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良緣

第009章 良緣

蕭榮極速奔走在風中,緊跟着前方那道黑影。

秋風瑟瑟,呼嘯着刮在耳畔,身後不時燃起能将夜空點亮的花火。

臨京城內外的大小區域都在蕭文王軍的管控之中,而蕭榮作為副将自是十分熟悉地形環境。

但那人卻盡挑些難走的羊腸小道,他雖緊追在後不落半步,但也略顯吃力,看得出此人對臨京城了如指掌。

二人一路追逐到城外林中,煙火的聲音才漸漸遠去,一陣陰風吹過,樹葉在黑暗中沙沙作響。

林中環境複雜,蕭榮擔心此處設有埋伏,便卯了股勁兒欲快速上前将其擒住。

怎料黑衣人反應極為迅速,蕭榮出手那刻竟被他察覺,躲了過去。

見勢不妙,黑衣人從腰間抽出軟劍,反身向他刺來。

蕭榮動作迅疾,側腰閃過,拔出佩劍從容應戰。

刀光劍影之間,兩人來回搏殺,雙劍相抵時的響聲似要劃破夜空。

黑衣人的攻勢愈發淩厲,劍法也愈發詭異,招招都為取他性命。但蕭榮毫不畏懼,期間多次想趁機扯下他的蒙面,卻都被他靈巧躲過。

兩人相搏多個回合不分勝負後,終是靠着蕭榮一記險招一擊擊中黑衣人胸口,将他打得捂着胸口倒退了幾步。

蕭榮站定,“你是何人?”

黑衣人擡手抹了一把口中溢出的鮮血,“你又是何人,為何來管我的閑事?”

“在下蕭文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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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文王軍?”黑衣人似是吃驚,随後卻又呵呵冷笑幾聲,“那更不該多管此事!”

話畢,黑衣人突然擡手,袖中飛出一道寒光直沖蕭榮而來。

蕭榮反應極快,微微側頭便躲過了那幾道暗器,卻未意識到黑衣人趁他閃避時又從腰後放了一只冷镖。

“呃!”

蕭榮右臂被冷镖刺中,幾秒鐘的時間整個手臂就變得麻木不堪。

有毒。

不知這是何毒,蕭榮不敢再貿然追擊,只得閃身離開。

“為何不追上去。”

樹後突然顯出一道黑影,語氣像是質問。

黑衣人收了軟劍,并未看這人一眼,只回了句“我自有安排”,便飛身跳上枝頭離開。

*

沈醉眼睜睜地看着蘇百凝消失在人海中,他心中突然升起一陣無來由的慌亂,仿佛有千萬只手緊緊攥住了他的心髒。

他急忙順着她消失的方向找過去。

摩肩接踵的人群中,饒是他滿身武力也起不到半點作用,像是有種溺海的無力感。

“你看到了嗎,那血滴的,真是可怕!”

“看見了!估計血流成河了吧,竟能滲透到樓下來!樓下在喝茶談天,樓上在殺人行兇,簡直駭人!”

“我看啊,臨京城是越來越不太平喽!”

幾句話,直直紮進沈醉心裏。

身為臨京城的封地王,百姓是否安居,人民是否樂業,這是他最在意也最想做好的事情。

他聽不得這樣的話。

他逆着人流的腳步漸漸放緩,似是在心中埋怨自己明知有事件發生,卻因一時之情而輕重倒置。

感性終被理性打敗,他攔下了交談的幾人,亮出腰牌。

在那幾人的指引下,沈醉來到了事發的茶樓。

由于事發突然,茶樓中的客人全都作鳥獸散,此時除了老板和幾名小二外,再無他人。

沈醉的突然駕到讓幾人皆吃了一驚,但他們的視線卻齊齊落在了那盞被他拎在手中的兔子燈上。

茶樓的薛老板身材勻稱,面相偏善,但沈醉卻一眼看出了他那渾圓眼睛中暗藏的狡詐。

恐他耍詐,沈醉在進茶樓前就已放了一顆信號彈,急召仍在城中的王軍。

進入茶樓後,據沈醉觀察只有兩層。

第一層廳寬敞,是為款待散客,每日客流量較大,沿樓梯上至二樓,是一整層獨立的茶室。

“三樓呢?”沈醉問。

“啊,三樓、三樓,對對,事發在三樓……”

薛老板神情不太自然,邊說着邊悄悄給小二遞了個眼色,而後那小二便要偷摸離開。

這些都被沈醉看在眼裏。

“站住。”沈醉冷言呵住他,“做什麽去?”

薛老板忙湊上前接話道:“王爺有所不知,三樓早已廢棄,平日基本沒人上去,通道中間都堆着雜物,得先差人去收拾一下才能讓王爺通行呀。”

“不必。”

薛老板沒了辦法,拂袖擦擦腦門上豆大的汗珠,無奈領着沈醉走入一段昏暗無燈的檐廊。

檐廊兩側的确堆着雜物,幾乎把道路封死,若是迷途的客人走到此處,定是不會再向前半步。

一進三樓,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三樓面積不大,但被分割成了多個小間,仍有燈光閃爍,明顯“早已廢棄”是謊話,看來有什麽是他一定要隐瞞的。

小間的門都緊緊合着,看不見裏面。唯有正對樓梯的那間大門敞開,屋裏一片狼藉,紙糊的木架小窗被從裏向外突破,邊緣處的碎紙孤獨地随着秋夜的風搖擺。

看得出屋內的布置相較于樓下二層多花了不少心思。

茶室正中躺着一名男子,體态肥胖,一臉橫肉,衣衫不整,只穿着一件單薄的裏衣,而胸口處被一把彎刀直插下去,将他釘在地上,早已失去生命體征。

“早已廢棄?”

沈醉語速緩慢,但聽在薛老板耳中卻像淩遲的刀刃割在肉上。

他一拍腦門,“哎呀,看我這腦子!這兩天不是正趕上秋月集嗎,客人太多,下面兩層實在是位置不夠,才将這三樓收拾出來用了。”

沈醉自是不信的,但沒必要和他糾纏在這個問題上,便問起了死者的身份。

據薛老板講,死者是第一次來茶館,兩人素不相識。

“素不相識?”沈醉眯縫起眼睛盯着薛老板相搓的兩手,喃喃道。

“對對對,今日之前小人與他從未見過。”

“第一次來的客人都可以定到這般高級、隐秘的包間?”

“誰叫這位客官給的多呢。”他神色自然地答道。

“三樓平日生意如何,給的多的客人還要走那麽昏暗、狹窄的檐廊,沒人提出不滿嗎?薛老板,你這服務可做得不夠好啊。”

沈醉再添一把火。

“若是薛老板覺得在這兒有什麽不方便說的,本王不介意與您在府衙小敘。”

一聽這話,薛老板面如土色,哐當跪倒在地,“我說,我說……”

誰人不知那府衙,嘴硬着進去,腿軟着出來。

據他交代,死者姓張,全名張三,是茶館的常客,在臨街經營一家當鋪,生意做得不錯,經常能淘到些稀罕玩意。但性格張揚,最近逢人就顯擺他別在腰間寸步不離的那塊新寶貝——一枚雲紋金鑲玉佩。

“還有呢?”沈醉繼續問。

薛老板驚慌地擡起頭看向他,滿眼真誠,“沒有別的了,王爺,小人只知道這些!”

“那他來你這茶樓是做什麽的?”

薛老板一愣,而後幹笑兩聲,“自、自然是喝茶了,來茶樓還能是做什麽……”

“喝茶,需将外衣也脫掉嗎?這茶道,聞所未聞。”沈醉不屑一笑。

“可、可能是喝茶喝熱了吧……茶嘛,熱氣蒸騰……”他還在掙紮。

沈醉最讨厭這種擠牙膏式的招供。

見他一直不說實話,還在打太極,沈醉也不想再與他糾纏,便招呼了早已集合到此的王軍,“全都帶走。”

薛老板見他動了真格,又急忙張嘴道:“我說我說!”

他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想着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家業即将毀于一旦,便渾身癱軟,痛哭流涕。

“正如王爺所料,三樓是給客人提供特殊服務的場地,張老板就是常客。”

“繼續。”

“今日張老板來後不出半個時辰,有一女子來找他。”

“那女子現在何處?”

“不知。發現張老板遇刺時,就只見那黑衣人破窗而出,屋內再無他人。”

“可還記得那女子長相?”沈醉嗅到一絲線索。

薛老板向後瞥了小二一眼,小二忙答道:“記得,那女子長相實是特殊,若是再見,小的一定可以認出。”

小二回憶道:“那女子皮膚黝黑,鼓額頭、塌鼻梁、小眼睛、厚嘴唇,面中還長着大片紅色胎記,說是來找張老板的時候我還不信呢。”

“将她帶去茶室後我好奇地偷看了兩眼——一見到她,張老板開心的很呢!這也是奇怪了,之前來找他的女子哪個不是一等一的美人。”

這倒是出乎沈醉的意料。

但越是可疑、離譜,便往往有更深的真相隐藏其中。

确定薛老板已經交代幹淨後,沈醉查封了茶樓,命人将薛老板與小二們帶回府衙,自己則快步去向另一個方向。

*

與沈醉走散後,蘇百凝為了自保,不敢強行逆流,直到擁擠感漸漸變弱,人流漸漸稀疏,她才看清周圍的一切變得十分陌生。

來時的路上人還很多,黑壓壓的一片,要回去找沈醉好像也是一件難事,所以她決定先在附近逛逛,等人群散一散後再回去找他。

這裏與來時的街景很是不同,來時沿街多是買賣各種小商品的攤販,現在沿街好像是各類成品花燈的展覽,有走馬燈、羊皮燈、瓜形燈、兔兒燈……

兔兒燈……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兔子燈還在沈醉那裏,但發生了這麽多事,估計早就被他不知道丢到哪裏去了吧。

漫無目的地沿着花燈架子走了不遠後,一座拱月型石橋出現在眼前,側面刻着娟秀的“望月橋”三個大字。

與沈醉走了半晌未到,自己卻陰差陽錯尋了過來。

望月橋橫跨一片湖面,夜晚的湖面風平浪靜,倒映着點點燈火。橋身以青石為基,橋墩穩紮河床,石欄上的雕刻精美、寓意吉祥。

她走上去時,第三場煙火表演忽而開始,這才懂了為什麽說望月橋的精致最佳。

眼前兩束煙花齊齊綻放,一朵在天上,一朵在水中。

可惜只她一人欣賞如此佳景,要是有手機能錄下來給沈醉看就好了。

這樣想着,她心情略微有些失落,開始想念過去與科技作伴的日子。

“煙花向星辰,所願皆成真。”

煙花噴射的間隙,蘇百凝身旁傳來一聲吟詩輕笑,那人一身白衣,手持一把折扇,一副渾然天成的翩翩公子氣,正笑盈盈地望着她。

她微微欠身,“公子何事?”

“美好佳節,佳人獨行,良緣已至,豈能罔聞。”

搭讪的套路真老套。

“公子大概是誤會了,請另覓良緣。”

“識盡千千萬萬人,終不似,伊家好。”

蘇百凝無語,這人怎麽亂用詩句,你我可沒有什麽感情基礎,初次相遇怎能用這般感情缱绻的詩句呢。

“在下常星移,敢問姑娘芳名?”

蘇百凝正欲拒絕時,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冷漠聲音:

“蕭文王妃的名諱豈是你能過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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