“麻煩您了，夏目老師。”仁一認真的道謝。

“不用道謝，老師的存在就是為了給學生在探索的過程中提供幫助。”

“仁一，你會成為超越我的，讓我引以為傲的存在。”

電子信號的傳達讓夏目漱石的聲音有些失真，但仁一還是感受到了透過電話傳來的熱忱。他攥緊了手，心底湧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熱切。

這正是我一點點努力想改變的未來，他想。

人民的悲切，國土的哀嚎，和未來因為各種特殊能量體系引起的堪稱天災的事件——

還有珍視的弟弟坎坷的未來。

就是苦了明天要面見的『不死軍團』的提交人了，坂口仁一的思維跳脫的一個大跨度轉向了另一個方向。

失去了老師的森醫生一定會更可憐，但我已經把晶子小姐送到她身邊了，應該沒事吧？

坂口仁一也不太确定，狐疑的想到。

算了，大不了以後再補償他。

與此同時，在議庭提供的住所裏準備休息的森鷗外打了個噴嚏，裹緊了身上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