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容念坐回去的時候,把蝴蝶結拆掉了,彩帶丢在了垃圾桶裏。
他問陸歲京:“我睡着的時候,你在搞什麽?”
陸歲京道:“玩過家家。”
容念:“。”
你單方面模拟結婚,問過被結婚的人意見了嗎?
有些同學家裏有門禁時間,陸陸續續回去了,容念看到賀疏星拿出車鑰匙。
他道:“你考出駕照了呀?”
賀疏星不光有駕照,車子也是新買的,登記在他自己名下。
“你沒有考?”
容念道:“感覺我用不到,但見過窦洋去上過科目二。”
賀疏星問:“等會兒你自己打車回去?”
這裏是二環內的中心商區,今天又是七夕節,估計打車排隊要等待幾百號人。
容念輕輕咬了咬下唇,似乎想要坐一下賀疏星的順風車,賀家和他住的地方是同個方向。
“沒,他要送我回去。”陸歲京打斷他倆的對話。
容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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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自己沒說過這種話,但送陸歲京回去合情合理,畢竟不知道那條被撞傷的長腿有沒有被草莓補好。
賀疏星非常高冷,且同情心有限,順風載容念還在接受範圍內,加上個陸歲京是萬萬不可能的。
容念不抱蹭車希望,遺憾目送賀疏星離開。
他打聽陸歲京住在哪裏,有錢人的世界不大不小,陸家和窦家在同一片別墅區。
于是他問:“你現在能走路嗎?現在是八點半,來得及地鐵送你回去。”
容念沒打算掏錢打車,原因無他,刷不了副卡。
陸歲京微微睜大眼,似乎對他來說,坐地鐵是上輩子的事情。
從某些方面來講,也确實能追溯到上輩子。
“能。”陸歲京道。
容念道:“那你再坐會兒,我去和梁雲複打聲招呼。”
梁雲複得知容念要帶陸歲京去坐地鐵,登時驚得張了張嘴。
陸氏家底深厚,現任掌權人手段厲害,近些年風生水起,是梁父梁母會花心思維系的那類商業人脈。
眼前,陸家的接班人跟着班裏貧困生去坐地鐵,什麽神展開?
可是陸歲京看着還挺期待,梁雲複感覺自己要是提出載他倆回去,反而破壞了陸少爺的心情。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你要留個神。”梁雲複不知道兩人早就認識,嘀咕道。
容念問:“怎麽了?”
梁雲複說:“陸家本來有個大兒子,小時候生病沒了,之後也沒生兒育女的動靜,一直到去年,突然說還有個兒子,因為孩子年紀小,不想被過多關注,所以之前養得很低調。”
他勾着容念的肩膀,聲音壓低到彼此才能聽清。
他繼續道:“聽着是被呵護着長大的小孩,就算不是傻白甜,好歹也該陽光健康吧?但陸歲京當時給我的感覺不是這樣。”
容念心說,你這感覺很準,事實是他和我瞎湊合長大的。
“去年秋天的時候,我和爸媽去陸家的商宴,還見到了窦洋。那陣子你轉學過來沒多久,窦洋在我面前不停說你壞話,陸歲京正好和我們擦肩而過。”
梁雲複說到這裏頓了頓,沒往下講了。
容念問:“然後呢?”
“他就轉頭看了看窦洋。”梁雲複艱難道,“剛剛我才想起來,但他的眼神我不會記錯,又陰郁又可怕……”
那段時間,陸歲京被親爹帶回豪門有半年多了,認領的過程一言難盡,總之陸歲京反常地抵觸家人。
要不是容念利落地與他劃清界限,他估計更願意待在福利院。
當時肯定還在記恨我。容念想。
在宴會上聽到我的名字,一定心情很不爽。
容念道:“知道了,争取不上社會新聞。”
梁雲複顧忌歸顧忌,之後瞧見兩個人結伴離場,容念拉開手感頗為沉重的門,陸歲京還紳士地幫忙扶住。
他甚至感覺這兩人相處得和諧又默契……
我真的沒有記錯眼神嗎?梁雲複開始自我懷疑。
應該沒有,他思緒混亂地判斷着。
畢竟當時背對着陸歲京的窦洋還打了個寒顫,說自己莫名背後發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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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在為了擴寬馬路施工,去地鐵站的路并不好走,容念的步子拖得很慢。
這裏的夏天可以說是兩個極端,福利院裏悶熱難忍,吱嘎作響的吊扇毫無作用,不遠處的髒攤飄來油渣味,讓破舊的屋子更加窒息。
但在另外一邊,衣着光鮮的人們總是坐車從這棟別墅到那座商場,想出汗全靠去健身房。
跑車從容念身邊飛快駛過,聲浪在街上能有回音,他卻仿佛聽不見,态度不嫉恨也不羨慕。
廣告屏的藍色光影照落下來,他倒是顯得很活潑,捧水似的捧住這些光。
如果陸歲京記得沒錯,容念總是喜歡做這種稚氣的小動作。
“你過得怎麽樣?”容念收回手,這些“水”便潑向地面。
陸歲京假設過要是和容念再見面,對方問他過得怎麽樣,自己該怎麽回答。
他準備過措辭,但對話真正發生時,感覺那些發洩不甘的、或是假作潇灑的言語都沒有意義。
他更想知道容念的近況:“還可以,你呢?”
容念道:“也不錯,你走之後我被別人資助了,這一年都住在他們那裏。”
他們現在的身份無論從哪方面看,寒暄都理應點到即止,可陸歲京直接跨過了界限。
“你說謊的時候喜歡眨眼睛,剛才眨了好幾下。”他淡淡地說。
容念撇了撇嘴,道:“是真的不錯呀,轉學到了私立高中,同學們都是……”
尾調被散漫拖長,他糾結了下,似乎想不出太貼切的形容詞。
“你見過那種名貴的寵物貓嗎?一直關在鋪滿絨毯的保溫房裏,爪子都比野貓的鈍。”他形容,“被氣了要炸毛,但有心順一順就會貼過來,我覺得很好玩。”
可愛,有趣,好玩,容念骨子裏有一股頑劣和狡黠,對人對事的評價常常如此。
即便把他放到勾心鬥角的環境裏,他也能游刃有餘,如果偶爾顯得失措,多半是自己願意裝成這樣。
世界打磨他,他已經太懂如何保護和滿足自己。
“不過有的人一直讨厭我比較好,我也不希望他們靠近。”容念道。
他感嘆完,轉頭向陸歲京解釋:“我沒有把你比喻進來啊,你不要代入。”
容念沒有挑明陸歲京屬于哪種,直接把人從貓咪大群體裏摘了出去。
“我以為你會想聊一下過去。”陸歲京道。
容念嘀咕:“過去?這有什麽可聊的,總共沒發生幾件好事。”
地鐵上沒有位置,他們并排站着拉住扶手,陸歲京個子更高一點,這個姿勢很輕松。
和容念清清爽爽的白T配淺藍牛仔褲不同,他穿的是黑色T恤,上面有搖滾元素的圖案,看起來很酷。
現在是晚自修下課的時間,途徑高校區,有假期補課的高中生背着書包進來。
幾個女生瞄了眼陸歲京,然後興奮地交頭接耳起來。
真是沾花惹草,容念心說。
陸歲京氣質很冷,是和賀疏星不一樣的凜冽。賀疏星孤傲矜貴,而他鋒利危險,好像一柄藏在迷霧下的刀刃。
女生們紅着臉時不時偷瞄,卻始終不敢接近。
到站後容念先走,陸歲京跟在後面,兩個人隔了半步的距離。
陸歲京道:“我能加你微信嗎?”
容念拿出已經黑屏關機的手機:“我平時不太會用,忘了給它充電了。”
福利院裏開支拮據,通訊工具只有一臺老式座機,要想上網只能去黑網吧。
有手機是在高考結束後,方悅秋給容念買了一部最新款。
貧困高中生突然擁有電子産品,肯定上手得很慢,重生後的容念兢兢業業保持這個笨蛋人設。
“要不你把微信號報給我,我回頭加你?”容念道。
他算盤打得啪啪響,反正自己不添加,到時候陸歲京問起來,再說不小心忘記號碼了。
陸歲京道:“你寫給我吧。”
容念:???
他匪夷所思道:“你沒有手機?”
陸歲京點頭:“我私自出來的,手機放在身上會被定位。”
他問保安借了支圓珠筆,攤開右手手掌,讓容念把號碼寫上去。
容念道:“那你這樣回家沒關系麽?”
陸歲京道:“沒有,被發現了頂多派保镖出來找我,不能拿我怎麽樣。”
容念落筆的力氣很輕,好像在顧慮筆尖會弄疼陸歲京的皮膚。
他們此刻離得近,陸歲京可以看清楚少年濃長的睫毛。
容念身體纖細,連睫毛的扇動都顯得格外輕盈,陸歲京不禁回想起它在掌心裏拂過的柔軟觸感。
“寫好啦,陸二公子。”容念學着他家保镖的叫法稱呼他,“話說你腿還疼不疼?”
少年神色略顯緊張,烏黑的眼珠子流轉着微光,目不轉睛地關心對方。
可憐兮兮的,擱誰都不忍心吓唬他。
陸歲京道:“不疼了,野貓的自愈能力比較強。”
“都說沒有把你也比喻成貓了。”容念道。
“那在你這裏,我被歸類成哪種動物?”
“就不能好好當人嗎?”
容念不解地問,又沒心沒肺地露出笑意,在陸歲京的掌心随意地塗抹了幾筆,繼而要把攤開的右手包成語.,嬉|掙.裏拳。
陸歲京配合地虛攏起手掌,容念道:“等我走了你再看喔,滿足你不當人的需求。”
盡管看不到掌心上畫了什麽,但陸歲京猜得到。
容念畫了一只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