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秋千
頌卿歸抽回手,“要是今晚不想再來,就安分點。”
開始收拾飯桌,朗翡是有瞬呆愣的,很快又笑起來,起身幫忙收拾桌子,“頌兄,真的不考慮離開嗎?總停留在一個地方,很無聊的。”
頌卿歸把剩下的菜用加了冰的水冷藏起來,坐在水井邊清洗着碗,洗完後拿回廚房擺放整齊。
朗翡根本插不上手,第一次發現自己是這麽的笨手笨腳,洩氣地坐到梨花樹下的石凳上。
握住他的刀,沒想到刀不離身的他能長時間的忽略他的刀。
解開上面的破布條,那是把黑刀,寒涼且鋒銳,造型簡潔大方,線條流暢自然,無疑這是把好刀。
落幕的夕陽籠罩在他身上,模糊了他的面容與身影,唯獨他手上的刀反射着刺目的光。
頌卿歸的指甲嵌入血肉中,若無其事地走過去,把手中清洗過的葡萄放到桌上,走去把晾曬在外面的衣服被單之類的都收了。
朗翡摸了摸自己戴在耳朵上的綠寶石,确定自己的臉皮還沒厚到一定程度。
“頌兄,我好像個廢物啊!”
頌卿歸撚起一顆葡萄塞入他嘴中,指尖點點他的唇,随意撩撥而過。
“這些你都不用做,”把另一只手上拿着的細棉布與用于保養刀劍的油脂放下,“做你喜歡的就行。”
撚起一顆葡萄扔入自己嘴中,咬破皮時眉頭稍蹙,酸過頭了。
朗翡難以開口,糖剛在嘴中化完,對比起這本就酸的葡萄,牙差點沒酸掉。
頌卿歸掏出顆糖塞入朗翡嘴中,“沒想到會這麽酸。”
簌簌梨花飄落,朗翡咬住頌卿歸抽開的指尖,飽滿的唇與指尖正好隔着一朵梨花,舌尖掃過指腹,濕而軟,帶着電流般酥酥麻麻的。
頌卿歸眸光浮動,有點意外,朗翡見此笑出了聲,他之前怎麽沒發現卿歸這麽可愛?
頌卿歸一貫的原則是只做事不廢話,他的指尖壓住了朗翡嘴唇上的那朵梨花,梨花的清甜和糖果的甜攪合在一起,整體的口感提升了個層次,是種更好的滋味。
朗翡笑不下去了,握住頌卿歸的手腕,用那雙翡翠瞳眼巴巴地盯着人,表達出來的情感就是我錯了。
頌卿歸看了一會兒,俯身親親朗翡的眼睛,
朗翡的睫毛不由自己地抖動,卻也沒躲,他身上還有哪個地方卿歸沒親過?
頌卿歸覺得有趣多親了兩口,兩只眼睛都親了親,這才退後,順道把做亂的手指收回來,低頭舔過還沾着糖漿的指尖,紅色的舌頭與玉白的指尖,色氣而誘人。
朗翡喉頭滾動,不小心把不剩多少的糖咽了下去,或許恰好……
将人推坐到躺椅上,握住那只手,與他緊密的十指相扣,不顧他手上黏膩的糖漿,随之緩緩俯下身。
月亮出來了,它卻羞怯的躲在雲層之後,欲說還休。
頌卿歸的衣衫散亂,普通的粗麻布衣在他身上都顯出點旖旎風流。
他的手撫在朗翡卷卷的發上,像是在撫摸一條大狗狗,手的力度向下施壓,仰躺在躺椅上,緩聲問:“你為什麽……?”
他的聲音本就幹枯嘶啞,在這個時候更是啞的不像話,連他問了什麽都聽不清晰,是問為什麽願意?還是問為什麽不介意?其實都差不多,他只是不理解,不理解朗翡怎麽能做到這地步?
這和傳聞中的朗翡何止是不像,說是天差地別都不為過,現下發生的事,是他說出去,都會被人認為他是發癔症了,不然怎麽會胡言亂語,又癡心妄想?
朗翡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更加握緊頌卿歸的手。
頌卿歸盯着沒有月,只有幾顆碎星閃爍着的夜空,他的眼神掙紮在沉溺與清醒之間,想要就此沉溺,又想保持着自己清醒,混亂與瘋狂交雜,在眼底最深處,卻又是不安與恐慌。
幾朵調皮的花落到他眼皮上,借此閉合上眼,只存留着一條彎彎的笑弧,掩蓋住所有的情緒。
……
一陣清涼的夜風吹來,梨花随風落下,飄落的白色花瓣,有很大一部分的花兒都落到了兩人身上,仿若為兩人攏上了層白色的薄紗,夢幻又绮麗。
朗翡在這場花雨中,含糊回了一個“想”字,他的意思是沒有原因,單純只是他想。
頌卿歸沒想到他還能聽到答案,眼皮顫動,抖落了附着在眼睫上的花瓣,一滴淚跟着悄然滑落。
月亮撥開雲霧灑下清冷孤寂的光,照亮了半跪在地狼狽嗆咳的朗翡,有液體從他嘴角滑出。
頌卿歸坐直起身,簌簌梨花被帶的揚起,他伸手撈了兩朵,放入自己口中咀嚼,眼神還饒有趣味地注視着那個狼狽的人影,自己半散的衣衫都未做整理,只覺得當下的情況有趣極了。
朗翡擡起頭,在月光之下,那雙眼真如被水洗過的翡翠,幹淨漂亮的不像話。
頌卿歸在遇到朗翡之前,他一直認為自己是個不重欲的人,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厭惡這件事的,直到這刻,他才知道,什麽叫做僅憑一個眼神就能讓人瘋狂。
按着人的肩倒到地上,手還記得墊在他腦後避免他磕碰到頭,啃咬上了那張讓人欲罷不能的唇,昨夜還未好的傷口再次裂開,血腥味、腥膻味還有絲絲縷縷的甜在唇齒間流轉,味道不是很好,此刻卻無人在意。
在快窒息時,緊密粘連的唇才分開,頌卿歸趴在朗翡身上,聽着各自急促加快的呼吸與心跳,在這個腦袋空空的片刻,讓我差點認為,我對你心動,妄圖想賭一把我們的未來。
朗翡抱着人起身,“衣服髒了。”
頌卿歸抓緊朗翡的衣服,恐慌着自己會被摔落,卻發現自己的恐慌是沒必要的。
朗翡在抱起人的那刻發現自己需要使的力很小,恍惚間他覺得被他抱着的人還沒有他的刀重。
“沒事,還有很多幹淨的。”頌卿歸團了團,把頭靠到朗翡的心口,聽到了鮮活而有力的心跳聲,自己活了二十三年,沒有任何一刻的心跳,如抱着自己這人這般鮮活而活躍,想要摧毀,又想要珍藏,恰如他對自己的形容,自己可真是個矛盾的人啊!
忍不住笑起來,矛盾嗎?不過是有點舍不得了,一點點的,一點點。
燃起燭火,朗翡朝頌卿歸看去,他身上的衣衫已全部解開,一塊絕世美玉被毀的四分五裂,這都不是瑕不瑕疵的問題了,是全然颠覆,摧毀的徹徹底底。
朗翡的好心情被毀得一幹二淨,伸出去手,卻碰都不敢碰,滿身的刀傷劍傷還有其他利器造成的傷,這都不是最嚴重的,最嚴重的是沿肩胛骨向下一直沒入褲間的可怖燒傷,能看得出來時間過去已久,但能想象出受傷時與醫治時的痛苦難熬。
“失望嗎?”頌卿歸拿着衣服沒有穿,任由朗翡打量。
朗翡上前兩步,輕輕攬住人,像是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尊易碎的琉璃盞。
“并不。”只有這兩字,再無過多詢問,無疑單只是回憶都是痛苦。
“沒事,已經很久了。”頌卿歸退出那溫暖的懷抱,披上衣衫,“我去外面坐會兒。”走出屋門。
朗翡懸着的手垂下,他想帶人走,就算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心吧。
換着衣服,思索着,毒醫谷那家夥從天山回來了沒?差不多了吧,都走了一年多了,明天或者後天去傳個信,試試能不能聯系到人。
春分時節前後空氣中還有着涼意,頌卿歸整個人屈腿半躺在秋千上,仰頭欣賞着被雲層半掩的月。
多久沒有自己還活着的感覺了?是多久呢?三年五年?還是十年八年?或者是從一開始吧。
秋千輕輕搖晃起來,是朗翡。
“以前我住的地方也有這麽一架秋千,”頌卿歸眼神未動,平靜地講述着,“是我父親為我母親搭建的,木料是最上等的紫檀,還纏繞着四季都開的花藤,貴氣又漂亮,可惜再好的木頭也經不住風雨的摧殘。”就如他們那比紙還薄,比沙還容易散的感情。
朗翡彎腰親了親那雙藏下無數秘密與痛苦的眼,“或許以後我們的家中……”
“不,不必,”頌卿歸搖頭拒絕,“就這樣吧。”
朗翡的心髒密密匝匝的疼起來,他心疼他,不是高高在上的憐憫,就是他認為他該受人呵護,不該再受到一絲一縷的傷害,他真的好像再受到點傷害就會碎了。
風吹落梨花,似乎下了場雪。
頌卿歸輕輕呼出口氣,吹開落到唇邊的花瓣,“我不值得任何人的憐憫,”擡起自己那雙幹幹淨淨的手,“你看,它多髒。”滿手都是洗都洗不幹淨的鮮血。
朗翡轉身攏住那雙手,落下個輕輕柔柔的吻,“外面涼,我們回屋睡覺吧。”只憑那滿身傷痕,他就不敢再尋根究底,他怕自己會承受不住。
把人打橫抱起,回到屋中,放到床上,替人脫鞋寬衣。
頌卿歸滾到床的裏面,給朗翡留出了位置。
朗翡脫衣躺上了床,頌卿歸又滾了回來,滾到朗翡懷中,靠在那放軟的胸部,溫暖且舒适,比昨夜的瘋狂還讓人舒服。
“狼狼,我一直想有個家,可惜來不及了。”聲音低低的,含糊不清,若不是安靜,若不是朗翡習過武,他大概分辨不清頌卿歸說了什麽,克制的收緊手臂,“怎麽會來不及?”
深夜寂靜,過了許久許久,久到朗翡已快入眠,聽到輕輕的“算了”兩字,更緊的摟住人,再多說已無意義。
頌卿歸從沒睡得這麽舒服過,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床上只剩了他一人,匆忙起身,聽到了外間傳來的練刀聲,才緩下動作。
穿上衣服,束好發,走出門,院中揮刀的人充滿了野性的俊美,很簡單的揮刀,偏偏由他做來就是賞心悅目。
“我去外面買了早飯,在竈上熱着。”朗翡停了動作,用袖子擦着汗,他不會做怎麽了?他還不知道用錢去買嗎?
頌卿歸聽到朗翡出去時,臉色明顯不太好,咬了咬唇,接吻落下的傷口還在,再次裂開了,品嘗到血的腥甜。
“我不會無聲無息離開的,”朗翡幾步走到頌卿歸面前,捧起他的臉,在他的唇上落了一吻,“即使你不和我走,我離開時也會和你說的,若無意外,解決完麻煩我就回來。”
頌卿歸撇開頭,跛着腿走向竈房,他不是瘋子,他是正常人,是正常人。
溫着的早點端出來,擺放到梨花樹下的石桌上,這才去洗漱。
雞肉粥配着燒餅,還有一屜小包子與一屜小餃子。
靜默地吃着早餐,頌卿歸突然開口,“我不相信江湖人說的話,特別是他們許諾的感情,簡直可笑。”
“不要有偏見呀~”朗翡俏皮地眨眨眼,“我們狼可是一生只會有一個伴侶的。”
就在這時,小院的門被人敲響,兩人的動作皆是一頓。
“我去開門。”朗翡阻止頌卿歸動作,起身去開門。
“錢家滿門都被滅了……”是個男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