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第 46 章
陳忠钰說DNA結果最快兩天出來, 盡量趕在金世耐出貨前。她讓溫賽飛想好如果匹配成功如何處理,是用檢測報告叫停販毒案抓捕,還是連着販毒案一起收網, 再秋後算賬。
溫賽飛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讓她三天內趕出來再說。
這兩天對馬霜痕來說度日如年, 像當初案發的頭兩天一天,還回不過神, 混混沌沌, 沒有太大的悲傷。真正的重創會在往後父母缺席的每一個瞬間反複出現,春節, 文理分科, 成人禮,高考後選大學和專業……甚至以後她結婚、生子,無法彌補的缺憾年複一年淩遲她。
就如現在,如果匹配不上,馬霜痕會質疑自己, 是不是沒拍死對的蚊子,還是手汗污染了血液, 為什麽不直接撓金世耐一爪子,甚至揪他幾根頭發?
她還荒唐地想過翻印父母的照片寄給金世耐,将他吓出原形。
溫賽飛看來馬霜痕的緊繃, 雖然他也差不多,還是帶她去游樂園瘋玩一天,極速卡丁車、跳樓機、過山車和蹦極等等, 什麽刺激玩什麽, 就差沒在車裏做一次。
畢竟等金世耐抓捕歸案, 還要忙活很長一段時間,很難有假期。
極限運動起了安慰效用, 馬霜痕的緊張稍有緩和。
翠田水庫邊,溫賽飛摟着馬霜痕坐在綠道長凳上,問:“回單位後,你想公開還是保密?”
馬霜痕毫不猶豫:“保密,我們倆總要有個人在我家案子裏。”
不然關系曝光,溫賽飛估計也得回避。
她扭頭看着他,“小飛哥,案子跟了這麽多年,也成了你的心結吧。我也不想看到你這麽多年的努力白費,快結案要把功勞和榮譽拱手相讓。”
溫賽飛:“案子破了就行,榮譽無所謂。”
馬霜痕:“有所謂。”
溫賽飛忽然将她抱坐腿上,某一瞬間類似把尿的姿勢激起她的記憶與羞恥,她慌慌張張問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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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賽飛:“不幹。”
馬霜痕推了推他的臉,小聲說:“大庭廣衆,卿卿我我多不好。”
實際他們挑的這一段綠道少有人經過,除了他們唯一的生物只要寥寥幾只蚊蠅。
溫賽飛緊了緊她,“抓到兇手并不能讓受害者起死回生,但可以給受害者家屬一個安慰。我已經拿到了最大的獎賞。”
馬霜痕斜睨他片刻,“我?”
溫賽飛只是看着她,沒有回答。
馬霜痕偏身攬過他的肩膀,抵着他的額頭,“難怪我當年能被你撩到,你總是擺着一張冷臉,突然說些暧昧的話。別人要深究起來,你可以幹脆撇清。老奸巨猾,換誰不栽你坑裏?小飛哥,你得做好安慰我一輩子的準備。”
“早準備好了,”溫賽飛說,“你想公開的時候暗示一下。”
馬霜痕不敢想象到時的滿城風雨。
計劃收網抓捕金世耐一夥當天,濱海分局分管禁毒工作副局長溫瑞民現場指揮抓捕,調集多部門多警種約100餘名民警和輔警,在運輸通過地點和交易地點張網以待。
溫賽飛和馬霜痕簽了生死狀,唯一訴求由他們緊盯金世耐,專案組同意了,但最後由誰親手抓了他說不準,局勢瞬息萬變。
出發水色他鄉彙合前,溫賽飛問:“你還記得從‘家裏’出來前說的話嗎?”
馬霜痕點點頭。
當初離開刑警大隊大院,在屬于重案隊中隊長的白色豐田上,馬霜痕曾經宣誓。
“我是馬霜痕,也是彭佩珊。我是1·26殺人焚屍案受害者彭建和和馬淑瑾的女兒,也是鹽山分局刑警大隊的民警。我從警的初衷是親手抓住殺害我父母的兇手,告慰父母的在天之靈,絕不能讓仇恨蒙蔽雙眼,公報私仇。”
她悄悄問:“有消息了嗎?”
陳忠钰當初許諾的最t快兩天出結果,已經過去将近65小時,還沒消息,連個讓人死心的結果也沒有。
溫賽飛搖搖頭,“再等等。”
溫賽飛應該不至于像馬霜痕一樣大頭蝦,漏掉電話或短信。
下午6點,水色他鄉還沒開門營業,“水調歌頭”包廂烏泱泱聚了一批人頭。
孖蛇看到馬霜痕的身影,明顯不滿,“你不是、受傷,怎麽還來?”
“受傷?”馬霜痕指着自己,想不起病症一般。
孖蛇不願意提這對狗男女的破事,“泡溫泉那晚急急忙忙回海城看醫生,假的?忘記了?”
馬霜痕:“躺兩天早沒事了,我身體底子好,孖蛇哥你知道的。”
孖蛇不但知道,當初在水庫邊上還親身領教了她的好身手。
金世耐能委以重任的馬仔就三大神獸,再勉強算上新收的兩個小兵。他将人員分成三線,一線他和孖蛇在內圈,負責談判和交涉,二線螞蟻偉和爛口蟹,負責押送貨物裝船,三線溫賽飛和馬霜痕,負責放哨,謹防可疑人物接近。
分工一出,孖蛇跟金世耐耳語:“金爺,讓兩個新收放哨可能不太妥當,要不還是換上爛口蟹和螞蟻偉?”
金世耐:“讓兩個新手押貨豈不是風險更大,萬一他們私吞?”
孖蛇:“我們裏外兩層包圍他們,私吞也要有私吞的膽量。”
金世耐猶豫片刻。
孖蛇又補充:“我見識過這兩公婆的身手,配合度很高,假使有人劫貨,他們比爛口蟹和螞蟻偉能頂事。”
馬霜痕和溫賽飛看他們像演默片,只有肢體語言可以解讀,鐵定在針對他們。
最終,金世耐略颔首,孖蛇代表話事:“冰糖龍、馮小南,你們和爛口蟹、螞蟻偉交換,你們看貨,他們放哨。”
馬霜痕和溫賽飛成了冤大頭,押着價值五百多萬的貨,稍有閃失,對金世耐這邊得賠償解釋,對警察那邊恐怕要吃子彈。
孖蛇就地打開一個手提密碼箱,赫然出現四把仿制6.4式手.槍,六個彈匣。
“用過嗎?”孖蛇瞅着溫賽飛說。
溫賽飛:“玩過獵槍,沒用過這種,原理差不多相通。”
孖蛇給他示範一次,“槍口不對自己人。”
溫賽飛接過翻看手.槍的仿制工藝,撫摸感受跟警用6.4式手.槍的區別,倒像極了新手的好奇。別進後腰的動作故作生澀,瞞過了對方的眼睛。
另外三把手.槍一把給螞蟻偉,兩把留金世耐和孖蛇,彈匣也是他們多占兩個。
馬霜痕和爛口蟹分到兩把彈.簧刀。
孖蛇吓唬馬霜痕,手刀往自己脖子抹,“要快被抓住,就往這裏抹。”
馬霜痕眼神涼涼,抹誰脖子還不一定。
她看向溫賽飛,“教我幾下。”
溫賽飛配合她的新手表演,試刀後比劃兩下,馬霜痕學得有模有樣。
“收手機出發。”金世耐發號,卻給孖蛇叫住。
“老板,如果你信得過我,你遠程指揮,我去現場就行了。”
孖蛇琢磨着能少折一個是一個,起碼留個根。
金世耐搭上孖蛇肩頭,“孖蛇,說句不怕讓你遭嫉妒的實話,你和我就像孖生兄弟,少了一個另一個沒辦法繼續把事業運作下去。”
爛口蟹和螞蟻偉忠誠歸忠誠,也有自己的私心,這次走貨量大,不想獨自擔風險。
螞蟻偉:“老板說得對,以後建立自己的航線,第一次最好還是親自到現場看一看。”
爛口蟹:“第一次順了,以後誰去都可以。”
五花雞拎出上次的布袋,張羅收手機。
溫賽飛的手機剛要扔進去,屏幕亮了一下,進了一條新短信。
“等下。”金世耐叫停。
孖蛇會意,眼神比紋身還兇戾,“這個節骨眼,還跟誰聯系?”
溫賽飛開鎖屏幕,掃了眼,展示給他們,包括馬霜痕。
“垃圾短信。”
只見屏幕顯示106開頭號碼剛剛發來的短信——
【韻|達】您好,因您用韻|達取件超10次,現複淛口呤:ET1nG2Bt6Ti,去伎付宔搜索入群,寄您康帥傅冰糖雪梨飲料一箱!
孖蛇黑了臉,往五花雞甩了下頭,布袋都走了溫賽飛的手機。
馬霜痕心如擂鼓,耳朵好像失聰了一瞬,直到溫賽飛叫醒她。
“別緊張。”他如常握了握她微微發顫的手,堅定的眼神如一劑安慰劑,多少讓她冷靜幾分。
孖蛇最看不慣他們卿卿我我,“想談戀愛就滾回家談。”
嗯,他們的确快能“回家”談戀愛了。
溫賽飛攬了下馬霜痕的肩膀,“想想我們車上說的話,完事我們就‘回家’。”
馬霜痕點點頭,盡量避免眼神落在金世耐身上。
她來這裏是以刑警的身份親手抓捕殺害父母的兇手,不是以女兒的身份血刃仇人。
一行六人分坐三輛奧迪,前後驅車前往澳雲村。
淩晨12點30分,月黑風高,碼頭接頭點湊了四個人,手電筒燈不敢常亮,照出面孔便熄了。
金世耐看到生面孔,戒備道:“這個上次沒見過。”
蒙大利越緊張站得越筆直,差點漏了警察相,給花雨劍一拍脊梁,才垮了。
花雨劍說:“我堂弟,他懂貨。”
金世耐:“你爸呢?”
“守着‘大飛’,”花雨劍上次沒被金世耐的美人計腐蝕,氣勢更足,不跟他啰嗦,“樣品帶了嗎?”
金世耐擺頭示意,孖蛇默契地掏出一個塑封袋,裏面裝了兩顆帶着刻痕“66”的暗紅色片劑。
花雨劍打燈,蒙大利接了按禁毒大隊傳授的方法簡單辨別氣味和質地。
孖蛇戒備四周,金世耐笑吟吟盯着對方,“你們放心,從我手裏出去的就沒有假貨。”
蒙大利掏出一小塊錫紙兜了一片麻.古,用火機加熱。
金世耐仍是笑,“專業。”
一股淡奶香幽幽升騰,蒙大利臉色驟變,立刻熄火朝花雨劍點點頭。
花雨劍沖着對講機,“貨驗完了,現在出發碼頭。”
海路不像陸路可以随意變更接貨地點和運輸工具,海岸線有限,适合裝卸貨的偏僻碼頭更是少之又少,大多無法開車直達,得走一段坑窪泥路。
馬霜痕和溫賽飛聽金世耐調動,提着10公斤“小馬”,在下車點與他們彙合,螞蟻偉和爛口蟹押後護送。
車燈熄滅,荒郊野岸黑魆魆的,馬霜痕和溫賽飛也不知道另外兩個同伴什麽表情,得想法子把貨交到金世耐和孖蛇手上。
周圍灌木茂盛,茅草奇高,孖蛇忽然打了電筒往周圍照了一圈,立刻給花雨劍喝止。
“想死?被人發現招來條子怎麽辦?”
孖蛇置若罔聞,彙報給金世耐:“老板,我總感覺不對勁。”
金世耐:“哪裏?”
孖蛇:“說不出來。”
花雨劍說:“這季節草裏沒蛇,放一百個心好了。”
溫賽飛冷不防開口,“想起上次在水庫邊?”
孖蛇上次在翠田水庫邊上草叢被馬霜痕和溫賽飛埋伏,估計留下後遺症草木皆兵。
孖蛇在黑暗中怒視一眼,“老板,還是得多加小心。”
花雨劍帶領他們步行一段,盡量拉開金世耐一夥人與交通工具的距離,然後收網甕中捉鼈。
花雨劍在距碼頭十來米的地方停下,指着岸邊一個方向:“‘大飛’在那邊。”
岸邊忽有燈閃如閃電,照出一艘“大飛”的輪廓。
花雨劍說:“金老板,按約定,見‘大飛’抽驗貨,然後付運費定金。”
金世耐:“好說。”
溫賽飛把裝“小馬”的編織袋在金世耐腳邊卸下,拉開拉鏈,退後和馬霜痕站一起。按抓捕預案,一旦花雨劍往對講機通知付運費定金,立刻實施抓捕。
花雨劍彎腰往編織袋扒拉,裏面還裝了數個膠帶纏裹的“磚頭”,随意挑了一個用刀劃開一道小口,“餡料”爆漿,一顆顆“小馬”挨挨擠擠,像紅豆似的。
孖蛇一只手悄悄別向身後,摸到硬邦邦的手.槍。
蒙大利的職業反應成了本能,立刻伸手往後腰掏槍,大喝:“你幹什麽?!放下槍!”
“操.你媽條子!”孖蛇反應過來,對準蒙大利放槍,嘭的一聲打破黑夜的幽靜。
近身開槍,躲無可躲,蒙大利爆發一聲哀嚎,不知道哪裏受了傷。
除了在射擊場,花雨劍從警數年,在現場開槍的機會寥寥無幾,震懵了一瞬,扔了“小馬”和手電,立刻掏槍防衛。
“老板快走!”孖蛇擋在金世耐身前,護他撤退。
金世耐的槍沒閑着,和孖蛇背靠背,往自t己以外的黑影開火。
漆黑中另一道叫聲更為慘烈,斷斷續續嚎着,隐約湊成爛口蟹的聲音。
螞蟻偉半攙半拽爛口蟹,“快跑!”
事發突然,援兵慢了片刻。
周圍一片荒草,沒有合适掩體,每個人都暴露在對方的射擊範圍內,出現敵我不分的混亂。
溫賽飛聽音辨位,往槍響的方向壓低槍口,一槍打在金世耐腳邊。
金世耐聽出自家的槍聲,咬牙切齒叫了聲唐冰龍,槍聲緊随而上,然後往停車方向逃蹿。
槍火交戰,彈.簧刀壓根派不上用場,馬霜痕給溫賽飛撲倒在地,躲過金世耐紛飛的子彈。
停車點忽如旭日東升,探照燈照亮附近荒地,照出兩條折向碼頭的身影,孖蛇還不忘拽上編織袋。
海上也騰起同樣的光亮,海警巡邏船已恭候多時。
溫賽飛和馬霜痕立刻起身追擊,不時矮身躲避亂飛的子彈。
溫賽飛往孖蛇方向放了兩槍,不負鹽山分局“神槍手”的英明,一槍打漏了編織袋,“磚頭”陸續漏出來,一槍竟打中了提手。
孖蛇被迫扔掉編織袋,大喊:“金爺,你先走!我拖住他們!”
金世耐卻忽然放停腳步,拽着他往海裏搡,“你先走,走水路。”
“金爺!”
“快走!我走不了了,你還有希望!”
金世耐沒工夫跟孖蛇上演難舍難分,立刻換了一個彈匣。
孖蛇咬咬牙,狠狠罵一聲,丢了子彈耗盡的槍支,跑到海邊脫衣脫鞋,竟蛇一樣鑽進海裏,消失于茫茫夜海。
金世耐站定,朝奔騰而來的兩道身影瞄準,獵人一般。
然而獵物也分等級,狩獵小白兔的技藝哪裏遭得住百獸之王的反殺。
立定的目标更易擊中,溫賽飛下一槍擦過金世耐的大腿,還想再補槍,彈匣空了!
“哈哈哈哈!”
金世耐喪心病狂的笑聲比槍聲尖銳,甚至往他們方向連射幾槍。
忽然之間,他的眉心有一點紅光轉瞬即逝。
狙擊手就位了。
溫賽飛心覺不妙,暴吼:“別開槍,要活的。”
往事還有太多秘密需要金世耐親自揭開。
不知後方聽清溫賽飛的訴求,還是金世耐一瘸一拐撲進茅草裏,那一槍沒有響起。
馬霜痕和溫賽飛奮力往金世耐消失的方向追蹤,兵分兩路朝可能逃蹿的方向夾擊。
警方後援也在往同一個方向趕。
溫賽飛進入草叢不久,便聽見三五米外兩聲槍響,“大頭蝦?!”
馬霜痕沒有回答他,耳邊只有北風吹過茅草的沙沙,和浪潮的翻湧聲。
溫賽飛不作多想撥開快一人高的茅草,逼近槍聲方向,下一槍炸開耳邊,耳鳴轟擊他的整個腦袋。
一摸耳朵,沒傷,還在。
暫時失去聽力,溫賽飛憑感覺定位,找到了金世耐和馬霜痕。
金世耐槍沒了,腿在滴血,徒手跟手握彈.簧刀的馬霜痕搏鬥。
當溫賽飛也加入戰局,勝負一目了然。
馬霜痕又抽了溫賽飛的帽繩當約束工具,反綁金世耐手腳。
不遠處腳步聲雜沓,後援即将抵達。
馬霜痕翻到金世耐正面,沒有質問,沒有審判,她扒拉開金世耐皮夾克的拉鏈,扒拉不了的POLO衫一刀挑開。
金世耐的胸膛暴露出來,呈現展紅雲曾經描繪的畫面。
一邊乳.頭完好無損,一邊被“狗啃”了,留下一塊疤痕像打了馬賽克。
馬霜痕知道那不是狗啃的。
溫賽飛反應過來她要做什麽,準備按住她,但為時已晚。
馬霜痕目眦盡裂,白刀子落,紅刀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