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功夫

第47章 功夫

小道觀距離京城約一日半腳程, 不過姜閑和榮少錦搭車,而且輕車健馬,日落時分也就到了。

今日雖天冷風大, 卻無雨無雪。小道觀不像上回,沒了避雨的投宿人, 就冷清空曠得像是沒人在。

馬夫将車停在前院, 榮少錦用厚實的狐裘鬥篷把姜閑裹嚴實了,才推門下車, 再伸手扶他下來。

兩人剛站定, 就見一名青年道士從大殿中走出,到來兩人面前行禮。

姜閑向他回禮:“道長,不知住持可在。”

榮少錦也跟着行禮:“我三人可否在此借宿一晚。”

道士:“師父今早出門訪友,出門前叮囑貧道收拾出小客院,兩位請随貧道來。”

姜閑看向大殿:“我們想先上柱香。”

道士:“自然可以。”

說完, 便将兩人往正殿引。

今日有落日的餘光映入殿內, 不像和上回姜閑來時那麽昏暗。兩人擡頭看去,三清像的容顏依舊那樣慈和。

道士燃了六支香拿過來, 分給兩人。

姜閑和榮少錦在像前叩拜,再插于香爐之中。

上過香, 兩人跟着道士離開正殿。

剛跨出殿門, 就聽旁邊傳來一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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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轉頭一看,見到小道士吃驚地看着姜閑。

小道士禁不住脫口而出:“姜公子?”

姜閑不由得一笑, 對他行禮道:“小道長,還記得我啊。”

小道士回過神, 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有點誇張, 臉上浮出一層紅。

青年道士對他說:“師弟,你領兩位公子去小院, 我去拿給公子們拿柴和鍋。”

小道士連連點頭,躬身回禮:“兩位公子請随我來。”

姜閑和榮少錦都想起了當初情形,忍不住相視一笑,跟着小道士往小院而去。

還是上回那一間小院,此時看去,仿佛什麽都沒變。

只除了榮少錦不是崔七的打扮。

姜閑依舊住上回住的那間,榮少錦自然跟進去,把一間留給車夫。

這次兩人沒帶小厮,姜閑抖着肩膀脫鬥篷:“我去做飯。”

卻被榮少錦按住肩膀:“我去做。別脫了,這屋裏冷,你到床上去坐着等。”

姜閑頗有些吃驚:“你會做?”

榮少錦一笑:“娘怕我離了人要餓死,盯着我學的。做不了多好,但也不算差。”

姜閑:“那就我們一塊做。”

榮少錦攔住他:“不用不用,那廚房才多大,一個人都要轉不開身,兩個人太擠了。你就等着吧。”

一邊說,一邊把姜閑推進了裏屋,在他臉上親一下,便放下包袱轉身出門去。

姜閑失笑地搖搖頭,打開包袱拿出兩支蠟燭點上,也沒上床,只在窗前就着燭光和天光慢慢翻着書。

這回他們準備充分,自己帶着米菜油鹽。榮少錦圖快,沒有悶飯,直接煮了一鍋濃稠的瓜菜羹,期間烤熱了炊餅。

餘晖還沒未完全消失,姜閑就聽見榮少錦回來的腳步聲,舉着蠟燭出來,正看他端着兩大海碗的羹,後面跟着拿炊餅和也端着羹的車夫。

榮少錦招呼姜閑:“來來,趁着熱,喝下去暖暖身。”

姜閑坐到桌邊,舀起一勺吹溫,送進嘴裏。

榮少錦期待地看着他:“怎麽樣?”

姜閑點點頭:“挺好吃。”

榮少錦高興地笑道:“其實我烤肉手藝最好,回了家給你做。”

三人吃完一頓熱乎飯,車夫拿着碗出去。

榮少錦又去燒了熱水,打上一壺放着,再用盆兌了溫水,和姜閑一同洗漱。

小道觀條件不比家裏,屋子沒有暖牆,兩人就早早上床被了棉被休息。

榮少錦摟着姜閑,給他掖好被角:“夠暖不,要不要灌個湯壺?這床有點小,我怕給踢了,剛才就沒灌。”

姜閑靠在他懷裏,臉頰在他臉上蹭蹭:“有你就夠暖了,火氣這麽旺。”

榮少錦:“你在我懷裏,這都不旺還了得。”

姜閑低低聲笑笑:“在觀裏呢,少渾說,叫三清聽見了罰你。”

榮少錦啧一聲:“不是說的取暖嘛。”

兩人靜了片刻,姜閑又說:“上回住的時候,隔壁大院子有家商隊。晚上我聽見他們說,買了個俊俏小倌帶進京送你,好求差事。”

榮少錦趕緊更正:“哪是送我,是送武敏吉!”

姜閑:“不是說,差事後來落到了你頭上。”

榮少錦:“沒的事。只是聖上先和我提過,但我拒了,就給了武敏吉。也不知道外頭怎麽瞎傳的,等他們進了京一打探就能知道。”

姜閑無聲地揚起唇角。

榮少錦輕撫着他後背:“睡吧。”

姜閑:“不知今晚還會不會做夢。”

榮少錦:“要再做夢,希望我們的夢能相通,在夢裏見面。”

不過,這晚兩人都睡得很熟,一夜無夢。

第二日清早,姜閑和榮少錦再去正殿上過一回香,便告辭離開。

○●

十二月初八,朝中發生了一件大事。

興樂帝突然下了退位诏書,将皇位傳于太子,着有司擇吉日為新帝舉辦登基大典。

雖出乎意料之外,但衆人思及興樂帝的病情,倒也在情理之中。

朝廷上下更加忙碌起來。

幸好,榮少錦給父母的信走的是快馬傳驿,而靜寧夫婦為了趕上過年,同樣選擇盡快趕路,在十二月十五就回到京中,趕上了十八日的登基大典。

長公主府中也開始為過年做準備,張燈結彩,一派熱鬧景象。

姜閑最近則在忙着準備自己的醫館。

他想要的小院比臨街鋪位還不好找。主要是榮少錦想給他找本身宅子好,周圍環境又好的。

一直尋了兩個月才尋到滿意的一間,又花去一個半月翻修和打藥櫃、家具,直到最近才基本完工。姜閑就幹脆決定,等過了年再開張。

這一日,姜閑和榮少錦分別出府辦事。

姜閑回來得早,回院子的路上,瞧見不遠處的梅林開了花。一時興起,想折幾支紅梅回屋裏插,便擡腳走過去。

結果剛走到外圍,突聽風中傳來兩道女人的說話聲。

姜閑這才想起,好像昨晚靜寧說過,今日高員外郎的夫人會過來,這林中有一座停,想來是兩人在那裏賞梅。

既然前方有客人,姜閑也就不再去。正要回轉,卻又一愣。

客人的聲音在說:“長公主,如今新帝登基,一切安定,也可以給開陽侯尋個可心的人,好早日生幾個孩子,讓這府裏熱鬧熱鬧了。”

姜閑腳下就不由得頓住。

接着是靜寧的聲音:“你家裏是夠熱鬧的,這個剛滿月,小兒媳也快臨盆了吧。”

客人喜氣洋洋:“可不是,新年還添丁呢。”

姜閑站了片刻,聽她們都是在說孩子,才放松腳步離開。

只是,腳步不免有些沉重。

回到院中,靜悄悄的。

天冷,雜役們都躲房裏。花清跟着榮少錦出了門,雲雁這個時候應該在小廚房裏做藥膳。

姜閑走進屋。雖一陣暖意撲來,卻又好像暖不進心裏。

他目光在外間慢慢掃過,見養大了一些的白兔側躺在榻上,正呼呼睡得香。

姜閑拐進卧房,看着再熟悉不過的擺設,突然感覺心底泛起點微微的疼。

他在原地呆了片刻,幾乎是無意識地走到櫃子前。打開門,裏面疊着一件件進了府後做的新衣。

姜閑目光往下找,在最下方才見着自己帶過來的幾件舊衣。

他蹲下身,想将那幾件衣服取出來。拿時沒注意,都順着手臂滑散開了。

姜閑愣了下,只得捧起衣服放到床上,一件件收拾。

卻總也疊不好。

姜閑不斷地重複着動作,心裏卻想着——還好醫館未開,府裏的改建也還在規則中。

如今天冷,先前他和榮少錦就商量好,等開春天暖了,再一起回華澤去接母親進京。長公主夫婦還要一兩年才會回來,府裏可以慢慢改建。

現在,可能也都不需要了?

姜閑嘆口氣。

他不是不相信榮少錦對自己的感情,只是,和對父母的孝道相比,他不敢賭哪一邊對榮少錦更重要。

對于榮少錦,這恐怕也是一個非常困難的選擇。

姜閑再一次提起亂糟糟的衣服重新疊,慢慢理着心頭一團亂麻

要不……先回華澤?留一封信,在華澤等着榮少錦做出決定……

*

榮少錦在田欽家裏和煙花匠人做好确認,高興地打了賞錢,就告辭回家。

田欽送他出門,一邊取笑他:“弄個煙花還要偷偷摸摸的。”

榮少錦取笑回去:“這叫驚喜。你這種不懂生活情趣的家夥,知道個啥。”

田欽好笑:“是是,你懂你懂。滿京城都知道開陽侯寵姜公子,行了吧。”

榮少錦得意:“那當然,我的人我就愛寵着。”

從田家出來,榮少錦還特意叮囑花清:“你和雲雁聊天可要小心別說漏嘴。”

花清笑道:“是是,郎君就放心吧。”

榮少錦騎着馬回到長公主府,結果剛進府被靜寧叫了去。

他直接來到主院,進屋見靜寧在看新布,笑問:“不是說今日表舅母要過來。”

靜寧回過身,招手叫他到近前:“她剛走。先前我和她在梅林那塊賞花說話,好像看到姜閑在林子邊上停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

随後,她将高夫人提到給榮少錦找女人、自己又岔開話的事說了說。

榮少錦聽得皺起眉頭:“表舅母怎麽還有這誤會。”

靜寧:“別管她誤不誤會了,姜閑誤不誤會才是緊要的。你回去留意着些。”

榮少錦點個頭:“那我這就回去。”

說完便轉身大步往外走。

花清小跑着跟在他身側,低聲說:“公子不會真誤會了吧……不過林子邊離亭子挺遠,他也不一定就聽着了。”

榮少錦一路沒出聲,進到外間才吩咐花清:“你候在這裏,我不叫就別進去。要是雲雁回來,你攔一下,先別跟他說。”

花清不自覺地跟着緊張,用力點下頭。

榮少錦繞過屏風,目光快速掃過房內。

就見姜閑背對自己坐在床上,還……正在收拾衣服?

榮少錦心裏猛地一突,同時也沒來由地湧上一股委屈——這是怎麽的,問也不問一句,都不給自己解釋的機會,就要直接走了?!

姜閑似乎這時才聽見動靜,停下手,半轉過身。

榮少錦上前兩步,正堵在他面前,眉頭打結地盯着他手下的衣服:“收拾行李?要去哪裏。”

姜閑眨眨眼。

榮少錦等了片刻,見他似乎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委屈更盛,想起上回姜閑也是不聲不響地就跑去了溫泉山莊,忍不住就磨着牙道:“姜家被流放,就可以把我扔了是吧。”

姜閑愣了下,低頭看看手下衣服,這才說:“這個只是……”

榮少錦緊盯着他:“別告訴我你只是拿出來疊。”

姜閑臉上漸漸浮出無辜神色:“我只是想出門散個心。”

榮少錦心中委屈一下蹿升到頂點,報複性地脫口道:“你走了,我練出的這一身功夫,就便宜了別人?”

姜閑再次一愣,又再次眨眨眼。

随即,他抱着衣服站起身:“讓開。”

榮少錦被他這聲一震,突然驚醒,反應過來先前自己都說了什麽胡話,心裏立刻一陣慌亂:“姜閑……”

只是,接觸到姜閑的目光,卻又下意識地閉上嘴,退開一步。

姜閑走到還開着的櫃門前,将手中衣服塞進去,關上櫃門。

榮少錦一愣。

姜閑轉回身,定定地看着榮少錦。

榮少錦感覺心在怦怦狂跳,動了動嘴,卻一時不知道是該先解釋,還是先道歉,好像話都塞在了喉嚨裏。

姜閑目光往下掃一圈,再回到榮少錦臉上:“你知道我醫術厲害。”

榮少錦呆呆點個頭。

姜閑唇角微勾:“你敢往家裏帶人,我就能讓你這輩子都使不出一點功夫。”

榮少錦氣息一滞,心底卻是湧上一陣狂喜——姜閑這還是頭一回,如此明确地表達出對自己的獨占心思。

他已經顧不上再去想別的,兩步跨上前,抱住姜閑,低頭用力吻住面前的雙唇。

姜閑擡手環住榮少錦頸脖,使上的力氣尤其大。

這個吻既纏綿又兇狠,兩人仿佛在當中确認着什麽。

直到胸口悶得疼痛,才終于不得不放開彼此,急促地吸取空氣。

榮少錦環着姜閑腰的力道,好似要将他揉進身體中:“我的功夫,只會用在你身上。”

姜閑在榮少錦下唇咬一口:“那是自然,我教出來的東西,都是我的。”

榮少錦就像是被他在心頭撓了一爪子,喉頭猛然滾動,要再次噙住姜閑的唇。

姜閑卻是微微偏頭,湊到榮少錦耳邊,往裏送進灼燙的氣息:“床,桌,還是……椅子?”

随着他的話,榮少錦不自覺地目光四掃,最後停在一處。

下一刻,榮少錦托起姜閑,迅速轉身走幾步,将他放在寬大的椅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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