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蘭槐沉默,眼神隐隐露出幾分煩意。

一個大男人說哭就哭,還哭得讓人不得不哄。

随風垂下眼抹掉臉上的濕潤,情緒低沉。

眼看天色漸暗,蘭槐微不可察地嘆氣,他法力再強也是凡人,需要休息。

“先進宮住下吧。”

蘭槐擡手一揮,二人一妖便到了皇宮門口,士兵早就候着,猛然看見幾人憑空出現,瞪圓雙眼又驚又怕,領着突然現身的兩人匆匆進去,安排人住下。

直到被帶進房間裏随風都低頭不看人,等帶路的人散了後他才肯擡頭,活動酸疼的脖頸。蘭槐簡要說了他剛才去辦的事。

蠻蠻在東街發難,他有法力傍身比常人看得遠,早早就瞧見陰雲,便飛上天與之纏鬥,等上天才發現蠻蠻的數量比他預想得要多,這東西的血黏人,着實讓他惡心了一陣。

對付它們不難,難的是找到大本營,打鬥過程中他察覺城西一直有源源不斷的陰雲靠攏,三兩下解決了幾只後他便飛去城西,結果發現此處正是白日裏會克制他法力的地方。

他一路追過去才發現這裏是皇家王陵,祖明世的陵墓。

帝王之氣能壓制神和妖魔鬼怪的法力,蠻蠻身為異獸本該被壓制更甚,竟然能在這裏栖身半月之久,他站定在皇陵外感應片刻,發現濁氣的氣息時弱時強,最後直接消失,實在詭異。

帝王皇陵,天道限制,沒有王室人帶路他進不去,随風倒是可以,只是這笨凡人一個人進去,真遇到什麽東西怕是立刻就沒了命,哪裏有能耐把蠻蠻引出來。

靜默了片刻,蘭槐看了看對面還紅着眼的人,道:“過來。”

方才來的時候帶路的人介紹了,每年各地郡守都要來豐都述職,這裏是專門用來招待各郡守的,一間屋子安置了兩張床榻,可以住兩人。

随風起身走到對面的床,站定在蘭槐面前,懷裏的白骨總算可以跳出來活動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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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美人蘭美人,風風的臉生病了,你快看看是不是什麽邪祟異獸作亂!”

随風情緒仍舊不高,只是配合小白的話半蹲下讓自己的臉可以和蘭槐的視線平齊。

蘭槐目光淡漠地盯着他的臉,指尖凝起一束紫光朝他的臉撲去,紅色那半張臉被紫光包裹,一陣一陣發出滋啦的聲響,聽起來格外像骨頭打碎重組。

随風緊閉雙眼不敢看,這還不夠,又擡手捂住耳朵,實在是這聲音聽着怪讓人毛骨悚然的。

半蹲了不知道多久,随風腿有點酸,蘭槐指尖還在他臉前,他不敢動彈,只能強忍着酸痛。

“怎麽這麽久啊?”平時蘭槐施法不都是揮揮手就行了嗎。

“再忍忍,快了。”蘭槐斂眉回答。

臉上的紫光閃動更快,過了不知道多久蘭槐才松手,神色冰冷。

随風小跑到梳妝臺前看鏡子,剛好了幾分的臉色又沉下來。

紅色消退了點,也僅只是消退了點。

“你吃了什麽,又碰了什麽,一一說來。”蘭槐揉揉眉心,剛才施法太久耗費了不少精力,加上先前追逐蠻蠻,疲憊終于泛上身體。

随風低聲回答:“沒吃,碰了個人,還有小白變的繩子,就沒了。”

“人?”

“一個老頭,就是先前說要教我唱戲那位,他沒地方躲,我救了他。”

随風坐下,忽然瞪眼道:”不對,我還碰了水,就是城郊那條河,我在那兒洗了把臉。”

“那是英水發源下來的支流,有美容養顏之效。”随風哦了一聲,卻又聽見蘭槐道:“但是方才我在你臉上感應到了濁氣。”

雖然只是殘痕。

小白訝異地繞着蘭槐轉悠一圈,“意思是那水可能被濁氣污染了?”

若真是如此事情便棘手了,豐都的河流被濁氣侵蝕,不知城中有多少百姓被那水禍害了,又有蠻蠻作怪,人間皇帝多次行祭祀禮請神下凡處理卻無果,個中糾葛勢必不簡單,他們此行要除蠻蠻,又要管那條河,不知道會不會扯到某位掌管風雨的神。

思及此,蘭槐臉上的不滿之意更甚,小白哈哈笑,“蘭美人你肯定在想,我就是想抓個蠻蠻清濁氣,怎麽就牽到這麽多破事,風風你快看蘭美人的表情哈哈哈……”

随風提不起興致,聞言皮笑肉不笑道:“他那麽厲害,怕什麽。”

蘭槐涼涼地望着小白。

小白不怕死地繼續道:“你之前不是問我為什麽蘭美人不直接在西荒就除了那些東西嗎?一開始是因為法力不高,他為了自保只能和異獸殊死搏鬥吸收濁氣增強法力。”

蘭槐是被迫來到西荒修煉的,等他強到可以活下去後本性泛濫,懶得再去執行什麽清理濁氣的任務,只想躺在吊床上睡大覺,便以法力不夠還要繼續修煉為由一直推辭,天道看出他懶,只當還是孩子心性任由他行事,左右根除濁氣是件耗時費力的大事,多修煉些日子也無妨。

随風聽小白的意思,若不是封印破了,只怕蘭槐會在西荒那間紫蘆葦屋待到天荒地老。

簡單來說,就是不喜歡管閑事,當初會留他在屋子歇一晚,屬實是被迫。天道自知由于疏忽讓結界裂了口子,便吩咐蘭槐留他,難怪那晚不情不願,第二日還整他吃臭魚。

小白還想繼續說什麽,蘭槐瞥了它一眼,小白自動閉嘴,只能嗚嗚嗚個不停。被禁言了。

随風拍拍自己的臉,“那我的臉治不好了,對嗎?”

“你很在意容貌?”随風脫口而出道:“當然在意了!要是我本來就醜那我便接受了,可我本來不醜的。”

蘭槐不置可否,也不知道認不認可他的答案。

随風眼神微動,忽而低聲道:“我就是在意我的臉,我小時候被人惡作劇,左邊臉全被塗成了紅色,他們所有人都嘲笑我是沒人要的醜孤兒,不行嗎?”

小白同情地用身體蹭蹭他的臉,陰森森的白骨實在很不美妙,随風一把推開它,抑郁的臉登時堆滿笑容,“我瞎說的你們也信哈哈哈哈哈,我就是單純不想變醜,我這麽好看變醜了豈不是很可惜?蘭槐,我的臉就交給你了!”

蘭槐:“……”

燭火暫歇,随風閉上眼醞釀睡意,今日發生的事情太多,一時間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了困意,他聽見蘭槐淡漠的聲音。

“會治好的。”

-

天一亮蘭槐便面見皇上将事情經過說明,只是換了個借口稱陵墓重地,沒有王室之人陪同他們不便打擾。

皇帝點頭表示理解,換了身輕便的衣裳便跟着他們前去皇陵。

随風是拒絕的,誰想去死人的陵墓啊,可一想到皇陵裏有三萬銅人,他又想去看看,三萬銅人擺着,得多氣派啊!

蘭槐不知從哪兒給他尋來一張銀色面具,戴上後還挺漂亮,蘭槐今日換了身風騷的亮紫色錦衣,此次去皇陵為了不招眼,皇帝只帶了兩名親衛。

行到一半,随風按捺不住好奇,問:“既然皇上知道是除妖獸,如此有助于振奮民心的事情,為何要隐秘蹤跡只帶兩名親衛?”

讓天下百姓知道此次水災跟先帝祖明世無關,他以為當兒子的皇帝會很樂意,總不能除妖獸這種事情也成了上不了臺面的腌臜事吧。

誰知皇帝笑了笑,狠狠拍了一波馬屁,“二位天賦神通,人多了反而添亂。”

随風唔了聲,若有所思地點頭,笑着道:“這倒也是,蘭槐很厲害的。”

不一會兒便到了祖明世的皇陵,随風驚訝出聲。

這哪裏是埋葬死人的墓地啊,說這是另一座王宮也不為過,外沿城牆巍峨聳立,黑灰的牆壁露出森嚴莊重之色,從大門走進去往南走,入眼便是一條金色長廊,長廊之間銜接了各式宮殿,随風只是随便細看了其中一座宮殿,便發現裏頭陳列了大量的書簡和金銀擺件。

富麗堂皇。

皇帝領着他們繞到長廊後面,這後面是一座更大的宮殿,他粗略比劃了下,這座宮殿應該是這裏最大的宮殿了,直接鋪滿整座皇陵,這一對比,瞧着剛才來時路上那些小宮殿就跟大殿門口的石獅子似的,起到個鎮宅保護的作用。

大宮殿裏擺件不多,只燃着長明不滅的燭燈,燈臺上無灰,看來看守皇陵的人很負責。

“咦,這畫上的人就是你們的先帝嗎?”

大殿正中挂了一副半人高的畫像,畫中一人屹立在山巅,那人身着帝王繡金黑袍,身姿挺拔,眉宇軒昂,眼中坦蕩眺望身前河山,手中的黑柄寶劍仿佛随時要飛出劍鞘一覽錦繡山河。

這樣英勇偉岸的人,如今卻淪為百姓口中肮髒的污穢。

他看得入了迷,情不自禁探手去。

蘭槐道:“別亂碰。”

随風尴尬地收回手,拍拍衣服四處轉悠,蘭槐則在探尋蠻蠻的蹤跡。

“不錯,這是先帝的畫像,這裏便是先帝冢位,不過若是真有妖獸在這裏橫行,這皇陵應該早就毀了。”皇帝道。

蘭槐搖頭,“哪怕是神,也不能摧毀帝王陵墓。”

強行摧毀,必會受到天雷懲罰。

尋了一圈,蘭槐轉身問:“這大殿內可有什麽機關,聽說這裏剛下葬了三萬銅人。”

一聽到銅人随風眼睛都亮了。

皇帝點頭,“有的。”他走到一盞燈臺前,輕輕一扭,随風面前的地面頓時下陷,他後退一步靠近蘭槐。

空蕩蕩的大殿地面全部下陷,轟隆隆的機關挪動聲響回蕩在大殿之中,地下的面貌便在一瞬之間盡數展現在他們眼前,這地下竟然有這麽多陪葬坑!

大小不一,深淺不一,形态各異,有的是方形,有的是圓形,有的他叫不出形狀,姑且稱為不規則圖形吧。

這些大大小小的陪葬坑裏的正是那三萬個銅人,随風蹲下去看,驚奇地咦了一聲,“他們的臉都不一樣哎!你們先帝真是個能人,居然能想出用銅人代替活人陪葬的法子,也沒大家說得那麽不堪嘛。”

原以為陪葬的銅人就跟模具一樣,身形容貌都差不多,沒想到這些陪葬銅人神态各異,有的蹲着啃大餅,有的躺着睡覺,還有的站着喝酒,還真是好玩,一點也不吓人,除了銅人還有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具,床榻,凳子桌子一應俱全。

随風撓撓下巴,這皇陵和秦始皇留下的兵馬俑坑實在是有異曲同工之處,後世人對秦始皇的看法和史書不同,史書記載為暴君,後世人卻認同他的功過千秋和理想抱負。

随風讀書期間曾看過些對秦始皇的評論,對秦始皇的雄心很是傾佩,如今到了這個魔幻的世界,面對一個和秦始皇有諸多相似之處的人,多少還是有點好感的。

聽到此話,老皇帝笑了笑,道:“父皇确實是一位能人。”

“這裏只有一萬個銅人,其餘的在那邊。”皇帝指了指大殿的另一側。

見蘭槐盯着這些銅人出神,皇帝問:“年輕人,這些銅人可有問題?”

蘭槐正閉眼感應,聞聲,睜開眼,“蠻蠻就在這裏,但是找不到。”

蠻蠻的氣息在這裏存在過,而且很濃郁,數量絕對不少,可真要去感應具體位置時又沒了。

“蠻蠻會不會附身在銅人身上?”随風盯着離他近些的一個銅人,這銅人眼珠塗了紅漆,遠看像極泣血。

蘭槐搖頭否認道:“銅人是死物,若是有東西上身,我能察覺。”

随風哦了一聲,站起身來扭了扭脖子,扭到一半他愣道:“蘭槐,我怎麽感覺這銅人會動呢?他剛才不在這兒的。”

剛才紅眼銅人在深坑角落站着,現在怎麽直接靠在角落了?

蘭槐望過去,“你看錯了。”

“不可能………”他聲音越來越小,奇怪,紅眼銅人居然又恢複站着的姿态了,竟真是他看錯了。

看了一會兒,蘭槐率先走出大殿,往皇陵大門走去。

現在唯一的辦法是守株待兔,蠻蠻要從皇陵飛出去作亂,一定會經過皇陵大門。

幾人剛走到皇陵大門,便見皇陵上空覆上陰雲,随風一驚,這熟悉的境況,他下意識道:“皇上,又要發大水了,您趕緊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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