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燕都大學為了招攬雄厚資金,難免收進來幾個敗家子,但不妨礙它自身是所好學校。

高昂的贊助費都認認真真投在了建設上,不光是學科發展和校園環境,食堂肯定也沒少花錢。

雞腿鮮嫩可口,标價三塊五,暴打校外那些通貨膨脹的外賣,也碾壓容念上輩子留學吃的漢堡薯條。

這頓吃得容念心滿意足,中途給陸歲京夾了一筷子炒肉。

陸歲京面色微動,再眼見着容念給賀疏星同樣夾了一筷子。

陸歲京的表情又垮了回去。

容念就是個賣安利的:“你們嘗嘗,這道菜真的很好吃。”

他看陸歲京捧場地吃了一口,結合之前兩次短暫的相處,心想自己重活一世,哄小孩的本事依舊過硬。

陸歲京現在情緒看起來非常穩定,沒有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太怪了,在自己的印象裏,陸歲京渾身反骨,不是這種願意一筆勾銷恩怨的性格。

但說不準回到親爹身邊被治愈了一點?

容念胡思亂想,又記起陸歲京出門不帶手機,說是怕被保镖抓回去。

晚上,他忍不住問賀疏星:“你家裏會管你晚上出門嗎?”

賀疏星道:“我爸會。”

容念道:“為什麽成年了還有門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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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知道有同學被要求晚上九點前回家,但自己從小無父無母,不懂其中用意,并感覺陸家管太嚴不是很正常。

賀疏星道:“我爸怕別人找我麻煩。”

他爸這些年大出風頭,打贏好幾場被認為不可能反轉的官司,步步高升之餘難免要有顧慮。

賀疏星的母親是檢察官,就是在他小時候遭到了被告家屬打擊報複,當年這樁慘案上了新聞,全城都為此痛惜。

現在賀家就只有他們父子倆,屋內冷清互不順眼。

“這樣啊,那我知道了。”容念打消了對陸家的懷疑。

賀疏星道:“你和陸歲京關系很好?”

容念道:“算不上吧,你為什麽這樣覺得?”

“他看起來有點黏着你。”賀疏星淡淡指出。

容念背後發寒:“怎麽可能?我們只是碰巧撞見了兩次。”

賀疏星道:“真的只是碰巧麽?”

容念剛洗完澡,用大毛巾擦着濕發。

他嘀嘀咕咕:“當然啊,難不成他跟蹤我。”

他身上有沐浴露的香氣,很淡但能聞到,是類似香皂的氣息。

舊衣服被當做了睡衣,衣料洗得略微發白,很柔軟地貼在少年身上。長度有些短了,随着少年擡起手擦頭發的動作,露出一小截柔韌纖薄的腰肢。

賀疏星把空調開高了一度,道:“說不準。”

容念:???

陸二少吃飽了空來跟蹤自己?

第二天開學典禮,先是升旗儀式,然後校長講話,之後輪到副校長發言,繼而是學工辦主任念稿子。

大家在操場站了兩個小時,暑假天天睡懶覺舒服慣了,此刻聽得昏昏欲睡。

容念杵着無聊左顧右盼,看到傅琢州在後面維持秩序當引導,在給一個男生指路廁所往哪兒走。

容念朝傅琢州走過去,也裝要上廁所。

傅琢州講了一遍,道:“知道路怎麽走了嗎?”

容念一臉茫然,也不說自己知不知道,只驚訝:“學校好大啊……”

盛夏的太陽很刺眼,十點多了日頭正曬,許多人叫苦不疊。

他也眯起桃花眼,看起來蔫巴巴的。

傅琢州笑了笑:“帶你過去吧,別在這兒迷路了。”

容念難為情:“學長,你是不是很忙?我自己走就好。”

傅琢州道:“沒事,我順便偷了懶。”

能少曬一會太陽,容念明顯活潑起來,雀躍道:“那我來得正巧?”

這裏不讓新生随意離開,非要走出操場的會登記。

容念跟着傅琢州走,風紀委的學姐沒有攔住他們,還送了傅琢州一瓶水。

盡管兩人相遇的場合與上輩子不同,但傅琢州的舉止卻一模一樣,幫忙把瓶蓋擰松了再遞給容念。

“學姐是給你的呀。”容念道。

傅琢州彬彬有禮,讓人覺得溫柔又不至于親密:“來當苦力都有這種福利,請你喝。”

他注意到容念的嘴唇有點幹,應該是剛起床就跑過來集合了,一上午還沒有喝過水。

容念道了聲謝,不客氣地接過礦泉水。

他願意來燕大有傅琢州的因素在,再等四年太久了,自己很想看看大學期間的師兄。

果然他和自己記憶裏是一樣的,一樣是挑不出壞處的耀眼的人。

傅琢州取證時受了重傷,雖說罪魁禍首是踐踏法律的暴徒,但容念忘不了傅琢州是替自己過去的。

他要為師兄找回公理,為此沒日沒夜地研究卷宗準備材料,每天盯着檢察院的審理進度。

就在準備庭審前,窦洋出車禍了,方悅秋把他叫了過去……

“我們要去營地軍訓,學長會過來看嗎?”容念問。

傅琢州道:“會啊,到時候會和班助一起來送西瓜和果茶。你愛喝幾分糖?”

容念道:“半糖。”

傅琢州道:“那就都買半糖的。”

容念打聽:“我們學校安排的軍訓會很累嗎?”

“我軍訓的時候班裏幾乎沒人不中暑。”傅琢州回憶道。

容念:“。”

傅琢州道:“在營地睡的還是大通鋪,左右都有人,遇到睡相差的,翻身都很艱難。”

容念覺得留學也不是完全沒好處:“……”

傅琢州打量起犯難的容念,對方的手腕腳腕都比其他男生要細一點,腰好像也要窄一點。

不知道學弟睡相好不好,體型瘦得勻停,夾在大通鋪裏應該沒問題,睡他邊上的人應該會比較自在。

他那屆和法學院拼床的是體育學院,一個比一個結實魁梧,大家手腳都伸不開。

傅琢州走神了一會,之後和容念回到操場。

學工辦主任端起茶缸喝水,放下後終于把稿子翻到最後一頁。

容念沒往前走,犯懶排到隊伍的末尾:“剛才有風紀委來數過人頭嗎?”

本來排在最後一個的賀疏星道:“沒,輔導員來過一趟,問我班裏人數齊不齊,我說是齊的。”

輔導員問過便走了,并不認為這位氣質高冷的學生會幫其他同學打掩護。

“大家不要覺得大學沒有組織沒有紀律,《學生手冊》上寫得很明白了,不管你以前來自哪裏,以後能去哪裏,在這裏都要遵守規章制度……”

主任強調完規矩,看了眼臺下目光渙散的學生們,收尾道:“昨天有幾位同學吃了處分,也有同學出手幫人防衛過當,等下要念檢讨……”

聽到有人要念檢讨,萎靡不振的人群突然精神起來。

他們不覺得檢讨本身是值得羞恥的事情,為什麽要念檢讨才是關鍵。

校園霸淩、考場作弊固然值得唾棄,可防衛過當聽起來還挺拽。

接着,陸歲京順着臺階走上去,大家頓時瞌睡蟲全都醒了。

“好帥啊……”

“草,這到底是在忏悔還是裝逼?”

“他是哪個院的?長得真的有兩下子。”

容念站在隊伍的末尾,都能聽到前面的騷動聲,好多人交頭接耳或者互換眼神。

換做別人有這排場,說不定尾巴都翹天上去了,但陸歲京反應平平,仿佛沒感知到臺下的氛圍。

他是個完全不自戀的人,甚至相反,有自我折磨的傾向。

從高中起就是這樣,得到再多獎勵,被再多人誇贊,陸歲京都無動于衷。

不是裝腔作勢,是真的不起波瀾,這種心态其實很危險,代表外界反饋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捧競賽獎杯被學校賀喜不會開心,親生父親來找他也不會開心,他好像沉浸在封閉的、只有自己和容念的世界裏。

只是當下陸歲京打開檢讨書,臉上居然有了微笑。

他道:“這份檢讨滿打滿算有三千字,等會兒可以檢查,絕對沒有缺斤少兩。但好多同學快要中暑了,我就長話短說吧。”

“義氣啊,兄弟!”

“嗚嗚嗚他心裏有同學,他心裏有我……”

容念看到旁邊有人豎起大拇指,心裏一陣無語。

陸歲京過了變聲期,嗓音沒那麽低沉了,但也褪去最後的稚氣,變得磁性悅耳。

“對不起各位老師,第一天就給大家的工作添麻煩,也對不起幾位同學,我也沒想到剛開學就要教你們別欺負同學。”

話音剛落,操場頓時安靜了兩秒,随即窸窸窣窣的聲音變得更響。

主任怔了怔,假裝咳嗽幾聲,底下才恢複了秩序。

“我不該把你們罵的髒話往心裏去,也不該覺得你們下狠手,是想打傷我和另一位同學。如果當時能做到的話,想來也不會防衛過當,害得你們要帶傷軍訓。”

一晚上過去,陸歲京臉上的傷沒有好全,現在摘掉了創可貼,卻絲毫不顯得狼狽。

看着很野,也很鋒利銳氣。

“昨天我們在醫務室已經和解了,無論你們有沒有說謊,反正我相信你們接下來會銘記遵守校紀校規,畢竟讓你們記起一次,就要寫三千字檢讨,代價真的很大。”

陸歲京說到那幾個體育生時,态度完全沒有歉意,甚至有些輕蔑。

老師們有點聽不下去,幾個體育生也臉色很差,雖然陸歲京沒有點名道姓,但周圍人看看誰鼻青臉腫就一清二楚。

可老師當場打斷陸歲京也不太好,一是他說得嘲諷,卻沒超過底線,也沒人身攻擊,二是那樣太不給陸家面子。

陸歲京說到這裏,促狹地笑了聲:“當然,在這裏要道歉的還有另一位同學。”

并不想成為校園話題的容念:???

即便這裏沒人注意自己細微的擦傷,他也不禁心虛,暗自把手背到了身後。

陸歲京道:“昨天我發現你被人攔住了去路,當時非常憤憤不平,所以做出了一些過激行為。但回去後想了想,感覺換做我的話,我自己也想攔住你。”

容念:“……”

“啊?他在告白還是在檢讨?”

“謝謝學校帶來這麽精彩的開學表演!他叫什麽名字來着?”

“不,不可能是告白……我的暗戀剛開始沒兩分鐘就要結束嗎?”

“我好不容易加到你微信,但發現看不了你的朋友圈。”陸歲京道,“本來以為自己被屏蔽了,但後來發現你是用小號加我的,你跟室友聊天的頭像不是那只白色小雪貂。”

确實給了小號的容念:“…………”

他推翻陸歲京和自己恩怨兩消的想法。

這人是在拿我尋開心吧??

那個小號是容念玩鬥地主用的,原因很樸素,大號的歡樂豆已經輸光。

他也不是為了逃避故意要給這個,自己有點選擇困難症,沒想好大號的自定義微信號要寫什麽,能兼具有趣、逼格和不落俗,所以至今還是一串背不出來的亂碼。

而小號随心所欲地編了一通,是非常好記的名字拼音和生日。

“我深刻檢讨,可能是某些舉動吓到了你,之後自己一定也将《學生手冊》記在心上。”陸歲京道,“請問可以加你另外一個號了嗎?”

站在容念前面的賀疏星扭過頭,望了容念一眼,眼神落在手的方位。

容念強顏歡笑,可以,想轉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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