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随風高中的是個理科生,對于不理解的事情習慣用邏輯去推理,推理不通就從頭再來,最後還是不通再放棄。

譬如剛才這種“見死不救”有沒有罪的問題,他推不出來,這不是邏輯可以推論出結果的事情。

蘭槐一番話倒是打通了他堵塞的腦子,酸與複仇沒錯,錯在用錯了複仇的方式。

酸與被他這幾句話說得渾渾噩噩,眼珠子眨巴不停,“我錯了嗎………”

他神情懵懂,此刻真切如一個五六歲的孩童,喃喃自語。

半晌,他擡起頭望向蘭槐,“可是他們明明可以一起救娘和姐姐的,他們為什麽不救,我想不明白。”

他的聲音帶了抽泣聲。

蘭槐毫不心軟,冷酷道:“世間那麽多人遇到不公,你為何不去救?你明明有能力救。”

“非親非故我憑什麽救?”酸與質問。

蘭槐道“不錯,非親非故為何要救?”

酸與額頭的三雙血眼正滴滴落下鮮血,滲入口中,久久說不出話。

随風對蘭槐的佩服又多了一分。

這死傲嬌平時看着高冷,但真到輸出的時候句句直擊靈魂。

空氣沉默的同時,鬼王伸了個懶腰,看看漸漸黑下來的天空,懶懶道:“那依你所言,錢家作亂就該等人間的父母官來處置?”

他問的是蘭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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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槐點頭。

鬼王上下打量他一眼,嘴裏含笑,“照你這個說法,我此刻若是去滅了錢家,你是不是不該來救他們,畢竟能除鬼的只有神和地府,你一個凡人是不是不該插手?”

意識到鬼王要做什麽,随風急道:”鬼王兄弟,你們這兒不是要積陰德嗎?你無端殺人陰德有損怎麽辦?”

鬼王無所謂地聳肩,表情懶散,語氣卻是堅定,“便是損了陰德我也要去給庭花報仇,至于這個擾了庭花壽數的,你旁邊那位可以最有資格,不必我動手。”

他灑脫揮揮手化作黑煙離去。

“庭花?是他愛人第一世的名字吧。”随風自語道。

與此同時,蘭槐已經擡起手準備一掌了結酸與,随風瞥開眼不忍心看,說到底他還是同情這個孩子的,原來寧肯躲起來也不想傷人,如今變得嗜殺也是可憐。

預料之中的慘叫沒有出現,反倒聽見酸與低低的哀求,“能不能讓我最後去看看我娘她們,看完後任你們處置。”

随風本以為蘭槐會拒絕,畢竟剛才他下手很果斷,出人意料的是蘭槐輕颔首,同意了。

去江氏一家人墓地的路上,小白低聲在他胸口道:“你別看蘭美人面子上不近人情,他心底很柔軟的,比我骨頭還軟。”

随風用力戳了戳他的骨頭,好笑道:“是個人的心都比你的骨頭軟好不好?”

一行人快走到墓地時,他敏銳地看見江氏的墓碑前似乎跪了兩個人。

蘭槐看得比他遠,道:“是錢烏侯,另一個不認識。”

他們的注意力都在墓碑前的錢烏侯身上,沒有人關注到酸與翹起的嘴角。

空氣中傳來哭聲。

“江夫人我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你,你大人不記小人放了我們家行嗎……是老夫的錯,老夫不該縱子行兇,你若是非要尋仇只管找我,我兒年幼不識好歹………”

另一人原來是錢烏侯的爹,錢桑,錢家父子在這裏,那鬼王去錢家殺的是誰?小白呸了一聲,“他兒子看着都快三十了,還年幼?不要臉。”

錢烏侯一邊燒紙錢一邊道:“岳母,您就放過我們家吧,這幾年也死了不少人,我至今沒有子嗣,也算是報應。”

回應他們的只有呼嘯的夏夜涼風和冰冷的墓碑。看來是郡守落馬,錢家知道好日子不長了,錢家莊又有人傳是江氏鬼魂作亂,便想着來江氏墓前忏悔,荒唐,江氏早就轉世投胎了,哪裏還能聽得見他們的忏悔。

正想着,江氏的墓碑前的一老一少忽而閉口不語,定在原地脊背跪直,頓了半晌,兩人齊齊磕了一個頭,磕頭聲音大得離得有些許距離的随風都聽得清楚,這一頭下去,必定流血暈厥。

父子二人的額頭遲遲不從地上擡起來,就那麽緊貼着地面。

不對,随風擡腳就要上前去查探一番,蘭槐抓住他手腕,示意他往左看,酸與盤着雙腿,雙手握拳相碰,手臂緩緩張開,血紅的紅光從他額間三雙紅眼中沖出,蘭槐擡手布了個結界把他們罩在其中,端看酸與的動作。

沖出來的紅光還在積蓄。

“他這是在做什麽?”

“獻祭,凡是修煉成人形的妖物,無論是妖怪還是異獸都可以獻祭達成所願。”

獻祭,便是以魂飛魄散為代價向天借力獲得足夠強悍的力量,獻祭過程中極難能下手阻止,除非力量比它借的這股力量強大。

酸與額間的紅光大盛,六束紅光頃刻噴湧而出奔向四面八方,落在錢家莊不同的位置,随風不可置信吼道:“不好蘭槐!他的願望可能是滅了錢家莊!你快想辦法救他們啊!”

一整個村的人命!

蘭槐紫眸發黑,沉吟道:”我救不了,跟天借的力量少有人能敵,若不是這段時日吸收的濁氣夠多,此刻自保都難。”

他吸收的濁氣都轉化成了修為,加上之前在西荒的修煉,哪怕是神他都不怕,可跟天鬥,他還不夠。

正在此時,眼前的錢家父子兒子突然支起身子,緊接着兩父子互相掐住對方的脖子,雙眼緊閉,渾身的勁兒都聚在手臂上,兩人脖頸因為使力直冒青筋,撕啦一聲,二人衣袖憑空裂開,随風連連搖頭,瞳孔放大。

這兩個人的手臂早就不是正常人的模樣,白得如死屍,粗壯腫脹,就像是在水中泡了好幾日的浮屍,兩只浮腫的手臂互相較勁牢牢擒住對方的脖頸,鬥得不相上下。

“真是瘋了!一定是他搞的鬼。”

随風再也忍不住,望向那個仰頭朝天正在獻祭自己的人,“你這個瘋孩子,你要殺錢家父子就殺,牽連無辜算什麽!江氏如果知道這些,你覺得她會歡喜嗎?”

酸與無動于衷,獻祭的儀式還在繼續。恰在此時,錢家父子的頭顱瞬息間雙雙斷了,從噴血的脖頸上直直滾落在地,咕嚕咕嚕滾到墓碑前。

噴湧而出的血染紅了灰色的墓碑,二人的身子維持跪着的姿勢,一陣風吹來,齊齊僵硬倒地,汩汩的熱血甚至都還沒停下流淌,這兩人就死了。

好熟悉的血腥場面,記憶一瞬間回到劉金柱死的那晚,軟塌塌的屍體,滿櫃的黃金。酸與最終還是選擇讓錢家父子死于最恐懼的事物,此刻他們最怕的不過是被江氏的鬼魂擰斷脖子慘死。

不知道酸與給他們編織了一個什麽樣的幻境,竟然讓這父子倆互相擰斷了彼此的脖子。忽然,一只溫熱的手掌心從身後而上,輕輕覆蓋住他的雙眼,“別看。”

獻祭儀式完成,酸與身體漸漸變得透明,趁還能說話,他緩緩升到半空,帶着孩子稚氣的聲音慢慢進入随風的耳朵。

“明天整個村莊的人都會死在他們最喜歡或者最恐懼的事物裏,你說得對,我錯了,可我知錯不改,我也不想當怪物,可濁氣異化我有什麽辦法,我只遇到過娘一個不想看我臉的人,可我連她長什麽樣都沒親眼見過,不過我覺得她肯定是好看的……”

酸與的聲音越來越輕,身體愈發透明,最後消失變成一團黑色的氣體,不用他吸收,獻祭的酸與徹底湮滅于這個世界。

蘭槐打開結界,順手一揮把墓碑前那兩具屍體收斂好扔到錢家。

遠處翻冢山下的錢家莊被幾束紅光包裹,宛如在母巢中孕育而生的生命體,可惜這裏面孕育的是死亡。

随風忽然覺得恐懼,這個世界的凡人真的很脆弱,但凡有點法術傍身的妖魔鬼怪都可以為了各種合理又缺德的理由殺人,沒有法律,沒有道義。

他突然明白了小白說的三界劃分,凡人弱小,本該受天庇佑。

“蘭槐,你們總說神明是人間的護衛,這次神明也救不了他們嗎?”随風問。

天色終于徹底黑了,昨天兩人還在牢獄裏,今天就在半山腰看着錢家莊沒落。

不過才一天,腦袋和心髒都累得無法運行,誰能想到一天能經歷這麽多起起伏伏。

他垂下眼,突然好困,腳下不知踩到了什麽一個不穩,身子瞬間向硬邦邦的土地倒去,接住他的不是地面,是一個暖熱的懷抱。

“蘭槐,我有點累,還餓。”

蘭槐憑空變出一個祝餘果,一手抱他一手将果子遞到他唇邊,随風搖頭,“我不想吃這個,想吃點人吃的東西。”

蘭槐蹙眉,突然他擡眸望向漆黑的天空。原本黑如墨的天猶如億萬盞明燈照亮,黑空活生生撕開一道金口,整個天光随着金口炸開變亮,瞧着竟比白日還亮堂,金色的大道中騰起一片祥瑞的白雲,雲身隐有金光泛濫。

那片白雲之中撒下一縷微弱的金光,落入山腳的錢家莊,在碰到包裹的紅光時金光瞬時化作一個溫柔的大掌,如慈父般輕拍表面的紅光,緊接着神奇的一幕出現了。

紅光竟然慢慢縮小,從一開始發覆蓋到一個小圓,最後漂浮到半空徹底消失。

末了那縷金光回到雲朵之中,聲音自上而下,“蘭槐,收尾的事情交給你,不可以不管。”

是天道。

蘭槐神色鎮定,似是早就猜到天道會來,點頭,“好。”

小白興奮地從随風胸口鑽出來,響亮地叫了一聲,“天道哥哥好!你好厲害!”

那道聲音笑了笑,“你也要好好修煉,幫幫蘭槐,早日吸收完濁氣,他一個人很辛苦的。”

随風滿眼不可思議,在他心裏蘭槐無所不能,但是就在剛才蘭槐都無法解決的難題,天道只是灑下一小絲金光就解決了。

他之前說什麽來着?蘭槐今後會成為比天道還牛逼的………

臉有點疼。

天道似乎只是特意下來處理這件事,給蘭槐交代完後就走了,天光恢複沉寂,漆黑一片。

再看山腳的錢家莊,哄鬧一陣,剛出幻境肯定要鬧的,這大概就是天道大佬要蘭槐收的尾。

他舒服了,酸與除了,錢家莊也救了,不日新的郡守就會來,簡直就是大團圓結局嘛。

腰間的溫熱陣陣撓着他,眼下萬事無憂,方才跌入蘭槐懷中的尴尬才湧上腦門兒,激靈得他熱烘烘的,兩個大男人抱一抱也沒什麽,他真是被今天曲折反複的經歷弄蒙了。

他扭了扭腰,“那個……我有點癢。”

蘭槐不解地望向他。

小白嘿嘿笑,“随風,你老實說蘭美人的懷抱是不是很香?”

這回蘭槐懂了,他松開手,随風身上那股麻嗖嗖的勁兒才下去,他一把抓出胸口的白骨抛下山,“回見了您嘞。”

隐約還能聽見小白憤怒的叫喊,随風滿足地笑了笑。

“你不喜歡我抱你?”

蘭槐的聲音猶如夜裏幽靈,陰森森又具有強大的吸引力,勾得他靈魂都要出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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