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尋常人聽到這話一定會沮喪好一陣, 順着話裏的意思重新定義兩人關系。

然而容念雖然有時受陸歲京影響,感覺自身節奏被打亂,但那多半是他願意遷就。

如果他不肯配合, 大概率是對方會被反過來牽制住。

容念幹脆耍賴:“我講過什麽了?我是個啞巴,去年剛治好,什麽都沒說過。”

少年一邊用溫軟的嗓音辯駁,一邊用手機的照明在地上瞎晃着轉圈。

他太清楚如何控場,陸歲京會縱容自己的不講道理。

陸歲京被戳中往事回憶,淡淡道:“哦, 你也嗓子壞掉過啊。”

在小時候, 剛被福利院收留那一陣, 陸歲京有段時間是失聲狀态。

起初是容念把他撿了回來, 大雪天看到一個小孩傷痕累累暈倒在路邊, 立即脫下了自己的外套将人裹了起來。

當時他蹲在旁邊觀察了一會,瞧見小孩毫無反應, 以為對方已經像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凍死了。

他正要離開去喊人的時候, 陸歲京擡起了手,沉默地拉住了容念的衣擺。

那力道大得出乎意料,似是很怕容念走掉。

再之後, 陸歲京被帶到醫院。老院長去查他的身份, 發現他的母親在前幾天燒炭自殺,而他估計是當時逃出了屋子。

從此,他被福利院收留,和同齡的容念住在一起。

陸歲京一開始便顯得格格不入, 盡管沒有先天疾病, 是被媽媽掐傷了脖頸, 可傷痕慢慢變淡, 沒人聽到過他開口講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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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嘲笑他是啞巴,他只是安靜地聽着,醫生向老院長說過這個孩子邁不過心理障礙,可能以後就是這樣了。

與他相反的是,容念很受周圍人的喜歡。

很多小孩不吝啬于袒露好感,也樂于主動親近,過聖誕節時挨個要和小容哥哥擁抱。

陸歲京在角落旁觀,容念動作娴熟,笑着将年紀更小的孩子抱了起來。

等到其他人散到別處玩鬧,容念發現陸歲京杵着不走,問他是不是想說什麽。

陸歲京欲言又止,嘴巴努力地張了張,卻沒能出聲,好像遇到了極大的阻礙。

就在容念以為他不會回應時,聽到了幹澀聲音輕輕響起。

“哥哥,要抱。”陸歲京話語含糊不清,但為此已經非常努力。

這是他受傷以來,時隔許久講出的第一句話,是個小心翼翼的願望。

世界上不存在所謂的聖誕老人,至少對陸歲京來說,沒有任何神明眷顧過他,自己的求救往往盤旋在心間,從來沒被實現。

但小容哥哥沒有讓他期待落空。

這種溫馨的相處狀态得追溯到上輩子,如今陸歲京已不适合撒嬌讨擁抱,容念也變得狡黠到八面玲珑。

“對呀,你是不是記憶混亂了?數院壓力一定很大吧?”容念巧妙地轉移話題。

陸歲京道:“聽說好律師都是老流氓,原本我不太信,現在這個總結我一定刻骨銘心。”

容念滿意地說:“喊聲小容哥哥我聽聽。”

陸歲京拒絕:“我沒比你小幾個月。”

容念道:“算了,反正現在每次你能喊哥哥,都是在打小算盤,我還怕我接不住。”

他們慢慢走到山頂,雨後的烏雲逐漸散開,已經可以看到星星在澄澈的夜幕中閃爍。

容念仰起頭,被天空吸引。

決定為了當律師讀文科以前,他本來對天文學最感興趣。

後來日子一天天過下去,這些向往早已被沖淡,連自己都忘了這件事。

“我記得你以前想研究星星。”陸歲京道,“後來我收到了望遠鏡想送給你,你卻碰都不想碰。”

容念道:“那時候我都打定主意要當律師了,看星星的時間不如多做幾道高考題。”

他對自己的未來規劃很有目的性,投入時往往一心一意,不被任何情緒絆住。

不過偶爾放慢步伐,回頭彌補下遺憾,貌似也不錯。

容念眨了眨桃花眼,道:“你不是也蠻喜歡鼓搗望遠鏡的?但後來拿它換玫瑰花了。”

陸歲京聽完心說,可是和你不同,我對天空和宇宙這種龐大廣闊的事物并沒向往。

望遠鏡在自己手上利用率挺高,都是在偷看朝夕共處的少年。

換玫瑰也并非是他喜歡嬌滴滴的鮮花,而是想換容念開心,他知道容念喜歡這種脆弱又美麗的事物。

“那時候已經玩膩了,不如拿來讨好福利院老大。”陸歲京淡淡道。

容念接茬:“你居然有這麽高的覺悟,老大感到很欣慰。”

正值夏末秋初,山上涼快又不至于讓人覺得冷,不會有比此刻更合适登高的季節。

在這裏朝市區遙遙望去,可以看到萬家燈火,和天上的星空彼此呼應。

如果不是爬山太累,沒有索道可以偷懶,容念會認為這裏确實是個不錯的地方。

他錘了捶膝蓋,再發現陸歲京望着自己。

容念已經恨不能團成團滾下去:“看我幹嘛?你瞧瞧附近能不能抄近路。”

陸歲京道:“離零點還有半小時。”

容念道:“是啊,你要發體驗問卷給我嗎?我可以給你打個九十五分。”

“剩下五分去哪裏了?”

“總不能給你滿分吧,搞得我要求很低的樣子。”

陸歲京道:“可我很少拿不到滿分,對這個成績有點遺憾,能不能和考官走走關系?”

容念道:“考官的心硬得像塊石頭,除非五分鐘內你能在這裏建一個電梯,把我送下去。”

陸歲京促狹地笑了下,好像早就猜到了容念在苦惱些什麽。

他道:“電梯造不起來,但會盡力讓考官滿意。”

容念問:“怎麽?”

陸歲京道:“快到期的男朋友背你下山。”

·

法學院的教室外面挂滿了雨傘,班長罵罵咧咧走了進來,問這鬼天氣到底什麽時候結束。

“話說摸底考放分了,大學這個批卷效率,比我高中都迅速。”學委道。

班長立即停止絮叨天氣,問:“在哪兒能看啊?”

“一樓就有排名表,圍得裏三圈外三圈,勸你現在別去,而且每個學科就印前一百名,其他的上教務網站自己查。”

學委回答完,唉聲嘆氣:“你看看你考了多少?我英語被分到了B,真他媽離譜。”

教務網站現在流量極大,登陸進去卡了有兩分鐘,班長嬉嬉笑笑說自己拿了A。

他好奇:“班上一共幾個人拿A啊?”

“目前為止我知道的,就只有你一個。”學委面無表情地說。

班長大為得意,随即去向賀疏星詢問。

賀疏星不知道出分的事情,于是查了下,沒什麽意外地發現是A。

班長頓時覺得自己的成績不稀奇了,再扭頭和一旁的容念的打聽。

容念聽說網站很卡就懶得查,報了自己的賬號和密碼,讓班長登錄後随便看。

班長發現容念拿的是A+,納悶:“為什麽你會比我們多出個加號?”

容念懶洋洋地趴在桌上犯瞌睡:“不知道。”

“哦,公告寫了排名在前十的歸到A+,你英語單科和總分都是第一。”班長翻看道:“這麽說你現在被貼在牆上了?!”

“挂的不是黑白照就無所謂呀。”容念道。

班長摸不着頭腦:“不是這意思,為什麽你考這麽好一點反應都沒有?咱們之間就別擺譜了,該高興高興,該請客請客啊。”

容念道:“考第一嗎?習慣了。”

班長覺得自己不慎給了對方一個裝逼的機會:“……”

離打鈴還有兩分鐘,班長道:“等會兒我們去一樓那邊瞅瞅啊。”

容念不想挪動,這具身體瘦削青澀,爬完山腿疼了兩三天,今天還沒好利索。

正好這堂課的教室在四樓,他剛才一擡腿就發抖。

不過他對排名表很好奇,便答應了下來。

這些天容念都和賀疏星一起走,來得早走得晚,其他人沒注意到他走姿奇怪。

下了課班長在旁邊一看,立即用很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

容念解釋:“星期天的時候我去郊外爬山了。”

“借口編得有點扯,這年頭誰沒事會去遭這罪啊。”班長一臉不相信。

他似是在懷疑容念做過另一種床上的體力運動,以至于變成這副樣子,但是他不說。

容念察覺到他微妙的表情,感到百口莫辯倍感冤枉,由于沒被詢問,所以也不好主動解釋。

天殺的陸歲京,容念咬牙切齒,在心中不爽地嘀咕。

不清楚陸歲京這些天是否和他一個狀況,但容念感覺,那天被背着下山,陸歲京的動作非常利落,在濕滑的山道上步伐很穩,看起來毫不費力。

明明對方沒比自己小多少,容念卻萌生了一種“年輕就是好”的感嘆。

此時此刻,容念捏了捏樓梯扶手,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排名表貼在每個院的布告欄裏,幾乎所有同學得空了都會來觀望一會。

容念剛才默默念叨過陸歲京,沒到兩分鐘,陸歲京的名字和臉就出現在面前。

排名的信息包含了學生名字和證件照,有些人的證件照是随意應付,這麽一搞就像公開處刑。

而最頂端兩張并列的照片非常養眼,惹得不少人為此逗留。

瞧得出來這兩人拍攝時都沒有刻意收拾,但畫面就是賞心悅目,被放在一起時誰也不比誰黯淡。

“你和小陸并列第一诶,靠,他成績也有這麽好?”班長驚訝。

這麽感嘆完,他揶揄地笑了起來,用胳膊肘不輕不重地撞了撞容念。

他調侃:“你倆真不愧是一對,乍看還挺和諧,排版再近點就是活脫脫一張結婚登記照。”

容念面無表情地說:“懲罰時限已經過了,我是單身,不準随便摁頭。”

他粗略掃了幾眼,發現賀疏星的名字在不遠處,還被人用紅筆畫了個小愛心。

容念沒把這個小細節放在心上,班裏就有好幾個女生暗戀賀疏星,會出現這種情況在情理之中。

但隔了一天,學委在閑聊時提起,容念的名字後面也跟了一串愛心。

至此事情走向開始變歪,好端端的排名表,仿佛變成了燕大的人氣投票。

不少人跟着在排名表上塗塗畫畫,甚至寫上了留言,好在保持了最基本的素質,沒在照片上進行惡搞。

燕大的校風一向包容寬松,教務處不插手這件事,容念本來也沒怎麽關注。

直到有人把賀疏星的名字圈起來,畫了個箭頭指向容念,并留言:[我怎麽覺得他好像喜歡他呀?挺配的,加油!]

這句話出現後掀起了極高的讨論,并且話題發散,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亂磕CP好惡心,如果人家是直男,得有多大的心理陰影,被你一搞他倆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據說他倆高中就是同桌,到大學成了室友,我只想說——代餐有無?]

[你們真的很在意容念诶,上回他和傅琢州在寝室樓下多聊幾句,都要被發在論壇上。]

幾方立場各說各的,有人認為這種留言非常沒有分寸,有人認為玩笑而已沒必要上綱上線,還有人已經分享起了代餐的txt。

到了這個時候,容念都沒當回事,直到排名榜上增添了非常大膽的一筆。

有人把陸歲京和容念的照片畫了個圈,提問:[你們眼神行不行,這不是更配?]

其他人看到以後,沒有閑情雅致去思考配不配的問題,單純為這人捏把汗。

大家不約而同地詫異,肇事者真是不怕死,如果被陸歲京知道了,局面很難收場。

容念好笑地看着這行歪歪扭扭的字跡,對方顯然是顧慮被認出身份,特意換了左手留言。

他沉思片刻,然後跑去找傅琢州。

傅琢州頂了學生會主席這頭銜,平時麻煩不少,同時便利也很多。

比如能登陸學校的內部系統,輕輕松松調出監控。

傅琢州聽到他的請求,問:“那行字惹你生氣了?需要的話,我幫你去和那個人談談。”

容念笑道:“不用,我就想看看究竟誰的眼神那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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