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害羞
第040章 害羞
一道馬嘶聲後, 車輪穩穩停下。
“到了。”
沈醉從外掀開馬車的門簾，盡量用身體擋住了鑽着縫隙往裏擠的冷風，探進一張臉來, 輕聲叫醒她。
蘇百凝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胳膊動了動，本好好蓋在身上的嶄新的狐裘大氅緩緩滑落下來。
衣服是沈醉的, 上面似乎還殘留着他的體溫。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 記憶還停留在沈醉靠在她肩上時。
已是傍晚時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通往北疆的路難走, 夜間不便趕路, 所以沈醉帶兵找了一塊較為開闊、平坦的地方停下, 在此安營紮寨。
趕了一天路, 雖然距離北疆還有些距離，但是氣溫已經明顯變低了很多。
她搭着沈醉的手走下馬車, 從臨京出發時穿的衣服已經不夠保暖的了，冷風呼的一下吹進衣領中，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連忙緊了緊懷中抱着的大氅。
本想下車就将衣服還給他的, 要不還是再穿一會兒吧……
在寒冷面前, 臉皮算不上什麽。
沈醉見她主動披上大氅，勾唇一笑, “還不算笨。”
這件大氅本就是他專門帶着給她備用的, 出發前就看她穿的不多，于是提前讓杜衡多拿了一件來随身備着。
他靠在她肩上本就是閉目養神, 是想着在抵達駐地與大部隊彙合之前，與她能多待一會就是一會兒。
可沒多久, 她毛茸茸的腦袋就輕輕垂在了他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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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醉悄悄睜開眼，聽着她均勻的吐息，心中一股沒來由的安寧，靜靜地享受着這一刻。
到了王軍在臨京城邊界的駐地後，沈醉不能繼續留在馬車裏，他小心翼翼地單手撐住她的腦袋，幫她調整了一個盡量舒服的姿勢後，将自己的大氅脫下，蓋在她身上。
他穿着單衣走下馬車，蕭榮吃了一驚，忙将臨行前杜衡拿來的備用的那件為他披上，正當他疑惑着王爺為何沒有将大氅穿下來時，一陣風吹起馬車的門簾，沈醉那件黑金色的狐裘大氅正好好地蓋在座椅上。
蕭榮正要繼續往裏看時，沈醉側着身，伸手一把扯住門簾拉下，瞥了他一眼。
似是警告。
蕭榮立刻收回視線，收回不該有的那份好奇心。
……
郊外的夜空中星星格外亮眼，給這夜晚增添了幾分特別的浪漫與神秘，但那時不時呼嘯而過的冷風還在孜孜不倦地提醒人們冬日寒冷的尊嚴。
蘇百凝畏手畏腳地站在馬車邊，迎着一衆将士們玩味、打趣的視線，她渾身上下是一百分的不自在。
沈醉注意到後，冷眉冷目地掃了衆人一眼，眼神中滿是威嚴。
周圍瞬間噤聲。
被掃過的士兵紛紛低下頭，津津有味地啃起手中的窩窩頭，以此來掩飾自己對于“久聞不如一見”的蕭文王妃的好奇，倒是有幾個膽大的還敢偷偷瞄上兩眼。
“哎，真香！”
“你別說，這窩頭今日怎格外好吃呢！”
“再給我來二十個！”
“……”
蘇百凝站的角度看不見沈醉的眼神，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那些讓她不自在的眼神好像一瞬間都不見了。
“跟我進來。”沈醉曲起手指，敲了敲她的腦袋，引着她跟他走。
她點點頭，兩手提起長到拖地的大氅，亦步亦趨地跟着他的腳步，走進了一間營帳。
帳中生着炭火，兩人被燭燈照得暖融融的，中間擺着的一張矮桌上置着幾道簡單的佳肴小菜。
沈醉熟稔地幫她解開大氅的系帶，摘下來随手放在榻上。
見她站着不動，沈醉沖那邊揚揚下巴，“想什麽呢，還不快去吃點東西。”
“這是……給我準備的？”
“不然呢。”沈醉挑挑眉，“快吃吧，再等就該涼了。”
“我自己帶了食物，不需要特……”
沈醉有些不耐煩地打斷她，“特不特殊照顧是我說了算的，給你準備了就接受，哪來那麽多廢話。”
頓了頓，他語氣又放軟了些，略微有些擔心地問道：“自己吃沒關系吧，今夜是出征第一晚，我不好進來陪你吃的。”
蘇百凝點點頭，遞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
沈醉又盯着她看了幾秒，似乎在确認她話中的虛實，而後才走出帳去。
緊接着帳外就傳來了他激昂的話語聲，铿锵有力、聲如洪鐘，振奮着将士們的心神。
蘇百凝坐到矮桌前，曲膝抿唇看看桌上擺好的飯菜，簡單但用心。
她當然明白，随軍出征不可能吃到這樣的飯菜，想想帳外将士們在啃的窩頭，她手中的筷子倒是有些落不下去。
馬車、營帳、佳肴……哪一樣不算是“特殊照顧”呢。
難道他從一開始就是這樣打算的嗎……
他總想的比她周到，可她不想要“特殊照顧”明明是為了他着想，她頭上的這頂名為“蕭文王妃”的頭銜就是代表着未來不管何時何地、何情何景都要做好那個與他并肩的人，絕不是他的累贅與負累。
蘇百凝心中的天平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傾斜，她開始在意起“蕭文王妃”這頂頭銜，開始在意起自己的做法是否會影響沈醉，開始想要努力去嘗試做好這個身份。
但每每這樣考慮時，她總想問——他也是這樣想的嗎？
如今若要再說看不見沈醉對她的親密與特殊對待，實在是假，蘇百凝自認不是對感情之事非常敏感的人，但也不至于遲鈍到這般地步。
沈醉雖然嘴上從不饒人，總對她說着狠話，但他的所作所為、一舉一動哪次虧了她？
他的好，蘇百凝心中有數。
但他的心，她拿不準。
在她擁有的原身的記憶中，沈醉讨厭了“她”多年，她僅僅穿越過來兩月有餘，難道就能扭轉他心中“蘇百凝”的萬惡形象嗎……
況且他的轉變，總像是發生在一念之間，讓她覺得虛無缥缈、難以抓實。
再者，她的時間有限，若是真的有了感情，不管是于她或者于他，應該都不是一件好事吧……
蘇百凝思緒萬千，她無心佳肴，手中的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戳在菜中，送進嘴裏的卻沒幾口。
沈醉與王軍們一同用餐，鼓足士氣後返回了營帳，一進來就看見她手中拿着一個白面馍馍，心不在焉。
桌上的菜都沒動幾口，一猜她就是沒怎麽吃。
“吃個飯怎麽這麽慢？”
他脫下大氅，走到她身邊坐下，皺着眉頭看她臉色。
“是飯菜不合胃口嗎？”他邊說邊拿過她手中的筷子，随便夾起一口送入嘴中，嘗了嘗，“沒問題啊，這就是你在臨京常吃的那家餐館的廚子的手藝啊……”
蘇百凝盯着他，沒說話。
沈醉咀嚼的動作突然一滞，壞了，說漏嘴了。
“……這不是怕你吃不慣嗎，本來北疆就冷，多吃點身體才能暖和……你不會因為這個生氣吧？”他小心翼翼地問。
蘇百凝搖搖頭。
沈醉松了口氣，但還是被她盯得奇怪。
他将筷子重新塞回她手中，然後擡手覆上她額頭，“不會是受涼了吧？”
她被他緊張兮兮的樣子逗笑，“我哪有那麽脆弱。”
溫度是正常的，沈醉怪怪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默默推理着她的反常。
他雖然嘴上不說，但蘇百凝能感受到來自他的關心，心底股股地泛起暖意。
她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麽多，只要現在過得是開心的，就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明天的事就交給明天吧。
她松了心，整整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再普通的家常小炒在這般苦寒之地也是她心中的山珍佳肴。
見她吃得香，沈醉也不再多想，坐到一旁的案幾前翻看起北疆的地形圖。
吃過飯後，蘇百凝同沈醉說想出去轉轉，他點點頭，合起手中的羊皮卷，起身去拿大氅。
“你忙吧，我不走遠，自己去就好。”
她只是最後吃得太急，胃裏有些不舒服想出去散散步消消食罷了。
“荒郊野嶺的，哪來那麽大的膽子。”他嫌棄地瞥她一眼，“我陪你去。”
蘇百凝拗不過，只得與他并肩出了營帳。
營帳外，将士們有的在安營紮寨，有的在巡視放哨，見她同沈醉一起出來，一名路過的将士很有眼力見地喊了聲：“見過蕭文王，見過蕭文王妃。”
這一聲給蘇百凝吓了一跳，她尴尬地扯扯嘴角，回了一個微笑給他，而後欲加快步伐，想快些逃離這令人尴尬的場面。
沈醉看透她的想法，面上閃過一絲狡猾，沖那将士使了個眼色，道：“夜裏風大，本王沒聽清，你剛剛喊她什麽？”
将士們訓練有素，平日嗓門就大慣了，剛剛對着王妃還有些不好意思叫出口，現在得了王爺的允許，立馬放開聲音又喊了一聲。
緊接着周圍此起彼伏地響起一聲聲的“見過蕭文王妃”。
蘇百凝簡直是羞得沒臉見人了，她直接扭頭竄回營帳中，沈醉饒有興致地慢悠悠地緊跟在後，掀開門簾，就看見她像鴕鳥一樣撲在床上将頭埋起，沈醉只覺得可愛。
他坐到床邊，輕輕扯了扯埋住她的被子，給她敞開了一個縫隙透氣，故意打趣道：“蕭文王妃這是害羞了？”
蘇百凝猛地擡起頭，鼓着紅撲撲的臉頰，一臉不滿，“還不是都怪你！”
“怪我什麽？”他裝傻。
她聽見了他後面撺掇的話，卻又不好意思直接說出來，只迎着他調侃的眼神，憋了半天，“我只想低調行事，以後讓大家不必再這樣同我行禮，只當沒看見就好。”
“那怎麽行，我對蕭文王軍的禮數要求還是很高的，況且你可是與我齊名的蕭文王妃，見王妃如見本王。”
他說的貌似很有道理，蘇百凝語塞。
沈醉神色漸漸端正，眼中充滿了少見的溫柔與耐心，擡手捏了把她氣鼓鼓的小臉，安撫道：“以後這樣的時候還有很多，王妃要慢慢習慣才是。”
他說的沒錯，她總該習慣的。
蘇百凝兇巴巴地拍開他的手，沈醉也不氣，倒是覺得今天她又可愛了幾分，腆着臉湊過來問道：“王妃可還想出去轉轉？”
“不去了！”
她賭氣地扭過臉，他還故意叫她“王妃”。
“你還這樣叫！”
“那我怎樣叫？”
蘇百凝不說話，這讓她怎麽回答。
沈醉低低地笑了兩聲，“好吧，既然夫人沒了興致，那咱們今晚還是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可還要趕路呢。”
他邊說邊拿來兩個枕頭，順便将她剛剛埋過的被子攤開鋪好在她身旁。
然後誠心發問：
“夫人想睡裏面還是外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