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回家

回家

敲定好一筆買賣，許秋筠久違地享受了把一夜暴富的快感。

思及沒什麽客人，把門一關出門遛彎。

周圍多是樓房，許秋筠順着巷子走到大路上，正琢磨周邊還有哪處地方沒被探索過就聽見不遠處傳來響亮的交談。

還挺熱鬧，許秋筠腳步一拐，往聲源處走去。

等他尋着聲音過來時，看到的便是一群人各自坐在板凳上，聚成一團，姿态各異卻無一例外地朝着同個地方目不轉睛地看着。

他順着衆人的視線望去，入目的是個長方形的大框。

大框将好幾個人框了進去，裏邊的景象随着人物運動還在不斷變化。

許秋筠好奇，這玩意和電腦相似卻又大上幾倍，也沒有操控的鍵盤。

他在一位熱情大媽的招呼下坐了過去。

剛回來出門到處轉那陣他似乎見過這玩意，和手機電腦一樣都能顯示畫面，但具體是什麽他沒有了解過。

等江尋晝從妖管局回來路過此地，本打算安靜走過的他卻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坐在最外圍的小板凳上，神情和周圍人一樣入迷地看着什麽，完美融入這堆全年齡段覆蓋的人群中。

“……”

許秋筠眼尖，即使在非常投入地看着畫面，但依舊能捕捉到餘光裏那道不尋常的身影。

在看到來人是江尋晝後，許秋筠揚眉。緊接着江尋晝就聽到了意料之中的邀請：“要一起看嗎？”

不多時，“連環畫”大軍又多一人。

許秋筠見狀有些意外，自己不過是客氣一下，看江尋晝那樣不太像是會對這種東西感興趣的人，沒成想對方還真應了他的話在這坐下了。

自上次的交流後，許秋筠有些摸不清江尋晝是怎樣的人了，現在不符合常理的舉動又多一個，許秋筠一時間疑惑萬千，覺得江尋晝此人難以捉摸。

一旁的江尋晝面無表情，實則在內心懊惱。許秋筠話裏似乎有着讓人無法拒絕的邪術，不然為什麽他就像被蠱惑一般依言留了下來。

他默念兩遍順其自然，既來之則安之，便跟着衆人望向那個新穎又奇特的東西。

這臺四四方方的物件在很多地方出現過，妖管局局長的辦公室就有這麽一臺類似的，只不過自己每次看到的都是一片漆黑，并沒有像眼前這般顯現出彩色畫面，想來應該是沒有打開。

他心中點頭，暗暗感嘆現代科技已然發展到他難以想象的地步，自己得加快腳步接受新事物。他已完全掌握現代漢字，現在看那黑框下面浮現的文字毫無障礙。

正打算問許秋筠這是何物時，對方卻先一步側過身，放輕了聲音：“話說，你知道這東西是什麽嗎？”

“……”

江尋晝側目，看出許秋筠不是要以此為開場白給他介紹，更不是要吹噓自己的知識儲備量，而是真不知道這是什麽。

眼中的疑惑格外真實，讀懂其中的他分外沉默。

江尋晝不答反問：“你看了這麽久不知道這是什麽？”

許秋筠讪讪地摸摸鼻子，嘀咕道：“我就看了一小會兒。”

這是時間問題嗎？

江尋晝如實回答：“我也不知。”

“那我問問別人。”說罷，行動力極強的他轉過右邊，小聲叫人：“姐姐，姐姐。”

坐在右邊的正是把許秋筠招呼過來的熱情大媽，聽見這稱呼，忙捂着嘴笑：“诶唷，叫我啥呢，淨亂說。”

“沒叫錯，就是姐姐。”許秋筠露出無害的笑容，“姐姐，這演的是什麽呀？”

許秋筠當然不會直接問這是什麽，這物件若是人人皆知家家必備，自己不就惹了嫌疑，被人當成傻子，所以得迂回着來。

阿姨奇怪地看他：“喲，你看了這麽久不知道這演的啥？”

默默聽着的江尋晝：“……”

被反問的許秋筠：“……”這話怎麽這麽耳熟。

許秋筠一時答不上話，心想，不會翻車了吧，難不成這演的內容也已經到了衆所周知的地步了？不知者有罪？

阿姨沒指望他回答，诶一聲，自顧自說下去：“也是，你們這些小年輕估計沒看過這些老劇，這在我們年輕那會可火了。”

不得不說當許秋筠安靜認真看着你時，一種莫名的訴說欲會蹭蹭往上漲，尤其是他會時不時點頭，臉上恰到好處地表現出若有所思的樣子，更是讓人覺着他有在認真傾聽，思考着你說的話，這種無聲捧場的行為很是讓人受用。

阿姨就是個活例子，本身她就是個愛找人唠嗑的性子，剛才不說話只是在安靜看電視。現在聽衆來了，找人聊天的勁兒也跟着上來了。

她說了個電視劇的名字，問他有沒有聽過。許秋筠笑着搖頭，她便有了話題：

“這電視劇在我們那個年代可火了，火到什麽程度呢，大街小巷的人沒有幾個是沒聽過的，沒看過的人後來搬個凳子晚上到村口那臺電視機前看，生怕自己落伍。那會兒好多人沖着想看這部電視劇，特地攢錢買臺電視機放家裏單獨看。”

“我們家其實也有電視，但大家圍在一起看更熱鬧些，還能和人一起讨論。”

原來那黑框叫電視機，裏面放的叫電視劇，許秋筠受教似的點點頭。

阿姨興致上來了，臉上帶着比旁人提前知道劇情的激動：“看出來阿哲喜歡阿香吧？”

看了有一陣子了，主人公自然是知道的，阿哲是男主，富家公子、衣食無憂；阿香是女主，窮苦姑娘、和母親弟弟相依為命。

許秋筠說知道。

“那現在出場這個男人知道是誰嗎？”

許秋筠一愣，他又沒看過，自然答不上來。

阿姨非常大方地提前告訴他：“他是男二，阿香喜歡他。”

許秋筠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看來現代電視劇套路沒有脫離以前話本俗套路線，這不就是他愛她她不愛他她愛另一個他嗎，典型的虐戀情深三角關系。

他似乎已經看到了未來感情線的跌宕起伏，一波三折。

“但你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嗎，他其實是阿哲父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許秋筠：“……”喲，那男主男二豈不是親兄弟？

江尋晝：“……”

“阿哲得知真相，叫來父親當面對質，母親情急之下意外說出阿哲其實是她和管家的孩子！”

許秋筠：“……”呵，真假少爺，偷梁換柱。

江尋晝：“……”

“母親見事情敗露，丈夫不打算輕饒自己，便一心尋死，撞牆暈倒。阿哲少爺身份被剝奪，情急之下推了管家一把，管家頭磕到桌子，兩人雙雙進醫院。”

許秋筠：“……”這情節高潮……倒是刺激。

江尋晝：“……”

“在少爺家當仆人的阿香目睹全程，覺得自己看對了人，引着父親去到男二家。結果去到卧室，發現男二和自己弟弟渾身赤裸躺在一張床上。”

許秋筠：“……”怎麽還有這種情節？男男之風已在現代盛行了嗎？

江尋晝：“……”

“想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麽嗎？”阿姨不出所料看到一雙期待的眼睛，而後緩緩一笑，“你們慢慢看吧，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兩人：“……”

你要劇透就劇透完啊，透一半算怎麽回事！

許秋筠心在撓癢癢，只想把電視快進戛然而止的部分，中途停下來的滋味實在不美妙。

吐槽之餘感慨民風開放，什麽狗血橋段應有盡有，看來他對現代世界的了解仍然不夠深刻。

阿姨并不打算放過他們：“你們住哪邊啊，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們。”雖說一直是許秋筠在和她說話，不過她聽到許秋筠和江尋晝先前有交談，問的話也囊括了後者。

“我們最近才搬到附近。”他解釋了下，沒有要回答前一個問題的意思。

顯然阿姨沒發現他的回避，因為她的重點不在這上面。

“那你們多大了，看着青年才俊的，二十多？”最後幾個字她是看着江尋晝說的，試圖增加和這位一直不吭聲的互動。

許秋筠：他說他上千歲了你信嗎。

話是對他說的，不開口說不過去，江尋晝側過頭：“……嗯，二十多。”

裝嫩裝得絲毫不慌，臉不紅心不跳的，許秋筠看了直覺有趣。

“我就說沒看錯，真是一表人才，那……你們找女朋友了不？”

好了，許秋筠終于知道對方為什麽問年齡了，感情催婚的特質刻在每一個中國阿姨的DNA裏，從古至今，日久綿延。

他幹笑幾聲，“暫時沒這個打算。”

“嗐，怎麽能沒這個打算呢。我跟你們講，找女朋友要趁早……”接下來一段時間阿姨着重講述趁早找對象的好處，那叫一個苦口婆心，末了還提醒一句。

“你剛才說你們倆住一起，合租？那以後找了女朋友不太方便啊。”

可真是辛苦你想這麽遠了。

許秋筠呵呵一笑，不遠處傳來陣陣飯香，不知不覺他們這看電視大軍已走了一部分人，有幾個也拎着自帶的椅子朝別的方向走去。

天色尚亮，不過已到了飯點。炊煙的味道散在巷子裏，午日的太陽從炎熱到溫和，臨時坐在一起的看客相互道別，三三兩兩回了家。

許秋筠和阿姨道別，扭頭對江尋晝說：“走吧，回家吃飯。”

語氣淡淡的，仿佛在說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家”這個字成功觸動到江尋晝。

家嗎？這個字眼離他很遠，他以為早在自己沉睡那刻就沒有了。

以前的家呢？不知道，可能早被拆了，江尋晝可有可無地想。主人消失房子留着有什麽用。

即便他再次回到這片土地，望着陌生的城市他怎麽也生不出家的感覺，人生地不熟的，何處才是歸宿？可許秋筠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将他拉進了這座城市、這個地方，還有那間被稱為家的古董店。

就好像對方拉着你，指着古董店說，看，這以後就是你的家了。

一切都那麽理所應當。

他本以為許秋筠只把他當作借住在店裏的人，畢竟自己上交了所謂的房租，但在不久前，他就将從卡裏花掉的錢悉數還給了他。

房租被退回，但那張最初給出去的卡始終沒有被還回來，江尋晝之後再沒有在手機上收到付款信息。

江尋晝望着他的背影，後者走了幾步停了下來，轉過身疑惑地看着沒跟上來的他。

他将思緒壓下，邁步走到他身邊，和對方走向那個被稱之為家的地方。

-

古董店的人在某個方面有着謎一般的默契，那就是一旦到了飯點，無論各自在這城市的哪個角落，都能準時回到店裏，在菜快要上齊前完美在飯桌落座。

等周子安把最後一道菜放上桌，宣布開飯後，幾人無聲而默契地捧着碗喝了口湯。

湯是陳知給每個人盛的，說是飯前喝湯有利于增強食欲，能吃得更多。

受周子安感染，陳知最近在研究飲食方面的知識，大有向養生保健那方面發展的趨勢。

他還不是自己養生，是打算拉着所有人一起養生，喝湯就是個好例子。

天知道周子安看到他帶出門的水壺裏裝着紅棗枸杞茶的時候是什麽心情。

在廚房打下手時多次提醒他少放油少放糖，連許秋筠那套放在櫃子裏的珍藏茶具都被他拿出來用了。

許秋筠不知道他受了什麽刺激，估計又是被什麽奇怪的書感染了吧，那套茶具放着也是放着，正好陳知想喝茶那便拿去。

他現在滿腦子想的是下午看的電視劇，吞下口中的飯，在無人說話的餐桌上突然開口，語氣沉沉：

“周子安。”

被叫到的人一個咯噔，渾身一僵，腦中迅速過了一遍最近有無做什麽壞事漏了把柄被許秋筠發現。

答案是沒有。他小心翼翼地問：“咋了？”

許秋筠深深地注視他，良久說：“我要買電視。”

“……”

周子安頭上頂着兩個問號，眨眨眼，有些不知所措：“那、那就買呗。”

許秋筠繼續盯着他。

遲一拍領悟的周子安連忙應下：“哦、哦！我待會就去商場挑，明早上門安裝拉網線一條龍，保證你明兒下午就能看電視。”

許秋筠點頭，對他的上道頗感欣慰。

翌日。

行動力強悍的周子安在中午前搞定了一切，等到許秋筠下樓吃完飯，客廳裏已經擺上了4k液晶電視。周子安撸起袖子準備在許秋筠面前大展身手，教他如何用遙控器操控。

周子安指着某個按鈕：“按這個……左右滑動選你想看的，中間這個确認……按了就能點進去看……噢、還能倍速。”

許秋筠學着點進一部電影，然後，屏幕裏突然蹦出的一張血肉模糊的鬼臉和猛然竄高的音樂成功把他吓了一跳，眼睛霎時瞪大，一旁聞訊而來的陳知跟着抖了抖。

“這個……”許秋筠恍惚中帶着不解。

“恐怖驚悚片，”周子安看了眼片名，複而又想到什麽，“電影電視劇裏的劇情別較真，都是有人在演戲，假的假的。”

許秋筠恍然大悟，擺擺手讓他該幹嘛幹嘛。

被趕走的周子安只得回房間寫作業，半途正好碰上要去客廳的江尋晝，熱情洋溢地推薦自己：“江哥，你也去看看電視吧，不會的地方可以問我噢。”

江尋晝收下了他的好意。

來到客廳時許秋筠已經把他們昨天看了小部分的電視劇找了出來，見他來，拍了拍旁邊的沙發，說着新學來的詞彙：“來來來，咱們一起追劇。”

追劇？江尋晝大概明白了這詞的意思，架不住對方的邀請，想了想自己确實沒什麽事，就在沙發上坐下了。

對于新鮮事物許秋筠抱有極大的熱情，整一個下午就被他們這麽看電視看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