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斷絕
40斷絕
“叫太醫，快叫太醫啊！”
周老夫人抱着女兒哭着喊到。
周老爺子的眼神落在氣息奄奄，口吐黑血的周氏身上，臉上的神情冷漠的像是在看一個毫不相幹的人，“沒用的，不要白費功夫了。”
周老夫人哭聲一滞，片刻之後又嚎啕大哭起來。
顧元錦站在父親的身後，看着母親滿是希冀的眼神，滿心惶恐與不知所措。她雖然早已做好了被她厭惡一生的準備，可這并不包括她會死！
顧崇武看到了女兒的茫然無措，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腦袋，從後面推了一把：“去跟你母親說說話。”
元娘看着剛強，但她其實是個內心極其柔軟的孩子。她固然會怨周氏這個母親不稱職，卻從不會記恨她。如果讓她冷眼旁觀周氏這個母親死在自己面前，元娘的心裏怕是永遠都無法釋懷。
顧元錦一點一點的挪到周氏跟前，看着她衣襟上黑紅的血跡，伸出的手微微發抖，一時竟是不敢碰她。
周氏看着這個還未生下來就被她厭惡仇視的女兒，憶起自己這些年對她的苛待，眼角有淚珠滾落。她艱難的張着嘴，好半晌才吐出幾個字：“元娘，我……對不起……對不起你，是我的錯了……是我……”
顧元錦眼眶莫名濕熱，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就是覺得心裏很難受。
周氏深深地看着顧元錦，她忽然發現這麽多年來，她從來沒有認真的看過她，以至于直到現在才發現，她的元娘，長得像極了顧家人。
顧崇武看着周氏垂落的手，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的時候，神色冷厲的看着周老爺子：“你費盡心思隐瞞的事，皇上早已知曉。甚至，皇上念在周氏也是無辜受害，答應留她一條命。”
周氏只是蠢，被人蒙蔽被人欺辱，但她确實沒有做過通敵叛國的事情，故而罪不至死。但哪怕她活着，往後餘生也未必好過。
周老夫人聽了這話，面色驟然慘白。無盡的悔恨啃噬着她的心髒，疼的她雙眼充血，撲過去對着周老爺子拼命撕打，“你還我女兒！你還我的女兒！她原本能活着的，她原本不用死的！是你，是你害死了她！是你害死了她！”
周老爺子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但事已至此，後悔無用。當務之急是：“皇上既然知道當年發生的事，那麽肯定也知道了元娘身世存疑。哪怕如今确定了元娘的身份，可世人未必會信，皇上未必會信，太子更未必會信。皇上既已下旨，便絕無轉圜，但為人臣子理當為君分憂，所以元娘絕不能進東宮！否則來日此事一旦傳出，整個國朝都會為此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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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顧崇武聞言氣的一掌拍碎了桌子，目露兇光瞪着周老爺子。他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這個老東西竟然還不忘扯着虎皮拉大旗，想要元娘的命！簡直豈有此理！
原本顧崇武還想看在周氏生了元娘一場的份兒上，給周家留幾分顏面的，兩家好聚好散的。
但是，看着周老爺子頑固到令人憎恨的面孔，顧崇武瞬間改了主意，有些人根本就不配給他臉：“元娘是我的女兒，你當着我的面想要我女兒的命，當真是擔心将軍府來日被人攻讦嗎？我看你是怕這件事情傳出去，不僅自己晚節不保，還要連累你周家的名聲吧？”
周老爺子沒想到顧崇武會如此不客氣，但他也感受到了顧崇武對元娘的看重，心裏越發的急切：“我固然擔心周家的名聲，但難道我說的就沒有道理嗎？”
顧崇武懶得搭理這個頑固不化的老東西，冷笑一聲：“岳父大人，我今日最後叫你一聲岳父大人，今日起出了我将軍府的門，我們兩家就各自安好。你這樣一心想要我女兒的命的岳家，我顧崇武要不起！當然，如果您非要糾纏，想要我女兒的命，那我就只好将您那好女兒做下的事傳遍茶樓酒肆了！屆時且看誰先死！”
周老爺子氣了個倒仰，狠狠地瞪着顧崇武，嘴皮子直哆嗦，“好好好，當真是好得很！好心不識驢肝肺，他日你莫要後悔便是!”
顧崇武毫不在意的大笑一聲，老匹夫，三番兩次想要我女的命，真當我顧崇武是死的？
周老夫人抱着漸漸沒了氣息的女兒，只覺得肝腸寸斷，整個人都木楞楞的，好似沒了魂兒。
顧崇武見狀，便安排人把周老夫人并周氏一道送上馬車。另外，還附贈了一個剛從诏獄出來，滿腔抱負卻還沒來得及施展的顧見薇。
臨走的時候，顧見薇哭得眼淚汪汪，抓着顧崇武的袖子不放，“爹，我不要，我不要，我是你的女兒啊，我從小就是将軍府的三小姐，我不要離開，我不要……”
顧崇武強行且毫不留情的把袖子抽出來，目光森冷的看着顧見薇：“不要叫我爹，你不是我顧崇武的女兒！至于你爹是誰，那就要去問你母親了！”
說完，他看了眼車夫：“把人送走！”
顧見薇眼見着沒能讓顧崇武心軟，轉頭又滿臉不舍的看向顧元錦：“姐姐，你最疼我了，我不要離開你，姐姐，求求你了姐姐……”
顧元錦還沒說話，顧崇武就黑了臉：“不想走是嗎？也行，我這就派個人送你去北狄，讓你去找你親爹！”
顧見薇：“……”
顧見薇立刻捂住嘴，眼淚汪汪的看着顧家父女。大抵是看出來他們不可能心軟，顧見薇的眼神充滿了不甘和怨恨。
送走了周氏母女後，将軍府恢複了寧靜。
顧崇武心情不錯，帶着女兒去壽安堂，“你母親那裏，不是你的錯。她的葬禮必不會大辦，不過，你若是放不下，到時候爹陪你去看看她。”
顧元錦沉默着點點頭，就在顧崇武以為她不會說話的時候，忽然道：“爹，你以後真的不走了嗎？”
顧崇武沉默了一瞬，嘆了口氣道：“不走了。你祖母在這裏，你也在這裏，你爹能往哪裏走？”
顧元錦嘴角偷偷翹起來，随即又道：“爹，你有沒有受傷？”
“你爹我這麽厲害，怎麽可能會受傷？”顧崇武在女兒頭上撸了一把，随即有些嫌棄：“你除了跟我一樣會點功夫，其他的可真不像我。家裏發生了那麽多事，都不知道跟你爹寫信的嗎？”
顧元錦翹着嘴角沒說話，她當然想啊，但是她擔心會讓她爹分心嘛！戰場上瞬息萬變的，萬一她爹因為家裏瑣事分心，有個好歹的話後悔都來不及的。
顧崇武沒得到回應，回頭看了眼，忍不住又在女兒頭上撸了一把，有沒有怪爹當初把你送回來？
顧元錦搖了搖頭，我知道爹都是為了我好的。
顧崇武心下嘆了口氣，女兒沒有怪他，但他這個做爹的卻不止一次的後悔當年為什麽要把女兒送回來。
父女倆進了壽安堂，老太太已經坐在炕上等着了，二房三房的人也坐在一旁等着。
尤其是顧二爺，原本是打算去怡紅院找相好的，得知自家大哥回來了，當即夾着尾巴老老實實的縮回來。
顧崇武進來後，就跪在老太太跟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頭：“孩兒不孝，讓母親擔心了。”
老太太心疼不已的把兒子拉起來，哭着道：“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顧崇武心裏特別不是滋味，擡起粗糙的大手，笨拙的給老太太擦眼淚，“娘，兒子回來了，以後都不走了，就留在家裏陪着你。”
老太太抓住兒子的手，狠狠地哭了一場。
顧崇武手忙腳亂的哄着，他求助的看向女兒，卻發現女兒也跟着掉眼淚，一下子就十分無措。
最後還是二夫人梁氏站出來，“娘，大哥回來了，您該高興的，可不能再哭了。時辰不早了，該用膳了。”
老太太擦了擦眼角，扶着大兒子的手去了外間。
接風宴過後，顧崇武留了顧二爺顧三爺下來，周氏的事遲早要鬧開，與其到那個時候讓他們來問自己，還不如在一開始就說清楚。
顧元錦猜到父親的意圖，便帶着下面的弟弟妹妹出來。
出了壽安堂後，顧妙彤便停住了腳步。
之前聽說大伯母和三娘都被送回周家，她就有些擔心顧元錦。這會兒見沒人，便悄悄問道：“大姐，你還好吧？”
顧元錦茫然的看着她，片刻後才明白她為什麽這麽問，當即搖了搖頭，“別擔心，我沒事。”
顧妙彤欲言又止的看着她，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見狀，顧元錦不禁失笑，“好了，別擔心，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過段時間你就知道了。”
顧妙彤噘了噘嘴，“那好吧，你要是有什麽事，一定要記得跟我講。”
顧元錦摸了摸她的頭，笑道：“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等人都走了之後，顧元錦才回了錦心院，方才母親口吐黑血的那一幕仿佛還在眼前，她呆呆地坐在那裏，滿心的茫然，直到現在還無法接受母親就這麽死了的事實。
而且，她也是第一次發現，外祖父的心竟是這樣的狠。
顧元錦不知道到底哪裏錯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的錯。
她被母親這麽多年當做仇人一般的對待，她本以為她們之間這輩子都要互相厭惡記恨到死的，結果忽然間，母親就死在了她的院裏，死在了她的面前。
雖然那毒死母親的糕點是外祖母送來的，雖然她從不吃這種東西，但母親确實是在吃了她房裏的糕點之後死的。
是我害死了她嗎？
她是替我擋了這一劫才死的嗎？
顧元錦的心裏很亂，像一團雜亂無章得閑團，不知從何處下手來理清。
就在這時，紅苕從外面進來，遞給顧元錦一封信：“主子，太子殿下的信。”
顧元錦愣愣的接過信，然後才回過神來，打開之後，裏面只有四個字：林氏已死。
林氏——林蕪然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