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再次重逢

第023章 再次重逢

在摸着腫脹的後腦勺醒來時, 鶴田的大腦還是如同漿糊一般。

窗戶外面的天已經大亮,這代表着晚上已經過去——

猛地爬起來的黑發男人想起了什麽,他嘴裏喊着“完了完了”, 然後又手忙腳亂去翻找手機。

找到手機看着毫無來電的屏幕,他短暫地愣了片刻。可隐隐作痛的胸口後背、還有後腦勺那個大包,都在告訴他昨天的事情不是幻覺。

鶴田急忙求助似得抓住一個女仆的手臂,他的聲音顫抖着:“請問、你看到我們家少爺嗎?”

“他不在房間裏嗎?不過鶴田先生,你額頭上的傷是怎麽回事?是沒休息好嗎。”

皺巴巴的衣服,腫脹的額頭,明明已經過去一晚上,但是那個胡子拉渣的男人,卻好像備受煎熬一樣。

鶴田踉跄着後退兩步, 心裏拔涼。他不知道是哪個“好心人”,将他拖回了床上。昨天走的地方偏僻, 加上有停電這個“意外”,所以根本沒有人意識到,他們被襲擊了。

沒有人喊醒他、也就錯過了最佳的, 尋找兇手的機會。

鶴田抱着頭大叫一聲, 他難得這樣失态:“完了完了完了!一定會被家主殺了的吧!”

他把亂步看丢了, 禪院家那麽多敵對勢力,那個孩子應該落入虎口……正無措而可憐的被欺負吧!

自責和愧疚的情緒, 讓鶴田手腳發抖的,撥通了家主的電話——

“哈?人不見了?”

錯愕的聲音,随着“啪”的一聲重重拍桌子, 原本面無表情的黑發孩子變得氣勢洶洶:“他怎麽看人的, 廢物。”

“冷靜一點直哉。”直毘人雙手環在胸前,冷靜的安排下去, “由扇帶隊前往尋找,你不能過去。”

“憑什麽?”禪院直哉收回邁出去的步子,“我為什麽不能去。”

直毘人只簡單的擡手,并不搭理禪院直哉的話。他和禪院扇溝通着,神色認真:“先聯系情報員,調查一下最近和禪院家起沖突的幾家。然後重點關注暗網,注意一下那些詛咒師的動向。”

這樣的消息太突然了,讓直毘人也有些意外。但比起擔心,他更多的是覺得疑點重重。

憑借亂步的實力,以及式神銀狼的敏捷程度,是完全不可能,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被帶走的。

但畢竟襲擊發生在半夜,加上剛祓除過詛咒,身體疲憊露出破綻也能夠理解。雖然式神強,但意識松懈的時候,只要稍微有所準備,對方想要帶走亂步還是十分輕松的。

只要不給召喚式神的機會,亂步也不過是一個十多歲、身體比普通人還要差勁的孩子。

但這樣的前提是,對方很了解“禪院家”。

能布置下這樣的局,并且沒有留下,絲毫痕跡的情況下将人帶走,那個人絕對不是普通人。

————————

陽光透過窗戶,從沒有遮嚴實的窗簾縫隙,照了進去。它剛好落在躺椅上,那個睡着的黑發孩子臉上。

房間裏還是很安靜的,只有紙張翻動的聲音。蓋着的薄毯子,被一雙手拽着,遮住了整張臉。

那個黑發的孩子醒了,揉了揉鼻子後,又不哭不鬧的坐着。

這讓孔時雨側目多看了兩眼,不禁感嘆不愧是大家族培養的孩子。

作為一個合格的中介人,孔時雨擁有廣大的人脈網,所以也擁有着一手的情報。

他并不介意客人的身份,所以無論什麽樣的任務,只要拿出足夠的錢,他就可以給出對應的情報。

但要綁架一個大家族的繼承人,還是有些困難的。更何況那個孩子還擁有不弱的術式,聽上去就棘手。

但是,那位“客人”很大方。所以孔時雨也就半推半就的,幫忙連線布置了這次的計劃。

“餓了嗎,桌子上有面包。”看着頹廢的西裝男人說道。

亂步自然注意到桌子上的面包,但這和他偏好的口味完全不同。切片的面包還帶着些餘溫,似乎剛出爐不久。

而旁邊,用一個很普通的罐子,裝了一瓶子紅色的醬。

他的眼睛亮了亮,終于提起興趣半趴着桌子,伸手去夠面包和果醬。

紅色的果醬被塗在切片的面包上,就是塗醬的手法有些随意,滿滿一大勺的果醬,都快要溢出去。

是草莓味的,特意多加了糖,偏甜的口味但是不會膩。亂步眯着眼睛,很喜歡這個果醬的味道。他一邊咬着面包,一邊用餘光去觀察房間裏的另一個人人。

見那個孩子很安靜,孔時雨也放下心來:“面包不夠的話,冰箱裏還有其他水果什麽的。”

牆角有一個矮矮的冰箱,上面貼着很多便簽一樣的東西,看着有些破爛。而就在一天前,本來只是凍些冰塊的冰箱,被塞入了很多水果。

靠近窗戶的桌子抽屜裏,也塞了很多零食。

這裏本來只是一個辦公的地方,這樣一來倒是和看護孩子的居所一樣。

吃完面包後,亂步就順勢打開了抽屜,裏面有薯片和糖果,還有一個很可愛的黃鴨子封口夾。

最上面的薯片上貼着一張便簽,上面用很可愛的字體寫着——“零食雖然好,但是不能多吃哦~”末尾還附帶一個可愛的表情。

在他手上,就沒有能活過半天的薯片。亂步一邊嚼嚼嚼,一邊又挪到冰箱邊,将老舊地發出吱呀聲的冰箱門打開。

裏面各類的水果都分門別類的洗好,去了皮、切塊放在玻璃的碗裏,然後還配了可愛的叉子。

同樣的,便當盒子上面也有便簽——“能把水果通通吃完的孩子,是一個很棒的孩子哦!”末尾附帶一個大拇指的表情。

亂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捧着便當盒,又坐回了椅子上。

房間并不小,但是大多堆的都是書和紙張,看着有些雜亂無章。

一個身影從房間的這頭,挪到房間的那頭。他也不吵鬧偶爾蹲着偶爾坐着,倒是和某人口中“不省心”的樣子截然不同。

孔時雨伸了個懶腰,從忙碌中抽身,他本來還想着,帶孩子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困難,可一轉頭,就看到那個孩子對着電腦敲敲打打。

他愣了一下,随後又想到電腦設有複雜的密碼。但來不及松一口氣,就發現屏幕上亮起的光不對。

“……你怎麽知道密碼的?”

孔時雨面無表情着,将那個有輪子的靠椅,連帶着椅子上的人,一同推到門口、離他最遠的地方。

“猜到的啊。”亂步抱着薯片的袋子,抖了抖,“我剛剛打開的時候,你也沒說什麽,所以不就是給我玩的意思嗎。”

面前的孩子“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孔時雨有些無奈又後怕。

還好他長久從事這個職業,真正核心的東西,都不會簡單的放在明面上。

但他還是有些顧慮,不過又不能真的對着一個孩子發火:“唉……真是的,那從現在開始,麻煩少爺你不要離開那個椅子可以嗎。”

孔時雨一邊說,一邊單手掏出手機,給一個聯系人發去短信。

然後再擡頭,亂步又坐在有滑輪的椅子上,一邊擺動着身體、一邊借力用手抓着東西,在房間裏滑來滑去。

長久的沉默後,靠譜的西裝成年人放棄了編輯短信,他直接撥通了那個電話,被接通後沉重地嘆息一聲:“這個任務需要加錢,因為我的精神受到了損傷,還有趕快回來。”

“喂大叔,那個電腦裏的消息都不值錢吧。”亂步一手撐着下巴,“你怎麽能敲詐人呢。”

“那我能把你交出去嗎。”孔時雨笑笑,“畢竟你的賞金不菲,還真是令人心動。”

“你不會的。”那個孩子很篤定,“因為禪院家能調查到。”

他只是一個做小本生意的中介人,怎麽就攤上這麽一個麻煩。孔時雨耷拉着嘴角,不再想着開口。

這個房間雖然看着破舊,但是隔音很好。所以當門把手被擰動時,看着窗外的人才意識到有人來了。

“下次記得敲門。”孔時雨頭也不擡道,“把他帶走吧,收拾就不用麻煩你了,記得把錢打給我就好。”

桌子上堆着不少垃圾袋,看着還在費力往嘴裏塞薯片的人,走進來的高大男人伸出一只手,提着人的衣領就抖了抖。

薯片碎屑掉了一地,一個聲音不屑道:“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質被綁架還能睡着的,你能不能長點心?”

亂步順勢将手往身邊人的衣服上擦去,但是卻被早有預料的抓住手腕。

“嘛,雖然你的計劃很不錯,但是當然瞞不過我啦。”亂步得意道,“不過你的計劃還是有漏洞,還好我幫你瞞過去了,所以快謝謝我。”

一年多以來,這是兩人第一次重逢見面。禪院甚爾扯着嘴角,用力捏了捏一臉得意的某人的臉頰。

“一年沒見了,你怎麽一點肉沒長。”

不僅僅沒變得強壯,看着也沒有長高多少。這麽久以來,兩人從來沒有聯系過,所以也并不清楚彼此的近況。

他不過是一個被禪院家“舍棄”的人,活得怎麽樣自然無人在意。所以他的所作所為,也不會被發覺。

“所以二位,能別拿我的沙發擦手嗎。”孔時雨面無表情道。

兩人都沒有回答,甚爾拎着剛買的菜,一手就将人拽了起來,用“麻袋”套頭後就往肩膀上一扛。

“走了。”

看着重新關起來的門,孔時雨嘆息一聲,揉了揉額頭:“終于送走了。”

——————

另辟蹊徑的兩人,為了躲避無處不在的探查,是飛檐走壁離開的。

不過對亂步來說,只是眼睛一睜一閉的時間。他抱着那個果醬罐子,一個走神後就來到了目的地。

頭上的麻袋被掀開,眼前重新變得明亮起來。

那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客廳,堆放了很多東西,但是不覺得雜亂,反而有一種亂中有序的感覺。

入目盡是柔和的顏色,天藍色的格子紋窗簾,淺灰色的沙發,還有各種明亮顏色的裝飾。

茶幾上的花瓶裏,還插着很新鮮的花束,牆壁上的時鐘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因為房子落座于熱鬧的街道上,所以通過打開的窗戶,可以聽到外面喧嚣的聲音。

好安靜——浮躁的內心,好像莫名平靜下來。

還剩下很多的草莓果醬,被甚爾放回了冰箱裏。冰箱裏還有其他口味的果醬,看着是自制的。

順口提了一句電視遙控器的位置後,甚爾就提着買的菜,往廚房去了。

但沒多久,一個尾巴又跟了上來。

廚房的面積并不大,站下他一個人都顯得有些擁擠。水流落在盆子裏,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甚爾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身邊傳來詢問聲,甚爾甩了甩濕漉漉的手:“麻煩的小鬼,去客廳裏待着。”

亂步依舊站着不動,大有一副不回答,就要開始幫倒忙的感覺。

兩雙綠色的眼睛對視着,良久一個聲音回答道:“因為不是答應過了嗎,會帶你離開那個垃圾場。”

“還有,你明明知道答案吧,不要明知故問。”甚爾扯着嘴角,用手大力揉搓那頭蓬松的黑色短發。

掌心的水全部擦在了頭發上,于是順利将粘人的“小貓”趕去了客廳。

客廳裏的沙發很柔軟,抱枕也有着鮮豔可愛的圖案。亂步坐着、眼睛不時看向門口的位置。

随着鑰匙轉動的聲音,門被打開來,玄關處傳來了腳步聲。

“我回來啦。”一個很年輕的女聲說道,然後是一聲,“嘿咻。”

兩大袋子的東西,被放在門口,黑色蓬松短發的女人,一臉驚喜地快步走了過來。

“你就是亂步了吧,我經常聽甚爾說起你呢,啊對了,我應該能這樣喊你吧。”滿面笑容的女人,自來熟地握住亂步的手,“我叫加織,你和甚爾一樣喊我加織就好了。”

亂步點了點頭,很乖巧地喊了一句:“加織姐。”

加織一臉驚喜,她的眼睛裏藏不住對面前孩子的喜愛,于是直接張開懷抱,将人緊緊抱住:“亂步君!以後就要一起生活了哦,請多多指教!”

那兩大袋子的東西,都是給他的。亂步有些愣神,他被牽着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綠色的恐龍拖鞋、嶄新的洗漱用品,新換的毛巾十分柔軟,布置的床看着也很舒适。

“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這個房間,有不喜歡的東西記得和姐姐說哦。”加織将東西擺放好,心情很好地哼着歌,“這個房間有點小了,等以後一定換一個更大的。”

這個地方就兩個房間,一個主卧一個次卧。次卧雖然不大,但是布置的很溫馨,朝向也很好,房間裏面光線充足。

亂步靜靜站在房間中央的位置,看着加織忙上忙下,心中頓時有一種十分奇異的感覺。

“晚點再說吧,先吃飯。”穿着圍裙的甚爾走過來說道,“先去洗手吧。”

加織滿臉笑容,幾乎是撲了過去,緊緊抱住了甚爾的手臂:“好開心甚爾,我很喜歡亂步,你應該早一點将他帶來的。”

甚爾摸着鼻子,眼睛轉了轉。而兩人的的無名指上,都戴着同款的戒指。

一天過去的很快,随着一聲晚安後,房間裏的燈被關了。但床頭櫃上,還亮着一盞小燈。

蓋着被子的亂步有些睡不着,他盯着那盞鯨魚的小夜燈,又開始走神。

加織只是一個普通的人,她看不到咒靈。她沒有父母,獨自一人生活,然後和甚爾相遇後,組成了新的家庭。

雖然沒有聯系,但是這一年來,想必甚爾過得也不是太糟糕,因為加織是一個很熱心,并且善良的人。

甚爾對加織說,自己有一個“弟弟”,他因為無父無母寄住在親戚家。只是這樣簡單解釋了兩句,心地善良的她,頓時就淚流滿面。

于是加織熱心腸的安排好一切,讓丈夫去将這個弟弟接回來一起居住。不過她并不知道,這個“接人”,和綁架沒有什麽區別。

晚飯過後,在加織洗水果的時候,他們兩個曾短暫交談過。

那時的甚爾,是少有的、發自內心的微笑:“我這樣的爛人,也能遇到天使啊。”

短暫地沉默後,亂步“嘁”了一聲:“當然了,她是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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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市特惠的商品堆了一桌子,興致勃勃的加織一件件拿出來。

她記得丈夫的喜好,也記得那個孩子的口味。雖然那對兄弟,似乎經常背着她偷摸争執,但這也是關系好的表現嘛。

“甚爾君,鍋裏還有湯哦。”加織對着房間裏喊了一聲,“你怎麽能讓亂步看着呢,他還那麽小。”

聽着妻子指責的話,走出來的甚爾剛好看到亂步對着加織眨眼。而在只有他看得到的角度,那個孩子又吐了吐舌頭。

……真是狡猾的小鬼。

鍋裏的湯沸騰着,散發着好聞的香味。但因為水汽的彌漫,剛湊近的人掩唇咳嗽兩聲。

亂步端着菜籃子站在門口,看着那一籃子他不愛吃的蔬菜,他合理懷疑買菜的甚爾就是故意的。

但偷偷丢掉是不行的,在禪院家的時候,大家雖然發現了,但是除了清子婆婆也不會有人說他。

在這裏的話,大概會被狠狠教訓吧。

盛湯的空隙,廚房裏又傳來幾聲咳嗽聲。亂步剛拿着碗,聞言若有所思起來。

“有去醫院裏看過嗎。”

突然的話吓了加織一跳,但她還是微笑的,摸着亂步的腦袋:“這是老毛病了,不影響什麽的。”

有時是過度勞累時,有時是聞到刺激性氣味的時候,她總會控制不住的咳嗽。但是這并不影響什麽,只要注意避免就好。

那輕描淡寫的語氣,讓亂步有些在意:“如果只是小毛病的話,為什麽會越來越嚴重,以前只是偶爾吧,最近一兩年明明很頻繁不是嗎。

加織有些意外,她仔細想了想好像是這樣,但是她不知道亂步是怎麽猜到的:“是啊,那看來應該聽亂步的,找個時間去看看好了。”

得到保證後,亂步這才勾起嘴角。而這時走進來的甚爾,順口問了一句:“你們在聊什麽。”

“是秘密哦。”加織笑而不語,臉上帶着幸福的笑容,“快去洗洗手吧,準備開飯了。”

吃過飯後,客廳裏響起了電視機的聲音。三人都坐在沙發上,中間的加織一邊勾着手裏的毛線,一邊向身邊人搭話。

偶爾又會将編織中的圍巾,放在亂步的肩膀上比劃。

“冬天就快來了啊,要提前準備呢。不過等再熟悉一點後,甚爾就帶亂步到處走走吧。這兩天都沒有出門,悶壞了吧。”

現在是秋天,離冬天還有很長的時間。但在加織的口中,亂步好像都能想到,冬天時候他們窩着家裏時的場景。

這個家裏每天需要工作上班的是加織,甚爾看似只負責買菜做飯,但他也有固定收入。

但是這點加織并不清楚,所以她只是拜托白天的時候,甚爾能多帶着亂步出去走走。

但是其他的兩人都知道,這樣的場景是不可能出現的。

亂步知道自己“躲”在這裏,并不是長久之計,但看向甚爾時,後者又意有所指道:“我知道的,只要你想的話,就有辦法不會讓他們發現。”

這句話并沒有得到回答,黑發的孩子只低着頭,沉默許久後說道:“謝謝,不過記得替我和加織姐說一聲。”

哪怕藏得再好,一個大活人也遲早會露餡。而為了不被發現,就只能頻繁的更換地方。那樣的話,安穩的生活就不會存在。

甚爾沒有幹涉亂步的選擇,只是保持着沉默,靜靜看着面前的人。

但他又看到,亂步那雙綠色眼睛裏,明明滿是不情願。

“不想回去的話,就不回去。”

亂步突然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故作輕松地說道:“然後等警察找上門嗎,那樣會吓到加織姐的吧。”

短暫的動搖後,拿着一個帆布的袋子,亂步又哼哧哼哧地把冰箱裏的果醬,往袋子裏裝。

櫃子裏還有很多專門買給他的零食,雖然有些可惜,但是并不方便帶走。

背着一個沉甸甸的包,亂步又将那些零食塞到櫃子深處:“這些是給我買的,所以只有我可以吃。”

小孩子的占有欲讓人發笑,但這次甚爾只是“嗯”了一聲,靠着牆壁像是答應了。

擰開門後,看着黑漆漆的走廊和樓梯,亂步頭也不回道:“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

這句話有待商酌,以甚爾對亂步的了解,這個家夥最多能順利走下樓,再多就不能奢求了,怕是連小區都走不出去。

“我送你吧。”

“不用!”亂步拒絕的很幹脆,“少瞧不起人了,我認識路。”

他依舊背着身,用手背擦了擦鼻子後,就往樓底下走去。

銀狼一直安靜跟在他的身後,等走到熱鬧的街道上後,又以不緩不急的速度,在前面帶着路。

太陽很大、明晃晃的,但是并不燥熱。街道上的行人很多,路邊的攤子也散發的食物的香味。

摸着咕嚕嚕響的肚子,亂步嘟囔一聲:“早知道吃完午飯再走了。”

要不是不想當面和加織道別,他确實可以吃個午飯再走。

雖然有銀狼帶路,但是徒步走回去是不現實的。所以漫無目的亂逛半天後,亂步坐在了樹蔭底下的長椅上。

“社長覺得,幫忙瞞過去的可能是多少呢。”亂步用雙手環着銀狼的脖子,看似自言自語道,“甚爾是〖普通人〗,他現在的生活就很好,但是要是被家主大叔他們知道的話,應該會去找麻煩吧。”

當時讓甚爾離開時,直毘人就有些顧慮。要是讓他知道,把自己帶走、還沒留下任何痕跡的人是甚爾,那應該會有所忌憚。

亂步不希望甚爾和加織的生活再被打擾,所以雖然他現在在自說自話,但是其實已經有了想法。

将裝着果醬的袋子從背上解下來後,銀狼叼着袋子,下一秒腳底下的影子開始泛起漣漪,袋子整個沒入影子中。

緊接着,亂步站起身,在地上滾了幾圈。衣服上沾上灰塵和泥土,然後嘶啦一聲後,在銀狼的幫助下,衣服上多出幾道口子。

頭發也被故意揉亂,思來想去後亂步想着更逼真一點,但将手臂整個塞入銀狼口中後,鋒利而尖銳的牙齒,卻只是輕輕咬合着。

“有點傷口才逼真一點吧,社長。”亂步又把手往前伸了伸,然後被尾巴掃了下小腿後,又嘟囔着放棄,“好吧好吧。”

想好計劃後,接下來的就是要找一個冤大頭——

熱鬧的街道上,大家都忙碌着自己的事情,而一個戴着墨鏡,身穿緊身衣服的長發女人,就顯得十分悠閑了。

她坐在室外的椅子上,翹着二郎腿、手裏端着咖啡。而察覺到有“視線”看來時,她又十分敏銳地看了過去。

街頭的巷子裏,有一個白色的身影動了動。

要想順利回到禪院家、并且不讓家主懷疑的話,自己回去就是行不通的。所以亂步需要找到一個“好心人”,裝作被他救下,然後得以脫困。

而那個黃色長發的身影,在來往的人群中顯得格外特殊,所以那個女人也成為了亂步的目标。

那是一個很強的咒術師,年輕而且優秀。但是她似乎對祓除詛咒并不感興趣,也沒有好心到會出手幫助,一個被咒靈追殺的人。

所以計劃略有變動,在暗示下銀狼成為了“誘餌”。

身形看着十分模糊的白色犬,往巷子深處走去,似乎是因為受到重創,它的身形快要潰散,但卻依舊焦急地回頭看來。

是把她當作“救星”了嗎,但這看着是一個很明顯的圈套啊。已經跟上去的九十九由基推了推墨鏡,她站在巷子口短暫停頓,然後還是徑直走了進去。

那只白色的犬并不是詛咒的産物,而是式神,它能在附近行動,說明它的主人也在不遠的地方。而它的身形快要潰散,說明那個人受傷嚴重,或者意識模糊。

巷子并不是一個死胡同,它四通八達通向好幾個地方。狹窄的地方有微弱的光照下來,于是那一大片黑色變得顯眼極了。

視線晃動、周圍好像多出了什麽東西,九十九由基挑眉,看着突然多出來、從幾個方向冒出的“咒靈”,她只是“哦?”了一聲,然後率先發動了攻擊。

那些咒靈等級并不高,但是數量可觀。能一下子見到這麽多詛咒,那一定不是什麽巧合。

是有人“飼養”?還是它們都被什麽東西,吸引而來呢。

攻擊命中,幾聲沙啞難聽的聲音後,那些東西消失不見。但是……手感很奇怪。

雖然這樣低級的咒靈,消滅起來很容易,但是命中的攻擊,卻像是打在空氣上軟綿無力。

而這一仔細思考,不對勁的地方更多了。九十九由基眨了眨眼睛,再睜眼時剛好看到,有什麽細碎的光四散開來。

就好像是幻覺一樣,剛剛看到的那些東西,好像只是眼睛帶來的錯覺,因為現場并沒有咒力的殘穢。

思考的時候,微弱的光一閃而過,再然後面前突然多出了什麽龐大的東西。

在她的面前,是一只高高昂着頭的“白蛇”,那蛇體型較大,占據了半個巷子,姜黃色的豎瞳緩緩轉動,額頭白色鱗片之上,是菱形的紅色印記。

那是一只式神,并不是詛咒。而很快,它吐了吐信子,然後消失不見。巷子那端,只有一個黑色頭發的孩子站着。

他的衣服有幾道口子,灰撲撲的看着有些狼狽。但那雙綠色的眼睛,分明很有精神。

九十九由基輕笑一聲,明白自己只是一個“幫手”。

“需要我送你去警察局嗎,小弟弟。”這句話意味深長,“還是說,要我幫忙聯系禪院家呢。”

她并不是一個好心的人,街上有孩子走丢,大概也只會指一個警察局的方向。但是面前這個古靈精怪的孩子,可不是一般人。

剛剛白色的犬、以及白色的大蛇,都是面前這個孩子的式神。而擁有這樣能力的,九十九由基只能聯想到十種影法術。

禪院家确實有一個繼承十影法的人,不過一直以來都很神秘,很少與外界接觸。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她經常在各國、各地游走,根本就不關心這些問題。

而這也剛好是亂步所需要的,他并不需要面前的人好心送他回去。雖然只是失蹤兩天,但是禪院家肯定有擴大範圍尋找。

他只需要光明正大的出現在大街上,就會有人順勢找來。

但那樣,禪院家勢必會調查起因和經過。雖然有把握能瞞過去,但是現在有一個更好的選擇擺在面前。

面前的這個人很強,而且和禪院家接觸甚少。所以亂步只需要和她打個照面,然後對家裏解釋,是被這位咒術師救下就好。

更多的細節和求證,因為這位咒術師的特殊身份,以及性格,禪院家也無從考證。

“不用了。”亂步開口說道,“不過還是謝謝你。”

算是對他“欺騙”行為的彌補,雖然面前的咒術師看着并不需要什麽報酬,但是能得到禪院家一個人情,也是不虧的。

“哦?”九十九由基露出一個感興趣的表情,“比起禪院家的人情,我更想要你的人情呢。”

一個十影法的成長空間是十分可觀的,面前的孩子日後大概也會成為一個佼佼者。但是,這并不是九十九由基關注他的原因。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剛剛那種陷入視覺誤差的感覺,并不是錯覺。

一個人可能會擁有兩種術式嗎?

這無從求證,但剛剛有那麽一瞬間,九十九由基确實察覺到另一種能力。

那雙綠色的眼睛,短暫地露出困惑的表情,然後又恍然大悟的點頭,說了一句:“可以。”

一個有趣的人,和她曾經見過的禪院家其他人不同,那些家夥可都是十分死板的。

“不過,我可以幫忙把你送去警察局哦,迷路的小弟弟。”

————————

收到消息時,鶴田幾乎是馬不停蹄地趕去了警察局。他欲哭無淚,一臉憔悴的模樣。

“亂步!”

剛準備激動地将人抱住,然後下一秒就被警察拉開。表情嚴肅的警察訓斥道:“怎麽能把孩子看丢了呢?怎麽做家長的。”

鶴田擦了擦眼角,苦哈哈的配合着。而等他忙完,感謝一圈後,亂步已經靠着椅子,半眯着眼睛。

他身上穿的還是前兩天的衣服,有些破爛、沾着灰塵。很難想象這兩天,經歷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心酸的同時,又有些愧疚,鶴田彎下腰低聲喊道:“回家了,亂步。”

回到禪院家後,來不及換上幹淨的衣服,亂步就被帶到了家主面前。

這次沒有其他人在場,兩人面對面站着。

房間裏有濃郁的酒氣,但是面色如常的直毘人,很明顯沒有喝酒。擺在桌子上的酒碗倒滿,但是并沒有動。

“亂步,胡鬧也要有個限度。”直毘人目不斜視道,他雙手環在胸前,“你太自信了,失去意識和咒力耗盡,都有可能無法維持式神的存在。對付你的辦法有很多,別太驕傲了。”

一旦失去意識,或者耗盡咒力,那樣就無法維持式神的召喚。而失去了式神的保護,想要對付一個普通的孩子,還是有很多辦法的。

就亂步那個體力,怕是還沒跑出去多遠就迷路了。

直毘人知道這個孩子十分有頭腦,但正是因為這樣,這種自作主張的時候,才更讓人生氣。

“接下來的一個月內,我不再會給你安排外出的任務,這期間好好反思一下。”

“哦。”亂步随口應了一聲,眼睛轉了轉,“我知道了。”

在家被監管着、和在外面被監管着,這并沒有什麽區別。他很平淡地接受了這樣的“懲罰”,然後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裏。

院子裏只有一個人,清子婆婆滿臉心疼,幫他準備了熱水和晚飯。

“亂步,這一個月要好好吃飯,沒有人監督你也要按時睡覺。”清子婆婆絮絮叨叨着,末了又嘆息一聲,“家主大人也是擔心你,不要怪他。”

為了讓他一個人面壁思過,院子裏的大家都被調走了。每天除了必需品、一日三餐的送達,都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照顧他。

所以随着院子門的關上,周圍陷入了一片死寂。

夜晚就快要到來,屋子裏面沒有開燈,所以随着走動聲,緊接着又傳來“嘩啦”一聲,似乎帶倒了什麽。

躺在柔軟的被子裏,亂步抱緊了銀狼,将臉埋進蓬松的毛發之中。銀狼的尾巴輕輕甩着,隔着被子輕拍着。

“晚安,社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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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沒有人喊醒他,所以難得睡了個懶覺。

亂步打着哈欠,看到了走廊上已經冷掉的早餐。不出意料,每日供給的甜點被去掉了。

他嘟囔一聲,在銀狼的催促下,吃了一個剝好殼的雞蛋。

院子裏的鵺活動着翅膀,然後很快又飛離了院子。

雖然知道它要去其他院子搗亂,但是這次難得的,連銀狼也沒有阻止。

午飯也是由人專門送來,放在托盤裏,擺在離門口最近的地方。

又打了個哈欠後,亂步決定午睡一下,雖然他剛清醒沒多久。

但剛準備轉頭進門,院子圍牆的一角,就傳來一些聲音。

禪院直哉趴在牆頭,一個借力翻了過來。為此他還特地繞到比較少人經過的偏院,畢竟正門有人把守。

兩人面面相對,并沒有人主動開口。短暫的沉默過後,還是憋着一口氣的禪院直哉忍不住:“為什麽不罰那個保護你的人?你是不是嘴硬頂嘴了?”

“就當是吧。”亂步颔首回答,“你不是馬上就要外出了嗎,來我這裏幹什麽。”

似乎是為了斷絕他最後一點念想,連禪院直哉也被支走,安排了出門的任務。

支支吾吾的禪院直哉最終還是嘴硬,沒有将自己的想法說出。但他也不能拒絕這個任務,更不能在父親還生氣的時候,公然反抗他的命令。

“我……我會早點回來的。”憋了半天,直哉只說了這麽一句話,“爸爸他也不是故意處罰你的,所以應該不用一個月就能……”

話還未說完,亂步就一臉困意地擺手,似乎很敷衍地回答道:“嗯嗯知道了,去吧去吧。”

“可惡、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

生氣的直哉一邊罵着,一邊從老地方爬牆出去,臨了他又探出半個頭補了一句。

“等我回來!”

已經走進去的亂步沒有聽見那句話,所以掏了掏耳朵後,他重新往床上一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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