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糖塊
第043章 糖塊
“你又胡說……”
蘇百凝臉上一熱, 但沒有拌嘴的力氣，說出來的話都帶着鼻音，軟軟糯糯的, 聽得沈醉根本舍不得再多欺負她一點。
“好好好, 我胡說。”
他笑着認輸，承認剛剛的确誇大其詞了。
前幾日她也是這樣不肯喝藥, 但他說的“喂”不過是他保持着十足的耐心, 她喝一口他哄一句, 絕對與“字面意義”上的“喂”有很大的區別。
蘇百凝不情不願地接過藥碗，頭暈腦脹, 還是快些喝完睡覺去吧。她皺着眉頭、捏着鼻子一口氣灌了下去, 努力讓藥液不碰到味蕾直接滑入喉嚨。
可就算她再怎麽小心, 還是有少許藥液觸到了舌尖, 苦味瞬間爆裂開來。
沈醉盯着她的表情漸漸變得扭曲，知道放下藥碗後她一定會喊苦, 于是提前預判了她的舉動，在她張嘴要喊的那刻，飛快地将一個糖塊塞入她口中。
“苦”字喊了一半, 口中瞬間被飛散的甜味充斥。
“還苦嗎？”沈醉笑眯眯地問。
糖塊仿佛是她的救命稻草, 她用舌尖飛快地卷動着, 拼命吮吸着內裏的甜味，直到苦味被徹底掩蓋。
“哪裏來的糖塊？”她疑惑。
“變戲法變出來的。”
蘇百凝滿臉不信, 直接起身, “不說我可就去睡了。”
“啧，誇我句厲害都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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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醉不滿地抱怨了句, 但還是先她一步起身将她抱起，送到床上褪去鞋襪。
他知道她生病後一直乏力, 也知道她讨厭藥的苦味，今日在路過一間館驿臨時歇腳時，正巧旁邊有一個賣糖塊的攤位，他便買了些帶在身上，就等着這個時候能派上用場。
這幾天的形影不離後，蘇百凝對他倒是真的少了些防備，知道他不會強迫她、不會做什麽出格的事情，有些時候也就由着他去了。
反正也争不過他。
但不得不說，有些時候他真的挺像一個在争寵的小孩子。
“我先睡了，今晚別再鬧我了。”
蘇百凝躺好後轉過去面朝裏，只留給他一個背影，沒有看見沈醉此刻可憐兮兮的表情。
話說完有一會兒了，她卻有點睡不下去，腦子裏亂糟糟的。
因為沈醉竟然就這樣走了，他竟然只是吹熄了燭火就走了，竟然沒有直接躺過來抱住她，也沒有怨她說得太決絕……
這不正常！
蘇百凝輾轉反側，頭痛欲裂，她甚至已經開始用“數羊”來轉移注意力了，可大腦卻像不受控制一樣，反複念叨着“沈醉”兩個字，讓她不得不去想知道他到底在做什麽。
她忍着頭暈，撐起身子點亮燭火。
待視線重新恢複光明後，她環視了一圈，看見沈醉屈膝坐在半邊陰影中，背對着她。
她暗暗松了口氣，披上大氅，邊向他走去邊問道：
“沈醉，你在做什麽？”
無人回應。
“在想事情嗎，還是在忙公事？”
黑燈瞎火的，他到底在做什麽。
等她走近，她手中微弱的燭火才堪堪将他照亮，暖色的燭光落在他身上，蘇百凝探頭去看——
沈醉就只是屈膝坐着，只是坐着，什麽都沒有做。
“你、你在這裏坐着幹嘛，有事要忙的話就點盞燈啊，不然就來睡覺，這樣還怪吓人的……”
她微微皺着眉心，低頭去看他臉色。
這時他突然開口。
“一刻鐘。”
“什麽？”蘇百凝不解。
“你整整一刻鐘沒來找我。”
說這話時他終于仰起臉，白日裏的冷峻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憋屈和無辜。
蘇百凝一下子傻了眼，他怎麽突然是這幅表情，說出去誰會信，軍功赫赫的堂堂蕭文王會一臉委屈地屈膝坐在地上埋怨她找他不及時？
而且……而且他眸子裏似乎還盈着水汽。
“我、我不知道……”
蘇百凝自動将自己帶入了一個“壞人”的角色，好像真的把他欺負了一樣，下意識解釋着。
沈醉就這麽靜靜地仰視着她，看她手忙腳亂地解釋她不是故意不來找他，是不知道他在忙什麽，并且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沈醉偷偷抽了下鼻子。
他委屈。
剛剛她為什麽說得好像是他鬧得她日日休息不好一樣。
才不是！
這幾日就是顧慮到她不舒服，所以夜裏他已經收斂很多了，沒有将她箍得很緊不說，甚至連偷親的次數都減少了，知道這是什麽概念嗎！
不過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因為前天晚上他偷親被抓包了……
若不是他一再保證，蘇百凝差點氣得堅決不再與他同床。
……
蘇百凝解釋了半天，見他還是什麽反應都沒有，緩緩蹲下身子，與他平視，輕聲問道：“到底怎麽了？”
她眼神清澈，沈醉透過她的瞳仁看到了一絲他想要的在乎。
“你抱抱我。”
你抱抱我，我就原諒你了。
蘇百凝二話沒說，将燭燈放到矮桌上，直接伸出手環住他，還在他後背輕拍了兩下。
一觸即逝。
“抱完了，說吧，你怎麽了？”
“……再抱一次。”
時間太短了，還不夠他享受的，原諒的話還是先撤回一下吧。
這次蘇百凝猶豫了一秒，而後再次将他環住。
比上一次時間稍微長了一點，但只有一點。
但多的這一點就夠沈醉酸澀、皺巴的心髒慢慢恢複的了。
他悄悄低頭，勾起唇角笑了一下，聲音中不再是委屈，隐隐帶着一絲甜蜜，又道：“還要。”
“……得寸進尺？”蘇百凝不動，歪着腦袋看他。
再一再二不再三，她可是聽過“狼來了”的故事，絕對不會上當三次，絕對！
“那換我抱你吧。”
蘇百凝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沈醉拉入懷中，他緊緊地抱着她，手臂一再收緊。
燭火撲簌，兩人胸口緊密相貼，安靜的空氣中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清晰的心跳。
“這次別再推開我了。”
他伏在她頸旁，溫熱的吐息飄到她耳畔。
語氣中略帶些企求。
和她擁抱的感覺太過美好，沈醉總想無限沉淪，可她卻不止一次推開過他，這次他不想還是這樣。
擔心着、顧慮着，纖細的手臂松松地環住他後腰，他的惴惴不安終于得以釋放。
似是獲得了同意，沈醉抱得更緊，但也只是抱着。
待到燭火燃盡，風寒帶來的乏力與頭疼讓蘇百凝實在是撐不住了，腦袋垂到他肩上合上了眼皮。
到頭來她還是沒弄明白沈醉今晚是怎麽了，但不管原因如何，大抵是有什麽事讓他傷心了。
不過，男人嘛，要強，不愛展示脆弱，如果一個擁抱能讓他恢複正常……
抱就抱吧。
沈醉還沉浸在自我塑造的美好中，但熄滅的燭火讓他想起她有些怕黑，正想騰出手重新點亮時，突然發現懷中的人早已睡着。
他無奈笑笑，單臂墊在她臀下，直接原模原樣地将她抱起，輕柔地放回床上蓋好被子，然後自己也躺了進去，重複每晚相擁的姿勢。
*
第二日下午，蕭文王軍終于抵達北疆城。
在駐地安頓好後，沈醉馬不停蹄地召集蕭榮與幾名副手商讨關于夢鳶的事情。
蘇百凝懂得避嫌，聽見他要召集副手，便主動提出要去附近轉轉，反正她也不是特別在意他們此次出行北疆究竟是為了何事，他不說，她便不過問，畢竟保命的第一要義就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反正只要她能順利找到天山雪蓮就算萬事大吉了。
腳步剛要邁出營帳，卻聽見沈醉堅定地說了兩個字——
“不行。”
蘇百凝一愣，“為什麽不行？”
沈醉盯着地形圖，沒有擡頭，“你風寒未愈，而且外面危險。”
“可你出發前答應過我的，說好只是捎我一程，到了北疆咱們就分道揚镳，我自己行動。”
“我沒答應。”
“你……”蘇百凝無語。
但仔細一想，他當時還真沒答應過她這句話，而且還強硬地按回了她的三根手指。
現在看來，怕不是他提前知道她說的一條都達不成才不許她發誓的吧……
正巧，蕭榮和幾名副将趕到，幾人同蘇百凝面面相觑，只有沈醉一臉淡定地讓他們先坐。
軍機不可洩露，這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
蕭榮還好，其他幾人可就有些欲言又止了。
蘇百凝也難受地待不下去，只得湊到沈醉耳邊求着，“我對軍情要事實在是沒有興趣，在這兒也是打擾你們，我在外面等你，絕不離開駐地，行嗎？”
沈醉知道留她在帳中不太妥當，但也的确不敢讓她貿然離開自己的視線，本打算破例一回，但她這樣講，他有些猶豫。
“要不你找人看着我？”
他默了默，最終還是服了軟，叫來一名年輕将士跟着她才算作罷。
踏出營帳，蘇百凝終于感受到了久違的舒暢，她深深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氣，徑直邁步往駐地外走。
“王妃！”那小将士小心地喊她，“王爺說，只允王妃在附近轉轉的，不能離開駐地。”
蘇百凝點點頭，“我知道的。”
看她答應的痛快，小将士也算是放了心。
最近軍中都在傳，王妃是王爺的掌中寶、心頭肉，最近十分得寵，王爺将她看的極重。
這麽重要的活能交到他身上，若是做得好，說不定能得王妃美言幾句，可能一下子就平步青雲了，到時候他一定要光宗耀祖，讓曾經看不起他的人全都刮目相看。
小将士陷入自己的美夢中，撐着紅纓槍咧嘴傻樂。
直到被身旁路過的人喊醒：“喂，做什麽白日夢呢，口水都要滴下來了。”
他才驚覺王妃早已不見了蹤影。
*
小将士在蕭文王的營帳外踱步許久，數九寒天裏，豆大的汗珠顆顆滴落在雪地上，砸出一個個小坑。
他終于等到帳中結束了要事的商讨，見蕭将軍與其他幾名副将滿臉愁容地走出來。
他磨蹭着上前，選擇了脾氣還算不錯的蕭将軍問道：“蕭将軍，王爺他……現在心情如何？”
蕭榮沒想太多，直接回了句——“挺不好的。”
小将士心髒直接咯噔了下，雙手止不住地顫抖。
突然，蕭榮認出他是沈醉剛剛親自指派随身跟着蘇百凝的小将士，可他此刻卻一個人站在這裏……
“王妃在哪？！”
他隐隐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同樣緊張起來。
其他人再怎麽議論王爺與王妃的感情那也只是猜測，只有蕭榮是真真正正地看着蘇百凝在沈醉心中的地位逐漸攀升。
小将士直接跪下，抓着他的衣擺求道：
“蕭将軍，救救我！王妃……不見了。”
別的事蕭榮可能幫着求求情還有用，但關于蘇百凝的事，絕對沒用。
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所以不敢擅作主張，直接拎着他提溜進了營帳。
沈醉從桌前擡起頭來，一眼就認出了小将士的臉。
他只愣了半秒，就騰地站起身來，直接沖到小将士面前揪住他衣領，額角鼓起的青筋在明晃晃地彰顯着他的憤怒。
在滿庭芳中得知她失蹤的場景漸漸與現在重合。
他牙關緊咬，陰沉地吐出兩個字：
“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