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開學當天,燕大校門口仿佛是豪車車展,可見被戲稱為貴族學校也不算毫無緣由。
校園裏人來人往,家長陪着孩子收拾好寝室便四處閑逛,也有的像窦洋這樣,是司機在旁幫忙拎箱提包。
歡聲笑語的人群裏,容念獨自推了兩只行李箱,很順利地找到法學院的新生注冊點。
涼棚下坐着幾個學姐,她們懶洋洋癱在塑料椅上,看到容念之後不約而同地打起了精神。
“家裏人沒送你,一個人來的?”學姐送上親切關懷,“要不找個人幫你搬東西?”
容念笑道:“沒事,不用麻煩。”
學姐試着拎了拎他擺在旁邊的箱子,吃驚:“行李這麽沉,怎麽能說沒事?我找個力氣大的幫你!”
“學生會的剛來抓過壯丁,把男生們派到後勤部搬水了。要不我走一趟?”另一個女生答道。
學姐蹙了下眉,随即讓容念等等,掏出手機飛快打了幾行字。
附近有觀光車可以坐到寝室樓下,容念覺得這樣已經很方便,正想推辭之際,學姐打了個響指。
學姐道:“大功告成,學生會挖我們牆角,我們挖回來不就好了?等着,馬上就到。”
她遞給容念冰鎮的礦泉水,再打量起了這位學弟的臉。
收拾一下能看順眼的男生不少,驚豔到容念這樣的就罕見了,她從迎新模式絲滑切換成了做媒。
“容同學有對象了嗎?理想型是哪一類?戶口在本地還是外地?”
其他學姐也來摻和:“喜歡長發還是短發?年上還是年下?蔥花邪i教還是最愛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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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念抓住重點:“……不吃蔥不吃蒜不吃香菜。”
“幹嘛回避問題啊?不考慮戀愛嗎?我們學校風水是不是出問題了,帥哥一個個的都來修無情道?”
“杜絕迷信從我做起,我願意和校草以身破除這條謠言……”
“哎,人來了,你有本事繼續貧。”學姐道。
那位想和校草攜手破謠言的女生迅速閉嘴,坐姿都優雅了幾分。
容念順着她們的視線望去,有個身形颀長的男生在往這邊走。
這裏是報到區,各個院系都聚在一處,其他專業的人紛紛和男生打招呼,看得出來這位學長人緣非常好。
“傅琢州,快點,別和物院的瞎聊了!”學姐催促,“等着你搬貨呢!”
“你說這兒來了個漂亮弟弟,讓我趕緊戴好眼鏡過來長見識,敢情是釣我來搬東西?”傅琢州接茬。
他長得俊氣,很溫柔也很有風度,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眼鏡,給人一種斯文敗類的感覺。
學姐道:“能幹體力活的都借給你們學生會了,你這位會長不該承擔責任?”
她瞧了瞧容念,又說:“而且我也沒講錯啊,難道這弟弟不夠漂亮?包裝一下出個道,你想見還得買門票!”
“沒講錯,我省門票錢了。”傅琢州附和她,笑着看向新同學。
陽光下,他的眉眼很清晰,神色帶有久違的、令人懷念的溫和。
容念緩慢地眨了下眼睛。
對于自己來說,傅琢州不是第一次見的陌生人。
聽着故友溫和的語調,他感覺眼眶有點澀。
重生前兩人的關系比學長學弟更親近,在同一家律所由同一位老前輩教導。
那時候容念初露鋒芒一心想證明能力,有點和傅琢州互相競争的意思。
但對方一直把他當做弟弟,加班時請他吃夜宵,還邀他開春了去家裏玩,說有庭院可以供他們露天燒烤。
可惜容念沒能登門拜訪,傅琢州也沒觸到春天。
天氣尚未回暖的深冬,導師派容念去外地取證,傅琢州替他走了一趟。
“小容剛畢業沒多久,那裏也比較偏僻,我去比較合适。”傅琢州說,“正好家裏資助過那邊的小學,我一直想去看看。”
說這話時他風度翩翩,登機時也衣冠楚楚,回來卻是遍體鱗傷。
這趟走得非常兇險,傅琢州取證時被當地的惡棍圍堵,揍完後往坡下一扔。
山嶺夜間零下二十多度,正常人難以熬過去,何況一個養尊處優的高材生?
如果不是心跳和呼吸虛弱,引發電子手環自動呼喚緊急聯系人,他或許會就此“消失”在山野間。
消息傳到律所,最開始所有人都覺得荒謬,然而眼前就是切實發生了如此愚昧又兇狠的醜事。
被救出來的傅琢州昏迷不醒,容念在自己出事前每周都會去看望。
“春天快到了,師兄什麽時候帶我去家裏做客呢?”容念在病床前問。
對方沒再和往日一樣含着笑意朝他應聲,以醫生的說法,容念或許再也等不到回答了……
沒想到時光倒流,傅琢州居然能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
“學弟,你就跟着他走好啦。”學姐開心道。
容念猛地回過神來,堪堪壓下心裏的酸澀。
他道:“謝謝,麻煩你們了。”
學姐擺擺手:“你使勁麻煩學長。”
傅琢州笑了一聲,随即被學姐問:“你不願意?”
“甘願效勞。”傅琢州道,“走吧,這兒太曬了。”
他平時經常打籃球,肌肉線條結實精瘦,輕松地拎起了最重的那只行李箱。
容念拖着剩下那只箱子,小尾巴似的跟在傅琢州後面。
“容許的容,念念不忘的念。”容念乖巧道,“傅學長你可以叫我小容。”
“我記得你,前陣子協助老師做招生工作,和你說過話的。”傅琢州道。
容念:??
傅琢州道:“你講你不想看到數院的陸同學。”
容念:“……”
猝不及防,怎麽這都和陸歲京沾上邊?
過去冤家和未來師兄夢幻聯動,讓他有點吃不消。
還好傅琢州并不八卦,沒有細問他倆之間到底有什麽過節。
兩人矛盾在福利院那一片老破小裏,可謂人盡皆知。有權有勢的父親上門找回私生子,私生子反抗激烈,最後被依賴的便宜哥哥“賣”給了他爹。
便宜哥哥飽受道德譴責,那段時間裏,福利院的小朋友們都哭着要他把陸歲京還回來。
容念已經忘了哪個女生給自己送過巧克力,但還記得小狼崽最後看向自己的表情,感覺遞一把刀就能分分鐘殺人。
目前陸歲京沒拿他怎麽樣,容念認為都是因為自己命大。
這所大學的建築有上百年歷史,被保留的樓房精心翻修過兩次,外部保留了悠久感,內部設施先進便捷。
舊寝室層高即便沒超過六層,也都統一裝配了電梯。
容念沒讓傅琢州送上樓,在門口道謝告別後,一進去就傻眼了。
有電梯,但坐不上。
大家都懶得很,就算沒拎着行李,也不願意爬樓,一個個全都擠在電梯口。
容念的寝室就在二樓,他想了想,逆行走往消防通道。
“這不是窦洋家那個貧困生麽?”有同學道。
“窦洋每天罵罵咧咧的就是他?真的敢來報到啊。”
“哈哈哈哈窦洋不住這棟樓可惜了,咱們要不仗義一回,替他教訓教訓人?”
容念擡起頭,看到三個男生站在樓梯拐角的平臺上。
他有一張很純的臉,有男生第一次見到他長什麽樣,随即愣了愣,咧開了流裏流氣的笑。
“你就是容念?”那人問。
他們應該是體育生要去鍛煉,穿着球衣和運動鞋,其中有個還抱着籃球。
容念瑟縮了下:“嗯,請問能讓一讓嗎?”
他的語調很柔和,讓人聽了心裏發軟,那男生不自覺後退了步。
什麽啊,窦洋嫌棄家裏的累贅很礙眼,可自己一看,容念不是挺賞心悅目的?
他默默納悶,想着,這累贅還有點可愛……
“不能不能,我們憑什麽給你讓路啊?”其他男生道,“至少要多說幾句好聽話吧?”
他們興致勃勃的,偏堵住人不給走,見容念護着箱子,還心癢地蠻橫去搶。
“你箱子怎麽這麽沉?有沒有偷窦家的東西?”
“翻出來看看,說不定真是呢?”
容念的表情控制得很好,男生們察覺不到他的略微懊惱和不耐煩。
他困惑:“在你們眼裏我這麽壞,等下是不是檢查完箱子還要搜身呀?”
這話像是畏懼沮喪,但實際作用更像引導。男生剛想說“那當然”,又怕暴露了自己那點冒犯美人的念頭。
男生幹巴巴否認:“誰想搜你身,你是小姑娘麽?看點東西還害羞了?”
大行李箱裏有一半放了衣服,另一半全都是書,随着他們粗暴的動作散落在地。
有人驚嘆:“草,學霸啊?”
男生看了眼書名,很好,《民法學說與判例研究》,認識的字湊在一起自己讀都讀不順。
“寫的狗屁玩意你看得懂?”他道。
容念想把書撿起來,這本書卻被男生一腳踢到了牆角。
男生道:“撿什麽撿,我問你話呢,你沒聽見?”
容念攥起手掌,眼神漸漸有些鋒利。
——“你們圍在這裏開什麽會?”
突然有聲音插話進來,不冷不熱的,聽着挺嚣張。
以及很耳熟。
容念:“……”
他忽地松下手上的力氣,恢複了以往乖順的僞裝。
同時,陸歲京問完便散漫地往樓下走。
他一手捧着沒拆封的泡面,另一只手拎着熱水壺,看起來吊兒郎當。
幾個體育生欺負容念正起勁,冷不丁冒出來個不認識的人,頓時覺得掃興。
何況對方懶洋洋地掃視了一圈,神色充滿了輕蔑。
體育生冷下臉,道:“老子想幹嘛有你什麽事!一邊去。”
陸歲京撿起那本書,道:“開學第一天就犯校規?”
男生問:“犯了怎麽着?”
其他人跟着嚷嚷:“這兒輪不上你說話,別摻和咱們開派對。”
燕大的學生大致分為兩類,簡單粗暴地說,就是有些要交贊助費,有些全憑好成績。
前者差不多都互相認識,再不濟也應該眼熟。
他吊兒郎當地看着陸歲京,完全不知道這號人的存在,畢竟圈子裏要是有帥哥,早就一傳十十傳百了。
而且有誰開學第一天會吃紅燒牛肉面啊?
确定對方大概也是家境普通的窮學生,他叫嚣道:“我們給容同學上開學第一課呢,你別耽誤人家學習。”
“是啊,要滾趕緊滾,再不走連你一起收拾了。”
陸歲京嗤笑:“收拾我?試試。”
容念一個頭兩個大:“不要打架!你們想挨處分嗎?”
“草,你他媽挺嚣張?”
這幫人從小處分吃到大,聽到容念的警告一點也不犯怵,放下籃球就要揍人。
陸歲京把泡面穩穩放在扶手上,頭微微一偏,拳風從耳畔擦過。
“媽的,今天不把你打到求饒叫爸爸,以後我不在這兒混了。”男生沒想到陸歲京還有兩手。
陸歲京涼涼道:“真怕你擔不起我這一聲。”
和體育生們在學校裏橫行霸道不同,陸歲京的身手是在街巷裏練出來的。
福利院周圍環境亂,總有小混混來收保護費,或者占一點其他便宜,打架和受傷一度是他們的家常便飯。
陸歲京身手又準又狠,對付三個都沒問題,一記便把人家打偏頭去。
容念甚至覺得比起衣香鬓影、西裝革履的名利場,陸歲京在這種時候更覺痛快。
“再打就有宿管來了!”容念并不想陪他們惹上紛争。
只見有體育生被揍得暈頭轉向又不服氣,掙紮之際一腳踩在容念的書上,留下腳印的同時打了個滑。
容念看着新書被弄髒,嗓音一下子冷了下來:“你們今天偏要去學工辦是吧?”
體育生不明所以地轉過頭,迎面而來就是利落的拳頭。
……
“這屆新生是我帶過的最差的一批,怎麽開學第一天就有惡劣事件!”
“一定要從重處罰!不能助長這種氣焰!”
學工辦的老師和宿管大爺唉聲嘆氣,聽到醫師說學生們都包紮好了傷口,再火氣沖沖走進醫務室的消毒間。
三個體育生鼻青臉腫,一個數院的祖宗臉上挂彩,還有個男生怯生生坐在角落。
男生的手背有輕微的擦傷,因為膚色很白,所以紅腫的地方格外明顯。
走廊拐角沒有監控,宿管發現他們在打架時,體育生已經被揍得哭爹喊娘,巴不得自己被送到醫務室。
“容念,這是怎麽回事?”老師問。
容念道:“我上樓的時候被三個同學攔住了,然後陸歲京路過想幫忙……”
他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那三個人,似乎很畏懼他們。
被容念揍得落花流水的體育生:???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