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第 48 章

黎艾的房間在七樓, 最頂層。

雖然只有七樓,從窗戶望出去,卻像身在格林童話《莴苣姑娘》那一則童話裏女巫将女主人公困住的那棟高樓。

作為普通人,作為一名有良知的人, 怎麽逃得出這些無良資本家的掌心。

黎艾現在似乎只能期盼着, 陳其允真有幫她拜托陳添的本事, 那她和陳添之間,至少還有一個人能有好結局。

如果陳其允沒那本事,折騰一番, 又是死局。

明明是無解的命題,她不明白陳添是真的就要跟她死磕到底,還是始終認為她總會回到他身邊。

她想起陳其允晚餐時說的話,說陳添還是太心軟,他如果像陳其允這樣不折手段, 在他找到她的第一天,她就會跟他回國。

之前,他用殺人來威脅她,但她其實清楚, 他不會那樣做, 至少那時候不會。

他從來不會踐踏她的底線。

所以,即便他和陳其允都在逼迫她, 強迫她,但她始終沒辦法真正讨厭陳添,總盼着他好, 哪怕她因為他走入深淵裏。

這算自我犧牲嗎?

她覺得不是, 她只是敗給了命運。

從前她不信命,就在三個月之前都不信, 是在這一次又一次面臨的抉擇裏,她才發現,她的命從來都不掌握在她自己手裏,在老天那裏,在陳添,陳其允那裏,而即便沒有這兩個人,她也會像大多數普通人一樣,被資本家所操控的這個社會推着走向她最終的命運。

她的抉擇,唯一可以立于不敗之地的,是自由意志,只有自由意志,但已經足夠了,就這一點,不管結局如何,她已經比大多數連靈魂都被禁锢的普通人幸運太多。

她想得很開,所以陷于這種境地也還是心緒平靜,早早上床入睡,也安然入睡。

在飛機上,她從來睡不安穩,正是需要睡眠的時候。

這一覺,她睡到了下午兩點,是勞累所致,也像不願意醒過來。

起床後,她沒有下樓,菲傭将将她的早午餐送上了七樓,一并送來的,還有一件晚禮服。

“ Mr.chen would like you to wear this dress to the banquet(陳先生希望您穿這件禮服去晚宴)。”菲傭告訴她。

禮服很漂亮,像為她量身定做,穿上後,她身體的每一處曲線都被恰到好處的勾勒出來,優質的面料從胸口沿着身體弧度延伸至纖細的腰身,再包裹着她圓潤的雙臀墜下,露出她修長筆直的雙腿,身後卻是長長曳至地面的拖尾,上面綴着帶着細閃的珠片,她每走一步,冰藍色的裙擺都會折射出如星空般夢幻的碎光,拖尾也随之搖曳,像極了神話裏的鲛人尾。

論穿着效果,這條禮服比起陳添送她的那些高定,不分伯仲,但陳添一直都是送很多過來讓她挑,從來不會只拿一件過來讓她穿。

仿佛回到娛樂圈的精致生活,晚宴在七點,她卻從三點就開始被人圍着化妝、做造型。

陳其允出現在門口時,她的妝造已經在收尾。

等她時,他就倚在後面,透過鏡子,笑吟吟地看着她,像欣賞一件展會上精致的陶瓷娃娃。

黎艾也透過鏡子看着他,映在鏡子裏的眼神清晰可見恨意,在那抹恨意深處,像正醞釀着一場報複。

看他笑得那麽春風得意,她實在,很不爽。

即便是受着威脅,她黎艾又怎麽可能甘心做任他擺布的布偶。

她會配合他演戲,為了陳添,除此之外,在她這裏,他休想舒心。

黎艾淡淡收回視線,擡手将發型師精心盤了兩個小時的頭發拆了。

“黎小姐!”發型師驚呼。

陳其允臉上的笑凝固了一秒。

他朝她走過來,“怎麽了?”

“扯得我頭皮疼。”

“那我們不盤了,”陳其允轉頭對造型師說,“重新給黎小姐做個發型。”

“我不想做。”黎艾一臉不悅地開口。

“可你頭發亂了。”

陳其允垂眸,手指勾起她一縷發,但下一秒,那縷頭發被黎艾用力扯回去,像不願意被他碰一根頭發。

“陳其允,你記着,我最讨厭別人碰我頭發。”她當着所有人的面說。

黎艾很清楚,像陳其允這種曾經長期屈居人下,如今風光無限的人,最好面子。

為了打擊陳添,他可以在她面前撕下面具,但不代表他願意在這些人面前被潑冷水。

陳其允的臉色也的确沉了下去。

旁邊的化妝師和發型師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半晌後,陳其允卻又再次笑起來,語氣溫柔地開口:“那我們就不做造型了,你怎麽樣都漂亮。”

黎艾沖他笑了下,這只是剛剛開始。

她不知道陳其允有沒有看出她的心思,看到她笑,他說的是:“你笑起來更美。”

哪個美女不是笑起來更美?

她覺得他在說廢話。

黎艾就這麽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去了宴會。

她也不知道參加這是哪門子的宴會,反正每個碰到她與陳其允的人都會雙手合十跟他們說一句薩瓦迪卡,再偷偷打量她一眼。

到了室內,偷偷打量她的人更多,放以前,這會兒她會拿一杯酒,去到沒什麽人的地方,今天她卻一直站在人群裏。

大廳兩側擺放着許多食物,黎艾站了會兒覺着有些餓,遂去吃東西,整個人很松弛,對于待會兒要見到陳添這件事,她一點也不緊張。

她還挺好奇,陳其允要用什麽辦法把陳添送到另一個地方。

吃了一會兒,陳其允俯身在她耳邊說:“我去處理點兒事,別亂跑啊。”

黎艾“嗯”一聲,沒看他,專心挑着食物,從這頭挑到了那頭,不像來參加宴會,倒像來吃自助的。

頭發沒綁,垂下來,黎艾一手端着盤子,一手拿着幾顆葡萄,只能用小拇指把頭發往後勾,但還是有幾縷又垂了下來,她正欲再用小拇指把這幾縷勾到後面,忽然,餘光裏出現一只修長的手,幫她将頭發別到了耳後。

她愣住,腦海裏浮現出一幕幕過往的場景。

“長本事了。”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線,低沉,帶着金屬一般的冷感。

“這次,你還真是讓我好找。”

不受控地愣了會兒,黎艾轉過頭,看到一張同樣熟悉的臉。

那張臉上的表情,沒有像第一次找到她時那般憤怒,也沒有像第二次那樣笑着,表情很平靜,但平靜之下,像潛伏着致命的暗流。

黎艾看着面前的男人,下意識屏住呼吸。

“說話,”陳添語氣不善道,“在林子裏住幾天住啞巴了?”

黎艾還是沒說話。

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然不足半米,陳添卻再向她靠近了些,逼得黎艾想後退,但腳還沒來得及邁出去,胳膊已經被他拽住。

“黎艾,我問你,”陳添的聲音越來越冷,“我要是一直沒找到你,你就打算一直藏在那破木屋裏?”

他看起來像在極力克制快要爆發的情緒,黎艾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樣,遂順着他的話說:“是啊。”

陳添眼底被壓着的火被一瞬間點燃,黎艾看他似乎快把牙都要咬碎了,下颌線十分緊繃。

“你……”他是真的憤怒到了極點,連吐字都有些困難,每一個字都像要用盡全力才能從齒縫中擠出,尤其最後半句,他像是極不願意說出口,“你到底,是太愛我,還是,真的根本不愛我?”

黎艾微怔了一秒。

她以前沒有告訴過他,她喜歡在山林裏隐居的生活,所以在他看來,她的做法,是一種莫大的犧牲,能讓人做出這樣的犧牲,只有兩種可能,要麽是極度的深愛,要麽是極度的厭恨。

既然他要這麽理解,她的答案只會是一個:“當然是不愛。”

陳添的雙眼一瞬間泛紅,額頭上暴出蜿蜒的青筋,拽着她胳膊的力度像控制不住想将她骨頭捏碎,如同某種信念崩塌,理智瀕臨極限,快要瘋掉。

但最終他沒有發瘋,沒有怒吼,而是輕聲開口,像暴雨天一瞬轉晴,問她:“如果你真的不愛我,那你告訴我,你要怎麽才愛我?”

他加了一個如果,還是始終不信她不愛他。

“我不會愛你,我恨你,陳添。”

她說了這樣的話,出乎意料的,陳添反而更平靜,他只是将他們之間的距離再拉近了一些,低聲告訴她:“那就一直恨着我,一直在我身邊,恨着我。”

“陳添,這兒不是宿厘島,這兒是泰國。”

“泰國又怎麽樣?”陳添神色蔑然,“陳其允是不是跟你說,到了泰國,他能幫你擺脫我?”

說着,他笑了聲,“他陳其允算個什麽東西?”

“幾年不見,”陳其允很是時候地出現在他們身後,“你還是這麽自以為是。”

陳添擡眸。

兩人對視,氣氛驟然降至冰點,卻又仿佛随時可以到達燃點,将三個人都燒個幹淨。

是陳其允先移開視線,不是出于在對峙中落敗,他看向黎艾,溫聲開口:“黎黎,到我這兒來。”

“黎黎?”陳添嗤笑一聲。

這兩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莫名讓人覺得臊得慌,黎艾臉上浮起一點薄紅。

她将臉別到一邊,用力想擺脫他的桎梏,但他力氣實在太大。

“先生,”一名身着安保制服的人員這時走過來,“請你放開這名女士。”

“滾。”

陳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安保人員擡手指着陳添,“我警告你——啊——”

他的手指被陳添用力掰下去。

其他四名安保人員見狀立即蜂擁而上,像等的就是這一刻。

似是怕誤傷黎艾,陳添松了手,順勢将拳頭揮向朝他沖過來的人。

四個人而已,不足兩分鐘的時間,五個人全趴地上。

黎艾站在一旁看着,連阻止都來不及。

看着地上躺着的五個人,她瞬間明白了陳其允昨天說要送陳添去的地方是哪裏——

警局。

她腦子裏剛冒出這兩個字,下一秒,身着警服的人就沖了進來。

陳添自然也清楚,這是陳其允給他設的局,甚至在來之前他就一定知道,這是場鴻門宴,但他還是來了。

今天就算他不打人,陳其允肯定也有辦法送他進警局,而他的情緒需要一個宣洩口,所以他不光打了人,下手還極重,專朝人身體上痛感反應最強烈的地方打,地上那幾人個個都痛得面目猙獰。

陳添當然不會襲警,但他也沒有舉手投降,就站在那兒,像棵永遠不會彎曲的樹。

警察将他雙手拷住,過程中,他只靜靜望着黎艾。

黎艾也望着他,彼此眼神都複雜。

兩人的視線因為陳添被警察押走而斷開。

目送他被押着離開宴會廳,黎艾轉頭,看向身後的陳其允,他輕搖着紅酒在笑。

注意到黎艾在看他,陳其允将視線從門口收回。

兩人之間有着一定的距離,在他的注視下,黎艾從手上挎着的小包裏拿出一只口紅,一邊盯着他,一邊反手用口紅在裙子上寫下四個字母:

‘FUCK’

淡藍色的禮裙上,鮮紅的字母尤為醒目。

宴會廳裏的人本就都在圍觀,此時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陳其允的臉色慢慢沉下去,又很快緩和。

在場的其餘安保人員很有眼力見地開始清場,都是些拉來為這場鴻門宴湊數的人,無足輕重。

偌大的宴會廳沒會兒時間就只剩下黎艾和陳其允兩個人。

陳其允放下酒杯,朝黎艾走過來。

“不用擔心,”他知道她在意陳添,“我說過,你和他在泰國不會有危險。”

他站到她面前,笑起來補充道:“不會死,不會殘,只是會受點皮肉之苦。”

“你可真是,”黎艾朝他靠過去,順手拿過一旁盛着紅酒的高腳杯,“卑鄙至極。”

說完這四個字,她将酒杯舉起,在他頭頂淋下。

陳其允的笑容凝固在淌下的酒液裏。

黎艾卻笑了,她笑着問他:“這樣你會報複我的朋友嗎?”

“黎黎,”陳其允也扯出一絲笑容,“我沒那麽小氣。”

“是嗎?”黎艾偏頭,“那這樣呢?”

“啪——”

宴會廳裏響起一記響亮的耳光。

陳其允總是因為輕笑而微微眯起的眼睛在這一刻睜得極大,似乎不敢置信,他被人扇了耳光。

他雖然久居陳添之下,但在他們那一脈,他卻是地位最高的,從未被人這樣扇過耳光,就是他那一直奉行打壓教育的父母也沒有打過他的臉。

這一刻,他以為他會無比憤怒,但他能很清楚的分辨出,此刻他的情緒不是憤怒,是興奮,興奮得手都在抖。

他緩緩轉過被扇得偏到一側的臉,看向黎艾,眼底的興奮逐漸透出來,嘴角随之揚起,“我把陳添送進警察局你就這麽生氣?”

“嗯,因為我愛他。”

此話一出,陳其允的笑容再次凝固。

黎艾知道什麽樣的話最能惡心他,他那麽嫉妒陳添,完全已經到了病态的地步,即便他對她沒什麽感情,也聽不得這種話,他怎麽能容忍陳添在擁有一切的前提下,竟然還擁有愛?

“你不是說你不愛他?”他的眼神變得陰冷。

“當然是騙你的。”

黎艾與他對視,氣場絲毫不輸,眼底寒意逼人,“陳其允,你要敢對我的朋友下手,我馬上去死。”

“你要敢死,我讓他們給你陪葬。”

黎艾搖頭,輕笑,“如果我死了,會給我陪葬的,只會是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