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日常

頌卿歸解開的鏈條重新扣回到小臂上,淡淡的血腥味飄散在空氣中。

回到自家小院,朝卧室看去一眼,混跡江湖多年的武林人想要應付可不容易。

把倒在自家院中的屍體一一運到隔壁小院,跛着腿推開這個小院的正屋門,裏面擺放着最尋常不過的家具,就如普普通通的人家。

走到置物架前,打開擺放在上面的一個木盒,瓶瓶罐罐無數,挑出兩支,握着到了屍體面前。

拔開其中一支的木塞,傾斜着小瓷瓶,液體流出。

頌卿歸一直安靜而靜寞地做事,低垂着眉眼,自帶笑意的彎彎笑眼與正在腐蝕的屍體形成強烈的反差,詭異而毛骨悚然。

最後留下的只有刺鼻的氣味與一地液體,瓷瓶扔開,在半空散成齑粉。

打開另一個小瓷瓶的木塞,将裏面的粉末倒出,刺鼻的味道被清甜的梨花香取代。

擡頭看一眼天,時間不早了,有些遺憾地看看竈房在的地方,看來還需再等待。

腳尖點地,輕巧而無聲地飄入自家小院。

瓷瓶中還剩一點的粉末消散在空氣中,與院中的梨花相融合的恰好,驅散了殘留的些許血腥味。

捏碎手中的瓷瓶,灰随風飄散。

從水井中打出水,細致把小院清洗一遍,最後認真地洗了兩遍自己的手。

洗完手,換上.人.皮.面具,彎腰撿起随意扔在地上的破油紙傘,以傘為杖出了小院。

回來的時候手上提着新鮮蔬菜與肉類,碰上同住一片地區的人們,他們的臉上全然是漠視,沒人願意與一個陰沉寡言的瘸子打招呼,其實人們還是疑惑的,一個說書人理當善于言辭,能說會道,偏偏出了這麽個奇葩。

頌卿歸全然無視外人的想法與眼神,回到小院,進入竈房,先洗米煮飯,再清洗處理食材。

雞切成小塊配上木耳蘑菇幹筍之類的炖入陶罐,

油下鍋,油熱後将開好花刀的鲫魚放入鍋中,魚皮煎黃,倒入熱水,等湯沸騰後,放入切小的豆腐,再扔下把枸杞……

一轉身,廚房門口站着個高大的身影,“沒想到你還會做飯!”是有驚嘆的,江湖人多少會點野外烤肉技巧,也就僅限如此了。

“身體好點了嗎?”頌卿歸轉回身,低着頭切着菜。

“好了很多,”沒打算進去添亂,斜靠到廚房門口,“我對你越來越好奇了,要怎麽樣你才肯稍稍向我吐露點你的秘密?”

炒菜的滋滋聲,騰起的熱氣,讓朗翡無奈聳肩,“咱們好歹有過一夜,稍稍透露一點都不可以嗎?”

“好奇心害死貓,狼也不例外。”頌卿歸把炒好的菜從鍋中盛起。

“不對勁,”朗翡摸着自己的下巴,“你很不對勁,你昨天對我的态度與今天的,不,應該說是我們睡過之後,你對我的态度發生了改變。”

頌卿歸炒菜的手依舊很穩,“我不是一個不負責的人。”

“不,不一樣,”朗翡盯着在廚房裏熟練忙忙碌碌的人,打理整齊的黑發柔順鋪在粗麻布衣裳,很像那些被禮教束縛的恭順謙良的女子們,卻誰都知道,這個想法大錯特錯。

“你的表現并不像是真的對我有多少興趣,而是像想要證明什麽,說句不那麽好聽的話,你并不像把我當做一個真正的人,而是工具。”

“吃飯。”想要朗翡停止他的聒噪。

“頌兄,你很有吸引力,不單指你人本身,還有你隐藏的秘密……”

“你想威脅我?”頌卿歸轉過身,眼睛向下彎,唇角向上勾,标準的笑臉,更像是刻畫而上,詭異且不協調。

“我想走,不單單是因為我想走,你應該能明白,”這個話題是回避不了的,“我身上有着無數麻煩,我的眼睛又過于獨特,他們遲早能找來。”

頌卿歸的眼睛仍然向下彎,唇角卻向下撇,“你想知道什麽?”

朗翡接過盛出來的菜,頌卿歸的這句話,就和之前提起“枕槐寶庫”一樣,用作是交換,想交換的是讓他不要離開。

“頌兄,我不是想用走來威脅你,我并不是個随便且風流的人。”端着菜走入吃飯的堂屋。

頌卿歸靜默地低下頭,發從鬓邊滑落,細而柔軟,微微飄動,截落一縷發,纏到另一根尾指上。

燒起小爐子,把藥炖上。

端着剩下的飯菜與碗筷走出竈房,腿一瘸一拐,背挺的筆直,粗麻布掩蓋不了他身上的獨特氣質,風骨峻峭。

“你是一個好人。”這是放下飯菜後,頌卿歸說的第一句話,也是唯一一句話。

朗翡不置可否地挑眉,“你卻是個矛盾的人。”

一邊說着對他見色起意,一邊差不多是在他的邀請下才繼續有的動作;

一邊想着.囚.禁.他,一邊卻将鎖鏈扣在自己的手腕上;

一邊想要留下他,一邊卻只在嘴上說着威脅……

“我很好奇,為什麽是我?”他去過南風館,也見過兩個在一起的男子,他這樣的,實在是對他們沒有太多吸引力(特指在下位),除了有特殊愛好的。

“你來得恰好。”沒有其他更多的原因,不過就是恰好,恰好那天提起他,恰好那天系統提起找對象,恰好在他興致未減時送上門來,恰好他的外表很符合自己的胃口。

“所以這個意思是,不管昨天晚上出現的是誰都可以嗎?”朗翡面上是帶着笑的,語氣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你為什麽會這麽覺得?”費解又疑惑,“你這是在侮辱你自己還是在侮辱我?”

朗翡捏捏頌卿歸的臉,“我很認真的問,你願不願意和我走,我想帶你去見我的朋友們,你的身體情況總會有辦法的。”

頌卿歸拂開朗翡的手,朗翡臉色微變,他該知道的,他的邀請失禮又不妥。

“你确定嗎?”頌卿歸道,“如你之前所說,你已麻煩纏身,何必再為自己找一個麻煩呢?”

“還有一件我們誰都無法忽略的事,會發生昨天的事,是我在酒裏下了藥。”

“我挺疑惑的,你為什麽還有膽子吃我做的飯菜與喝我熬的藥?”

“這就是之前我為什麽會說你不對勁的原因,也是我不介意的理由。”朗翡盛出一碗雞湯,吹了吹熱氣,喝了一口,翠綠的眼睛惬意地眯起。

頌卿歸歪歪頭,死灰色的眼睛透露出點單純的茫然,他想不通不代表是他腦子不好,很純粹是因為他對感情方面的不理解,不熟悉。

在他的認知範圍中,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兒,不應該這麽順利,第二天朗翡的态度更不該這麽的……友好,沒錯,想不到其他更好的詞,只能說是友好。

朗翡嘆了口氣,眼神複雜地注視頌卿歸,“我不知道怎麽說,用個不恰當的比喻來形容,你就像找個人和你一起辦家家酒一樣。”

朗翡眼中的那點憐憫刺痛了頌卿歸的眼與心,“你在可憐我?你竟然在可憐我!?”覺得好笑般的笑出了聲。

“吃飯吧,”朗翡說,“這都是你做的,可不能浪費了。”

他們之間存在着無數問題,最大的問題是,他們沒有任何感情基礎,家家酒的感情不算數。

他要是那些浪子就不會在這糾結了,畢竟他們的開始是頌卿歸的酒,被睡的還是他自己,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來,他都不應該糾結負責的問題,沒動手都是他教養良好了。

無奈的是,他對頌卿歸的興趣太大了,大到他不想抽身,他想看這尊琉璃盞徹底恢複光彩,或許是他的傲慢與自負吧,他才有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不管有多少想法,在美食面前都要往後挪挪,飯菜的味道很不錯,比大多數酒樓飯館的都好,好到讓他産生了個疑問,“我覺得你去當個廚子都比當個說書人更賺錢,”他才出口他就反應過來,“忘了,你并不缺錢。”

“很好吃嗎?”遲疑地問。

“難道沒有人誇獎過你的廚藝嗎?”朗翡懊惱地拍拍自己的頭,是這裏讓他太放松了嗎?放松到都不怎麽會動腦子。

“有你。”

朗翡笑了,“很好吃,是真的很好吃。”

頌卿歸點點頭,“以後我都會做給你吃的。”

朗翡張張嘴,他們之間的問題可以說是一個都沒解決。

“不對,我忘記我是個快死的人了。”

朗翡,“前一秒才說好的,後一秒怎麽就反悔了呢?”

頌卿歸放下筷子,“我吃好了,我去給你端藥。”他這輩子最恨的就是承諾,特別是那些無法做到卻還給出的承諾。

朗翡扔下筷子,百無聊賴地靠在椅子背上,椅子腳翹起,一前一後地搖晃着。

很快頌卿歸端着藥走進來,見到桌上的飯菜在他離開後便沒被動過半分,腳步頓了頓,繼續向前。

朗翡接過藥,這次沒再用其他話題來打岔,幹脆地将藥一飲而盡,神色沒半絲變化,好像這碗藥和早上的不一樣,一點苦味都無。

頌卿歸遲疑地收回遞糖的手,朗翡在半道劫住那只手,拉回自己嘴邊,啓唇将那顆糖含入自己嘴中,順勢在頌卿歸指尖落下一吻。

頌卿歸的指間似被燙到般一縮,朗翡笑得暧昧風流,手指勾纏着那只冷白寒玉般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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