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晚霞
陸沉從議事的花廳出來,走到浣花水榭,謝墨薰正站在水榭旁邊的亭子中,看着初秋的晴空。今日天朗氣清,此時已是傍晚,西天邊出現了難得一見的火燒雲。金色的太陽只露着半邊臉,一半已入嵎夷,散發的金光卻越發耀眼奪目。絢麗的霞光普照着天空,将湛藍碧透的蒼穹渲染的斑斓壯闊。鮮紅、橙黃、金色的雲霞撕裂、彙聚,恣意釋放着如火的熱情。
“一抹殘霞,幾行新雁,天染雲斷,紅迷陣影,隐約望中,點破晚空澄碧。很驚豔,是不是?”謝墨薰回頭看向陸沉,展顏一笑,如同這霞光映在澄碧的水塘中那樣絢爛。陸沉的心猛地一停,然後又忽然加快,目不轉睛地看着此時衣袍飄然,似乎立刻就要羽化而登仙的謝墨薰。
陸沉沒有說話,就這麽靜靜看着他。謝墨薰也不說話,微笑着回望着他,一個目光充滿驚豔卻略帶迷惑,一個充滿柔情癡意。一眼萬年,此生無悔。
陸沉回過神來,輕輕咳了一下,掩耳盜鈴地掩飾着自己的失态,“嗯。”
謝墨薰眼中流露着欣喜,他朝陸沉伸出手,陸沉遲疑了一下,然後緩緩走到謝墨薰身旁,剛将手放在了他的手上,就被緊緊握住了。
“難得有閑情逸致,不若在這兒看一會兒晚霞。”
陸沉點了點頭,沒有拒絕。謝墨薰一手攬上陸沉的腰,二人就這樣靜靜依偎着,看着變換的漫天絢爛。
漸漸地,金烏沉落,放出了最後的絢麗,蒼穹上的色彩快速變幻。橙紅中摻雜金色,天藍中夾雜着紫色;最後只剩下藍金兩色的濃厚雲朵,此時太陽已經完全下沉,可天空中的餘晖仍未散去。然後,一枚玩玩的峨眉月悄然升起,照在相依相偎的兩人身上。
孟唐、孟漢在水榭外面,離二人遠遠的。見到有過往的侍女仆從,都向他們搖了搖手,指着二人的方向。侍女仆從見狀,都忍不住捂嘴偷笑,然後心照不宣的繞道走開。
初一見天色已晚,陸沉還未回來,便讓花饒、花姿出去尋找。二人剛到浣花水榭附近,就遠遠看見了斜斜依靠在修竹上百無聊賴摘着竹葉的的孟漢和靠在梨花樹上雙臂環抱着劍、閉目養神的孟唐。
花姿、花饒上前,孟唐已經睜開雙眼:“找你們主子?”
“嗯,都這麽晚了,也不見人影,晚膳都涼了。”
“那不就是。”說着,伸手指了指遠處的二人,此時,兩人已經坐在了水榭的亭子中,正在用晚膳。
“好吧,看來今日晚膳都要便宜我們幾個了。”花姿見狀,笑道。
“不過去伺候?”孟漢笑着插嘴。
“你怎麽不過去?”花饒斜睨了他一眼,“有你們主子在,還用擔心我們小姐沒人伺候?恐怕比我們還周到細致呢。”
“…”孟漢無語凝噎,連夫人的侍女都敢調侃你了,家主,你這妻奴的太徹底了。
花姿、花饒二人也不逗留,回了主院的碧落樓,告訴了初一和紅蓮。紅蓮一聽,自是高興得很,家主煞費苦心了這麽久,總算終于守得雲開了。初一聽完,神色略有些古怪,但也沒說什麽,點頭表示知道了。
陸沉和謝墨薰回來之後,洗漱完了。侍女将東西整理收拾完了,都退了下去。謝墨薰輕輕吹熄了燭火,在床的外側躺了下來。陸沉側身向裏,裝作睡着了。謝墨薰莞爾一笑,陸沉今日願意有所回應,他心中已是愉悅,她自己估計還是有些迷惘,總要給她一些時日思慮和适應。
感覺謝墨薰已經睡下了,陸沉睜開眼睛,輕輕轉過身子,看着謝墨薰的睡顏。月光傾瀉在他如玉的臉龐上,泛着微微的光華。她今日,反應很不對勁。那會兒,她居然看他看得迷了心智。難道,她對他生了異樣的情愫了?
想到這個,陸沉頭腦瞬間無比清醒。這,怎麽可以呢?她是假借何雲晨的身份嫁給他,這個且不說。她嫁給他,是為了拉攏謝府入殿下的陣營,更是監視探聽謝府,不能讓他們有絲毫悖逆殿下的意圖。她與他的每次接觸,邂逅,都是有所圖謀,都是刻意為之的。怎麽能夠對他起了心思?
不,這絕對不行。不說殿下那裏沒辦法交代,便是謝墨薰将來知曉一切,也不會原諒自己的。他們,從一開始,就注定不可能了。
然後,陸沉便刻意回避謝墨薰,盡量不與他有所接觸。她一向理智而克制,覺得只要自己下定決心,便能夠掌控自己的思緒。
幾天下來,她覺得,謝墨薰與她的接觸反而漸漸多了似得。比如,以往,早上有早朝時起得早,他一般都不在主院用膳,下朝回來,随便在書房旁邊的小花廳用一些。中午,沒什麽事的時候,要陪着吳氏用膳。只有晚膳,是每日雷打不動回碧落樓。
現在,接連幾天,他臨走之前,都叮囑,要等着他下朝回來一起用膳。中午只去吳氏那裏一次,然後都留在碧落樓。吃完飯還不趕緊走,反而要和她一起到花園中散散步,說是免得積了食。
這樣整日黏膩在一起,陸沉哪有時間好好冷靜下來。
“謝墨薰。”陸沉忍不住了,決定主動出擊。
“墨薰,沉兒今日怎麽如此稱呼我?可是我有什麽惹你不快了?”
“沒有。”陸沉哽了一下,是的,你惹得我非常不快。扯了下嘴角,半笑半不笑的喊了一聲,“墨薰。”
“嗯,有什麽事?”
“近日朝中沒什麽事,很清閑?”
“嗯,尚可。”事情其實還不少,近來禦史臺上上下下換了不少官員,政令事情很多下達不下去,都要他親自到各個府衙部門去。
陸沉暗暗翻了個白眼,當她是深閨不知事的呢,近日可不清閑。她不揭穿,又問道:“怎麽近日不到母親那裏陪着她用膳,她一個人總歸有些冷清。”
“這幾日,墨染陪着呢。他一個人能抵得上一戲臺子的人,熱鬧得很。”謝墨薰面不改色。
謝墨染表示,自己很心累。近日裏每天中午都要被自家大哥強迫着回家陪母親吃飯,還要哄着她開心。天哪,思賢和劉家小姐的事兒他還要幫忙呢,上下奔走累得很,還要中午回來像個猴子似得彩衣娛親。
陸沉忍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不想和謝墨薰交流了。謝墨薰見狀,反而笑的開心。陸沉或許自己都沒有察覺,她現在在他面前,不再那樣冷靜自持,古井無波,反而時不時流露出自己的情緒,做一些以前絕對不會出現的小動作,比如翻白眼、比如撇嘴,又比如,轉過身不理他。
她冷硬如堅冰,理智如聖賢的心,在一點點消融。只是,還不自知罷了。而且,她現在,已經不那麽在意墨染了,看他的眼神,沒有糾結和酸楚,只餘平和淡然。總有一天,她會完全敞開心扉,願意毫無保留地對他訴說她的一切,完完整整獻上她的一顆真心,一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