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活一回

冷雨拍打在窗臺上，迷迷糊糊聽着這雨聲，總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林兮顏覺得口幹，想喝水，掙紮着想起身，身上卻沒有什麽力氣，只能虛弱地喊：“護士，護士，我渴了，我想喝水。”

她盡力大聲說話，但聲音卻依舊小得猶如蚊吶。

“冉兒，怎麽樣？試鏡成功了嗎？”是一抹輕柔的女聲，帶着些許讨好的意味。

門響了下又關上，濕冷的風吹進來，整個屋子頓時寒了許多。

試鏡？多麽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個詞啊，林兮顏已經很久沒有聽過這個詞了。有多久？總也得有四五年了吧。只是……試鏡？這裏是醫院，試什麽鏡？

“衛學姐現在是華鼎的當家花旦，她親自引薦的，自然沒有問題。”是另外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嬌嬌軟軟的女聲，甜膩膩的，像是七彩糖果一樣，但就是這樣甜軟的聲音，莫名透着一股子清高，“清一，等我在華鼎站穩腳跟了，到時候也把你拉進去。”

“謝謝冉兒，愛死你了。”葉清一開心，立即撲過去給蘇冉兒一個熊抱，又說，“冉兒，還是你厲害，跟衛學姐關系好，演藝圈算是有了門路了。我可就慘了，已經大四，稀稀落落也就演過兩回小丫鬟，還是只露個背影。這兩天，天天托關系跑劇組去試鏡，可沒一次成功的。”

“你別灰心嘛，多去試試鏡，總會有機會的。”蘇冉兒脫了外套，露出女孩子修長柔軟的身段來，坐在電腦桌前打開平板，直接在愛奇藝搜了一部電影——《盛世長安》。

葉清一湊了過去，瞄了眼道：“《盛世長安》？幾年前的老片子了。”

葉清一跟蘇冉兒三年多舍友了，算是了解她，沒有用處的事情，她不會做。

蘇冉兒擡眸望了葉清一一眼，繼而道：“我聽說，這部小說的電視劇版權幾個月前被華鼎買下來了，請了原作者參與編劇工作，早在籌備中了。就這幾天，估計就要定下各個角色人選了。”

“《盛世長安》要拍電視劇了？”葉清一不但是原小說跟電影的忠實粉絲，也是當年李世民扮演者江行厲的超級迷妹。

雖然說江影帝早就不演戲了，可是也止不住她YY啊，她雖然不多喜歡林影後，但是當年卻還是蠻喜歡那對CP組合的。

“要是能請到當年的江影帝跟林影後來繼續搭戲，那該多好啊，當年看完電影，我都哭死了。”葉清一雙手拖住下巴，眼睛笑得眯起來，“如果他們能夠再度聯手搭戲，我敢拿我的人格保證，這部電視劇還沒拍就能火。”葉清一兀自做着自己的美夢，見蘇冉兒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自己，葉清一擡手摸臉，“怎麽了？”

“林兮顏在拍這部電影的時候就結婚了，而且，她幾個月前死了。”蘇冉兒輕飄飄吐出幾個字。

“什麽？”葉清一大喊一句。

躺在床上的林兮顏也喊了一句，只是她力氣小，聲音被葉清一的蓋住了。

她死了？她怎麽會死了？她記得她是查出了癌症，雖然醫生說了已經是晚期，但是她還沒有死，她還在靠着藥物撐着啊。

她覺得頭痛，腦子裏也漸漸浮現出一些畫面來，黑色的棺椁，無數個花圈，哀悼的音樂，那個男人一身黑色西裝站着，冷俊的臉，面無表情。手裏牽着個小女孩，小女孩穿着白色的裙子，呆呆望着挂在大堂中央、被很多花圈簇擁着的黑白照片，傻乎乎地問那個冷俊的男人。

“爸爸，媽媽呢？”

“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湯圓乖。”男人聲音清冷，聽不出絲毫情感起伏。

“那媽媽什麽時候回來？我想媽媽了。”小孩子什麽都不懂，但是也隐隐感到了不對勁，揉着眼睛哭了。

男人沒再說話，只是喊了人來，讓把小女孩帶走。

這些畫面是模糊的，她也只零碎記起一些片段來，再想多想，只是覺得頭痛。林兮顏痛苦不堪，在床上打滾掙紮，動靜漸漸有些大起來。

“彤彤，你好些了沒？”葉清一聽到動靜，跑去開燈，又折回床邊來，擡手探了探床上女孩子的額頭，“嗚~還是有些燙，不過比昨天晚上好多了。如茹去給咱們買午飯了，有你愛吃的蛋包飯，你要不要起來？”

強光直射眼睛，林兮顏有些受不了，擡手擋住光。

“彤彤？”葉清一又喊了一聲，剛好聽到敲門聲，她笑着道，“肯定是如茹買飯回來了，她沒有帶鑰匙。”

說罷，葉清一跑着到門口去，林兮顏這才緩緩把擋着眼睛的手臂放下，慢慢睜開眼睛來。這不是醫院，她認得出來，這是宿舍。但是為什麽？她不是死了嗎？怎麽會在這裏。難道……是借屍還魂？

林兮顏從來不信鬼神之說，但是現在發生的這一切，真的讓她不敢不信。

“彤彤，我買了你愛吃的蛋包飯，還給你買了一碗紅棗枸杞山藥炖雞湯，你醒了就起來趁熱吃啊。”說話的是剛剛回來的那個女孩子，她一邊在給大家分飯，一邊對林兮顏說話。

“好~”林兮顏不敢多說話，怕說多錯多，只應一聲，又說，“謝謝你，如茹。”

她記得，剛剛那個叫清一的女孩子，喊她如茹的。

夏如茹覺得不對勁，走過來坐在林兮顏床邊，認真地看了看林兮顏，而後抿嘴巴。

“看你已經完全好了，又沒有發燒，還說糊塗話啊？”夏如茹板着臉，故作兇樣，“起來吃飯，吃完飯去練功房，別想偷懶。還有啊，再跟我說‘謝謝’兩個字，我可不理你了。”

林兮顏沒再說話，自己下床去，拿了一次性紙杯倒水喝。

喝完水去衛生間，看着鏡子中的女孩子，她瞬間呆住了，這是多麽水嫩年輕的一張臉啊。

滿滿膠原蛋白，臉上一條紋路都沒有，笑起來，嘴角還有淺淺梨渦。

死前那幾年，她過的日子實在是太糟心，她都記不起來自己二十歲的時候是什麽模樣了。只記得那時候，她憑借一部《盛世長安》成了萬人追捧的大明星，很多知名導演都争着要她當新戲的女主角。而她呢？為了所謂的愛情，放棄了事業，放棄了大好前程，她把自己最好的資源，把身上所有錢都給了那個男人，她在背後默默支持他。

等他功成名就，她卻成了糟糠之妻。

她真的不明白，當初明明插足做小三的人是羅潔，明明自己根本沒有做錯任何事情，為什麽陸平昇要那樣報複自己？娶了回來卻不碰，他母親抱怨她生不出孩子的時候，他從來不多言。

這個冷漠又喜歡冷暴力的男人，也就對湯圓會露出個笑臉來，湯圓是他們從孤兒院抱養回來的。

她清楚記得，他認真對她說過，他永遠不會碰她，他同意離婚。

離婚？那是她從小就已經喜歡上了的男人，她傾盡了所有去愛的男人，她把一切都給了他，他要離婚？

她自然是不答應的，恰好得知華鼎要捧新人，她就去了公司，剛好碰上公司要力捧的新人衛瑾。果然，那個叫衛瑾的女人跟羅潔三分相像。

外面都傳，說是衛瑾已經是陸平昇的女人了，陸平昇也從來不管，任由流言四起。

衛瑾恃寵而驕，即便知道她陸太太的身份，也敢當面頂撞她。林兮顏怎麽說也是有些身份的人，自然不會跟衛瑾一般見識，她只去找陸平昇說話。

那一天，他們吵得很兇，她把他辦公室砸了。

她自認為一向性子柔軟，對陸平昇也是溫柔備至，她從來沒有那麽兇過。她是真動了怒，後來就感覺身體不适，等去了醫院才知道，她得了癌症，已經是晚期，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外面突然間哄鬧起來，有人跑來狠拍衛生間門，激動地喊：“彤彤！快出來！”

林兮顏捧水洗了把臉，開門出去，夏如茹一把拉着林兮顏去看電影《盛世長安》。

屏幕上，高大英武的帝王不過才三十五六的年紀，他依舊是盛年，依舊那麽的光彩奪目。而躺在他懷裏的女人，則是面容蒼白形容憔悴，女子着一身素色衣裙，烏發只以一根玉簪簡單束起，衣着頭飾再簡單不過……這女子便是《盛世長安》這部電影中的長孫皇後。長孫皇後與太宗皇帝少年夫妻，一路陪着他從青澀的李家二郎，走到如今的天下至尊。

外人看來，他們乃是天下二尊，受萬民敬仰，但只有他們自己心裏清楚，這成功的背後，到底犧牲了多少。

父子，兄弟，君臣……都早已面目全非。

這已經是尾聲了，長孫皇後病逝前的最後一場戲。

她要走了，他舍不得。可他不能跟着她一起走，他還有江山，還有群臣，還有子民。他從兄長手裏奪來的江山，他踏着當年東宮兄弟子侄的屍骨爬上來的，他不能撒手不管。

宿舍裏其她三人看到這場帝後離別大戲，都不自覺跟着哭了，就只有林兮顏表情淡漠。

她目光冷冷望着平板屏幕，看着年輕地位垂淚親吻皇後的額頭，她心裏一涼，只覺得好笑。陸平昇從來沒有碰過她，她的初吻跟“肌膚之親”，倒是都給了這個叫江行厲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