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窦家的小叔今年三十五歲,是窦洋爺爺老來得子,随母親姓取名叫祁封。

他和家族裏其他人關系不好,照理來說,本不該認識容念,更不該專程出現在營地門口。

但現在場面就是,他擱置了許多公務,耐心地等容念抽完手上的煙。

容念道:“你用這種眼神看着我,會讓我覺得自己有什麽傷天害理的罪狀。”

祁封的表情并不痛惜,甚至有種意味深長的贊許。

只是這人出了名的性情陰郁扭曲,窦家親戚為此敬而遠之,他對容念露出認可的表情,反倒教人心裏犯嘀咕。

祁封道:“沒有,我是覺得很驚喜。”

容念道:“愛看乖學生變壞?”

祁封道:“我從來沒有覺得你乖,但也沒想到你會這樣。”

容念輕輕地彈了下煙灰,道:“我喜歡做的壞事可多了,你可以放心大膽地打開思路。”

“我頭一回見到你,你才讀高二?推門進來的時候,大半個包廂的人都在打量你。”祁封道。

容念歪過腦袋,似笑非笑地問:“包括你嗎?”

祁封道:“我對小孩子不感興趣。當初如果我沒發話,你逃不出那裏。”

容念對這段往事毫無回憶的興致,但還是接了茬:“那我該怎麽謝謝你,幫了一把上當的笨蛋高中生?”

高二有一陣子,他特別缺錢,然後被熟人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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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推薦他當服務生,他過去了才知道,人家要的不止是飯桌上的服務。

要不是在場的祁封伸出援手,自己估計沒辦法全身而退。

他們見面的次數不多,再後來,容念被方悅秋資助,只在聚會中見了一兩次祁封,互相裝作不認識。

祁封道:“你這張臉長得正當好,就算是謝禮吧,否則在窦家看哪裏都不順眼。”

容念對顏控沒有話說,轉移話題道:“我們能不能結束敘舊?”

祁封道:“抱歉,畢竟之前你要麽慘兮兮的,要麽在我嫂子身邊很文靜。我很難不多回想幾遍,确保現在沒在做夢。”

他對容念抱有好奇,否則也不會在聽到風聲後,過來瞧瞧少年有沒有受委屈。

以往祁封可以察覺到,容念非常親近方悅秋。如果方悅秋來營地一趟,只帶走窦洋沒關心他,那容念想必會很沮喪。

可是現在這種感覺消失了。

祁封不覺得掃興,相反,他很興奮。

“哪種樣子才是你最真實的一面?”他問。

容念道:“我每一面都很真實啊。如果你跑郊外來,是為了看我傷心,那我也可以馬上掉幾滴眼淚,讓你值回車油錢。”

祁封道:“你這副模樣比犯委屈的時候更好看。”

容念笑了笑,盯着他沒說話。

祁封道:“身世悲涼、忍氣吞聲的小可憐并不有趣,天底下倒黴鬼太多了,我沒有憐憫心可以施舍。”

得知方悅秋去過學校後,他過來并不是為了看容念失魂落魄,而是想趁機确認一件事。

容念也早就意識到這人不是來送溫暖的天使。

“小叔叔,你口味好特別。”容念嗤笑,“一般在霸道總裁的劇本裏,男主不都喜歡飽受磨難卻依舊清純的小白花?”

祁封道:“小白花太容易被捏死了,生命力旺盛一點比較好。”

容念淡淡道:“那在你眼裏我是仙人掌麽?我好像也沒那麽多的刺呀。”

祁封否認:“不,不是花花草草。笨蛋高中生離開的時候,不安地朝我們道歉,可我好像在你眼底裏看到了一團火。”

這麽形容實在太過詩意和抽象,實際不是祁封的風格。

可除了火焰,自己想不出該如何描述。

容念撩起纖長的眼簾,問:“我眼睛裏有嗎?”

對方沒有回答,容念也不需要言語來确定。

少年收起了渾身的慵懶,臉上笑得明媚,語氣卻清清冷冷:“那你別靠太近,被灼傷了我可不負責。”

祁封不以為意地笑了一聲,沒再順着原有話題繼續聊。

“我就這麽空着手來看看你,會不會不合适?”他問。

原來這趟收獲很滿意,到獎勵時間了。

容念問:“你是打算從支票夾裏給我扯一張紙麽?”

祁封道:“你要的話倒也可以,但你有方悅秋的副卡,支票對你來說不實用。”

“那什麽比較實用?”容念道,“營地裏有張足夠柔軟的、屬于我的床,早飯能按天供應三個奶黃包和一袋豆漿?”

祁封道:“說得不錯,但這種更像你交了小男朋友,對方會對你做的事。”

容念随口舉例,乍聽祁封的話也沒覺得哪裏不對。

過了幾秒鐘,他忽地關聯起某個犯胃病的人,才表情微妙地抿了抿嘴。

“我和你們的副校長是老相識,待會打聲招呼,你不用回去了。”祁封道。

這确實脫離了尋常男朋友的處理範圍,是身居高位的成熟男人的标準做法,然而容念搖頭拒絕。

容念道:“算啦,下回見。”

祁封愣了下,匪夷所思地說:“你要軍訓?”

容念道:“是呀,我還沒玩夠,你不要插手破壞游戲平衡。”

“你在裏面玩什麽?”祁封問。

“不得不說,你的喜好真的和男大學生脫節很大,小叔叔。”

容念說完,頗為苦惱地搖了搖頭,疊起修長的手指,用指節敲了敲車子的窗沿。

他很風度地說:“大家都沉迷保護小可憐,不中途失陪,是我身為主角的修養。”

祁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覺得容念棘手,是變得更值得探索了。

“瞧不出來你是花心的人。”

容念道:“誰稀罕搞無聊的情情愛愛?”

祁封道:“那你有什麽野心,講講看,指不定幫你實現了呢?”

容念懵懵懂懂地望向他,指向卻尖銳:“我不是剛上車就許願了嗎?”

“你恨窦洋我能理解,方悅秋怎麽虐待你了?你之前還很依賴她,巴不得她是自己親生母親。”

祁封有點不明白,他和容念交集不算多,可容念有多麽親近方悅秋,在不久之前還顯而易見,女人的關心能讓少年受寵若驚。

對容念來說,這卻是上輩子的事。

這還是他最後悔的錯誤。

容念的情緒沉了下去,神色卻活潑。

“我瞎說的,你就這麽信了啊?你真把我放在心上。”他用這句話作為見面的結尾。

回到營地,宿舍熱火朝天。

大家都洗漱完了,有的組團打游戲,有的聊着哪位女生長得最好看。

氛圍洋溢着青春年華無憂無慮的氣息,将車內帶出來的複雜心緒壓了下去。

單純很好,是一種可愛的特質。容念愉快地欣賞着。

“小容,班助說周末沒有訓練的話,咱們可以出去。”同學道,“要不要一起去下個館子?”

“對啊對啊,加上班助一起吧,他要過來給我們送果茶和西瓜!”

容念捧場:“哪裏的館子?”

“荒郊野嶺的也沒什麽好餐廳,就在附近的農家菜館,人均估計五六十?”

容念道:“好呀,我們一起去。”

“那我聯系下班助,好像學生會會長也要跟着來,我們算一算人頭。”

“操,為什麽會長也來?”

容念發覺某個男生反應激烈,問:“你很讨厭他?”

同學解釋:“哈哈哈哈他一報到就喜歡班裏那個戴眼鏡的妹子,人家直接挑明了說自己喜歡傅琢州。”

容念對比了下兩人的各方面條件,道:“節哀。”

那個憤憤不平的男生哀嚎:“唉,都是顏控!都是顏控!”

容念為師兄說好話:“指不定傅琢州心靈也挺美。”

“那喜歡陸歲京的怎麽解釋?”

容念:?

他和班裏的人關系都不錯,但接觸得不深,沒有到分享暗戀對象的程度。

可是女生們喜歡陸歲京,倒也很正常,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有人道:“兄弟,這還需要解釋?那稿子寫的,誰去念誰拉風!”

容念:“。”

“何況人家臉長得好看,個子還高,這段演講如果有錄屏,放到網上不得爆火?唉,有些妹子估計一看就不記得自己姓啥了。”

容念恍惚地想,那在場諸位有誰還記得,陸歲京是違反校規檢讨,不是學生代表演講?

“不止這個啊,他好像成績特牛逼。我們學號按照成績排的,他在數院是第一。”

“他是國外來的吧?”

“成績牛不牛逼,我不清楚,但他家裏特有錢是真的,名字裏那個陸,就是衆所周知的陸家……”

一群男生七嘴八舌地讨論起了另一個男生,态度一度很激動,場面怎麽看都有些不對勁。

“所以說他怎麽當了舔狗?想加人微信,還跑到主席臺上當衆表态?”有人百思不得其解。

“帥哥的世界我不懂,這事兒別問我,你得問班裏的容念或者賀疏星。”

容念也不懂,這事超出了帥哥的理解範圍。

幾個男生以陸歲京為典型例子,讨論什麽樣的魅力比較吸引人,聊着聊着畫風漸漸不對。

“如果我是女生,我也暗戀陸歲京。”

“如果我是彎的,我都想睡陸歲京。”

“他蠻受gay歡迎的,論壇裏有小0說他是天菜惹。”

幾個男生背後議論一位同性,還聊得特別起勁,吵到賀疏星在屋子裏待不住,直接出去透氣了。

這場面實在令人迷惑,容念徹底把車裏發生的事抛到腦後。

自己再去蹭床時,看到話題的主人公,甚至有半秒鐘的呆滞。

——如果我是彎的,我都想睡陸歲京。

天生性取向為男性的容念,腦海裏閃過鐵血直男同學的驚人發言。

陸歲京應該是在書桌前坐久了,打算松動筋骨,于是幹脆捧着書靠在門框邊。

容念道:“你怎麽不早點休息?”

陸歲京道:“房間總是潛入神秘人士,我決定捕捉一下。”

容念問:“要捉來幹什麽呢?”

陸歲京道:“他每天來了不打招呼,走了也不吱聲,一般睡完了穿衣服就走,我其實是不太在意的。”

容念:“。”

陸歲京道:“就是很想問問,我這裏真的有那麽好睡?值得每晚摸黑趕過來?”

容念想到同學們的聊天,惡劣地笑道:“陸同學,你在睡的問題上可以自信一點。”

陸同學:??

容念決定分享見聞:“你知道自己在學校論壇裏被一些人叫做天菜嗎?只恨你沒有挂牌下海。”

陸歲京顯然不知道,表情有一些茫然。

“你好純啊。”容念抱着胳膊說,“高三出國了一年,你沒談個戀愛?”

陸歲京道:“……不想談。”

容念覺得這樣的陸歲京挺好玩,忍不住想多逗幾句。

他問:“是真的不想談,還是想談沒談成?不會吧陸二公子,還有你搞不定的人?”

陸歲京道:“說到搞不定,确實是有。”

容念從沒聽陸歲京談起過感情相關的事情,不由好奇地追問。

“比如營地的教官,不知道哪裏有需要,就把我房間裏的一張床給搬走了。”陸歲京自責又失望地說。

如果教官在場,此刻肯定會破口大罵,明明是陸歲京要求把質量上乘的床給挪掉。

可惜現在只有兩個人,陸歲京說什麽就是什麽。

容念如遭雷擊:“……”

陸歲京道:“不過你讓我自信點,那應該是不介意和我一起睡的吧?”

容念思緒混亂:“……”

陸歲京見容念神色複雜,低下頭沮喪道:“還是說你是哄我的?比起我,你更樂意和班裏的同學一張床?”

經由這句提醒,容念記起大通鋪裏此起彼伏的呼嚕聲。

他選擇了天菜:“我只是怕你不習慣。”

一語成谶,淩晨三點半,陸歲京依舊輾轉反側。

容念安穩地睡在身邊,側躺着背對自己。

好像回憶,又好像夢境,總之不像可以切實發生的好事。

又過了很久,陸歲京小心翼翼地靠過去,動作輕得生怕這是一場黃粱,稍稍驚擾便要成空。

他的本能催促着靠近,可自己不敢湊得太近。

鼻尖蹭過容念睡着的枕頭,陸歲京按耐住越來越快的心跳,想着,會不會聞到沐浴露或者洗衣皂的清香?

自己說不定可以借此買同款。

他嗅了嗅,聞到了成熟的古龍水,還有若有若無的香煙味。

陸歲京:???

作者有話要說:

高情商:古龍水和香煙味。

低情商: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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