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你是不是把我的東西偷偷扔掉了?”

穿着高中校服的陸歲京聞言頓住,杵在原地略顯無措地望向容念。

他英俊的長相介于青澀和成熟之間,氣質已經顯露了鋒芒,是走在路邊會被許多女孩子偷看的類型。

投過來的眼神擺明了不會配合審問,讓容念不由地咬了咬牙。

明明撿回來的時候又乖又可愛,這十多年裏到底哪兒出了錯?

陸歲京身形越來越高挑,直到比他高小半個頭,與此同時脾氣變得古怪又叛逆。

尤其到了最近,都不再喊自己哥哥……

算了,可能這人正處青春期,就愛給哥哥添堵吧,容念沒有深想。

陸歲京嘴硬:“你的什麽東西?我不知道。”

容念側過臉問:“我聽說下午有人往我課桌裏塞了封情書,為什麽我翻了半天沒發現呢?”

陸歲京眼神暗了暗,語氣散漫地接茬:“是嗎?誰想當我嫂子?”

容念冷着一張清麗的面孔,吓唬:“誰會當你嫂子這事說不準,但你今晚小心點自己的腦袋,明早可能不在脖子上。”

他總以明媚爛漫的形象示人,嘴巴甜,學習好,長得又漂亮,在學校裏很讨大家喜歡。

但在陸歲京面前,他懶得做任何掩蓋,往往是這副張牙舞爪的樣子。

陸歲京笑了一聲:“就你那種睡相,躺你邊上我每天都挺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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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念邊走邊剝糖,動作利落地将小糖粒丢嘴裏嚼碎。

他道:“我看你一天天的睡得很香啊?我往床邊挪,你還會黏過來。”

陸歲京聽完一愣,還沒等他狡辯些什麽,便被街頭的女孩打斷話題。

“今天七夕節,哥哥給男朋友買束花吧!”

孩子沒有眼力見,不僅沒察覺他們在吵架,還以為兩個人是同性情侶。

她嘗試推銷:“這些花能開很久的,剩下最後一捧了。”

容念納悶這都什麽跟什麽,再發現自己光顧着算賬,下意識和陸歲京靠得太近。

這麽走大街上确實容易被誤會關系,于是他悄無聲息地往外挪了幾步。

“哪來的男友啊,這兒只有債主。”容念回應。

他拒絕掏錢買花,不忘氣鼓鼓揪陸歲京的錯處:“欠了他的才會這麽被他攪合桃花運。”

這麽說完,他徑直朝福利院走。

陸歲京在和孩子說話,過了會追上來,手上居然捧了那束花。

“你哪來的私房錢?”容念疑惑。

陸歲京道:“用望遠鏡換的。”

之前他參加物理競賽拿了金牌,主辦方額外送了一副單筒望遠鏡,價格在市面上不便宜。

他有時借此漫無目的地望向天空,更多時候會倚着福利院泛白的水泥窗臺,用它悄悄偷看不遠處的容念。

和賣花的小女孩這麽一換,作案工具沒了。

不過不要緊,容念的開心最重要。

陸歲京把花遞過去:“就當是我做錯事的懲罰吧,和你道歉。”

他長大後難得這麽示弱,将淩厲收斂得一幹二淨。

容念怔怔地接過花,嘀咕:“但我怎麽沒見你有一點歉意?滿臉都寫着下次還敢。”

少年喜歡這類鮮嫩欲滴、生機勃勃的東西,湊近花瓣輕輕地嗅了嗅。

緊接着,他因為香氣舒展了眉眼,再瞥向了身旁的人。

他看了一小會,勾起嘴角:“不對,現在有一點了……”

七夕節正值暑假,撞上學校安排的每周補課,放學時天色已經全黑。

這條路坑坑窪窪,燈也壞掉幾盞,在昏暗的光線下,容念注意到陸歲京的耳尖有點泛紅。

……是在自我檢讨,羞愧到耳紅吧?

陸歲京順着容念的視線摸了一把耳朵,淡淡承認:“是啊,我真抱歉。”

兩人踏過一路朦胧夜色,并肩往福利院走去。

這段回憶跟着沾染了月光,閃閃發亮地埋在記憶深處。

·

今年七夕。

“容念瘋了吧?”有人低聲感嘆。

“我最近在看玄學節目,有一種玩意叫做奪舍,他這樣就很像被奪舍……”

容念的皮囊之下并沒有換個靈魂,和不科學現象沾邊的是他重生了。

上輩子自己被資助後束手束腳,每次方悅秋給他零花錢他也不好意思花。

今時不同往日,他不僅忽視窦洋的作天作地,讓管家幫忙準備開學用品,還拜托司機接送自己去同學的生日會。

容念拿出自己準備的禮物,順帶解釋這是刷了方悅秋給的副卡,讓同學不要有心理負擔。

組局過生日的壽星叫梁雲複,是容念轉學後的同班學渣,這一年來沒少抄容念的作業。

他拆開禮物一看,感動:“小容你挺懂行,記得我心心念念PS5,還是港版配了倆手柄!”

容念笑得很甜,祝福道:“成年快樂。”

梁雲複為了慶祝自己成年,特意在有年齡限制的酒吧擺局。

正巧今天還是氣息,酒吧裏格外熱鬧。

雖然班上纨绔不少,但畢竟年紀都小,不常來這一類地方消費,都略顯局促地乖乖待在包廂裏。

最熟門熟路的反而是容念,他上輩子讀大學的時候勤工儉學,在類似地方做過兼職,調得一手好酒。

這沒有得意的必要,容念挑了個偏僻的位置坐下。

“你也來了啊?”容念和角落的男生打招呼。

男生擡起眼,淡淡點頭:“不想待在家裏。”

他叫賀疏星,容念轉學過來後他們一直是同桌,屬于考試沒橡皮會給對方切半塊的關系。

比起班上勾肩搭背的幾對損友,他倆看上去不算太親近。

但賀疏星的形象向來是高嶺之花,之前獨來獨往,很少搭理別人。

一個轉學生能和他當上朋友,已經出乎大家意料。

“為什麽?你和你爸因為志願的事情吵到現在?”容念問。

賀疏星的父親是大律師,風格嚴肅強勢,在業內極有聲望,被許多後輩視為偶像。

這位偶像的家庭生活很不和諧,他的掌控欲太強,而賀疏星讨厭被擺布。

高考一結束,父子倆就因為高考去向各執己見,陷入了雞飛狗跳。

現在看來貌似這場争執已經有了結果,賀疏星一臉放棄掙紮。

他道:“再吵也是浪費力氣,反正最後是他說了算。”

容念雀躍道:“唔,這麽說有點自私,但想到我們能在大學當室友,我還是很開心的。”

“室友?”賀疏星微微一愣。

賀疏星被說成高嶺之花,不止因為性格冷淡,還有不食人間煙火。

比如從不去食堂吃飯,再比如從不關注寝室分配這種瑣事,如今聽容念說起才知道。

“對啊,那裏宿舍按生源地來分,我們兩個人正巧占了一間三人寝。”容念前些天看過寝室表格。

賀疏星不太在意這些,聽過解釋便抛到腦後。

他轉移話題:“你和窦洋鬧得這麽僵,他有沒有為難你?”

或許其他同學不了解這一年來,窦洋具體怎麽欺負容念,但賀疏星坐在容念旁邊看得一清二楚。

撕掉作業,揉皺試卷,把可樂倒在課本上,以及用小刀在桌面刻下一行行惡毒的話語……

以前容念總是退讓,讓窦洋找不到把柄大肆發作。

這回他們算是明面上鬧掰,窦洋指不定要怎麽捉弄人。

當下,容念愣了愣,貌似被賀疏星提醒,才發覺自己攤上了麻煩。

他幅度很小地抿了下嘴角,有些茫然地問:“被欺負的話,我要怎麽辦呀?”

其實最近過得不錯,窦洋發覺這次無論如何鬧騰,都沒辦法如願把容念送走,便氣沖沖去度假了。

容念樂得清淨,橫豎一時半會改變不了形勢,幹脆享受起窦家的資源,天天坐豪車刷副卡,日子可謂有滋有味。

此刻被賀疏星關心,他覺得有趣,扮弱裝乖地反而向對方讨教。

賀疏星蹙着眉,真以為容念被為難了:“你要搬出來住麽?”

“那我搬到哪裏去呀?成年了,福利院也回不去啦。”容念道。

他這句說得輕快,剛才的遲疑一掃而空,用着開玩笑的語氣。

但讓人聽了會往心裏去。

……會讓人想收留他。

容念并不意外地收獲了賀疏星放軟的目光,只見對方剛想回應些什麽,有道嘲諷的聲音插了進來。

“怎麽容念也在?阿梁你這樣就沒意思了啊。”頂了一頭自然卷的男生道,“你分不清誰是自己人,誰是外來戶?”

這次生日會,梁雲複請了容念沒請窦洋,卷毛是窦洋的朋友,難免會有意見。

梁雲複好脾氣地解釋:“我和小容關系好,他一直很照顧我。”

“我怎麽覺得他是看你人傻容易騙?”卷毛譏笑,“這種人假惺惺的,心機能比大海深。”

“我看你腦子裏的水比海都多,你不想看見小容就出去,這扇門沒有上鎖!”梁雲複有點煩了。

卷毛瞧他偏心,憤恨道:“他就是手段厲害,你才會這麽向着他!”

梁雲複道:“我把他當朋友,你看不慣就別看,幹嘛在我這兒說他壞話?”

他們這麽争執了幾句,眼見着要吵起來,周圍人紛紛上去打圓場。

卷毛後退兩步,氣急敗壞地扭頭看向容念。

而容念察覺到他敵意的視線,随之無辜地一笑。

少年的眉目精致殊麗,不需要任何額外點綴,就壓過場內所有花枝招展的美色。

卷毛看得不禁一愣,随即強行撇開頭去。

他被容念笑得心煩意亂,借口要到外面透氣。

看那落寞的背影,怕是不打算回來了。

梁雲複抱怨:“這人說要趁機告白的,我還特意請了他女神,他怎麽吵了幾句就要跑路?”

“哦對,他準備了很老土的告白方式,白天就一直在這兒搞裝置。”有人議論。

梁雲複頓時支棱起來:“有多土啊?說來聽聽!”

容念走過去搭上梁雲複的肩膀:“我去勸一下他,你別往心裏去。”

“你不要去找他了,我擔心你往槍口上撞。”梁雲複阻攔。

容念搖了搖頭,熟練地安慰道:“沒事,你為我說好話,我總不至于讓你尴尬。”

他出門找人,左顧右盼沒見着卷毛,便四處溜達了一圈。

然後他走到樓梯拐角,發現卷毛點了根煙,看樣子神色有些懷疑人生。

對方察覺容念來了,局促将香煙掐滅,僵硬地盯住腳尖。

然後,在容念倍覺好笑的目光裏,卷毛不安地暗罵了聲。

……草,都是男的幹嘛要避諱抽煙,老子是傻了嗎?卷毛想。

容念撩起眼簾瞧他:“怎麽,害怕和我對視?”

卷毛:“怕、怕個屁啊?”

容念聳了聳肩膀,明明是一種表達無奈和妥協的動作,卻顯出幾分嘲諷。

仿佛對于這個局面游刃有餘,完全看透了對方的逞強。

卷毛咬牙切齒,妄圖找回顏面:“你什麽态度啊?”

容念一改往日溫順,微笑着揭穿道:“看人說完謊話,确認鼻子變沒變長的态度。”

卷毛漲紅了臉,一邊不停否認,一邊伸手推向容念。

然而他的手剛碰上少年單薄的後背,心裏就忍不住後悔了。

卷毛納悶,這人怎麽這麽瘦這麽輕?好像自己一用力就會碎掉。

可惜他力道沒能及時收住,好死不死的是,碰巧容念正轉身往回走。

少年被猝不及防地推搡,一下子沒能穩住重心。

他先是踉跄幾步,想要借力扶牆,不料稀裏糊塗按到牆上機關。

周圍響起裝置運轉的聲音,使得他潛意識收回了手,軟綿綿地順着臺階栽了下去。

這裏接近于黑燈瞎火,容念只感覺重重撞上了什麽人。

沒來得及道歉,他與那人雙雙滾落樓梯!

周圍立即響起嘈雜,有的叫罵,有的驚慌,有的在打聽發生了什麽事情。

容念窘迫地倒吸涼氣,摔得倒是不狠,全靠有人形墊背。

……等等,什麽墊背?

不等容念看清眼前場景,機械運轉聲終于停止。

漫天的金色彩帶從空中灑落,容念表情空白,仰起頭望着被無意預支的告白場面。

确實很老土,勉強可以看個樂。

但自己也成了樂子的一部分。

想到這,容念屏住呼吸,萬念俱灰地低下頭。

在迷離的光影中,他和一雙熟悉的眼睛對視了。

陸歲京深潭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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