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他喜歡我, 他不喜歡我……”

可以穩穩拉開弓弦、射出利箭的手指撥弄花瓣,陸歲京百無聊賴地摘禿了玫瑰。

花是室友告白失敗剩下的,被他短短幾小時內薅了個幹淨。

別人若是推門進來一看, 會發現滿桌的玫瑰花,估計分不清寝室裏失戀的究竟是誰。

陸歲京趴在書桌前,手上握着綠色的被剪刺的枝幹,擡起眼沉沉地盯了一會。

說到“不喜歡”的時候,恰好沒有花給他揮霍了。

他想,算了, 自己才不會迷信這種東西。

陸歲京索然無味地撇了撇嘴, 無意發現地上居然還有一束, 又撿了起來開始玩。

他做得很專心, 即便“容念”坐在桌邊, 三番兩次地試圖搭話,也沒有分走絲毫注意力。

最終在黃昏的餘晖裏, 幻覺漸漸變得透明, 直到消失不見,整個過程陸歲京渾然未知。

“他喜歡我。”

陸歲京撫過真正意義上的最後一片,沒有将其直接拔下來, 而是擡起指尖, 撩了下花瓣。

他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思想立即從科學主義退回封建時代。

就是喜歡我。他在心裏說。

回到寝室的室友被吓了跳,納悶:“卧槽,你搞哪一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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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個室友匪夷所思:“不會是在數花瓣吧?!”

陸歲京不假思索地否認道:“怎麽可能這麽無聊?”

他在外人眼裏, 一向又酷又随性, 室友們見狀也便打消了猜測。

可實際上, 陸歲京就是個任性的幼稚鬼。

至少容念是這麽以為的。

他推開門, 看到曹文瑞半死不活地被掙紮着,就理解了陸家秘書為什麽會疑惑,陸歲京和曹文瑞是否有恩怨。

——這場面不用再做确認,絕對是陸歲京的傑作。

秘書想不到的是,這兩人确實沒有任何糾葛,按理說不該走到這種地步。

非要說陸歲京有什麽動機,只能有一種可能性。

他是為了容念。

“老子不僅要當你面宰了他,還要再廢了他的手,當時就他媽不該留你們這兩個禍害……”

曹文瑞神志不清地謾罵,時不時伴随着抽搐,身上有股長久未洗澡的味道,顯然在醫院并未得到太好的照顧。

只不過,這是因為護工無法應付,還是陸歲京特意吩咐過,就不為人知了。

祁封眯起眼睛,打量着這一切,正要說些什麽的時候,曹文瑞忽地暴起,連人帶凳子都翻在地上。

落地的動靜着實不小,把毫無心理準備的祁封險些吓了一跳。

他幾乎是下意識看向容念,出乎意料的,容念四平八穩波瀾不驚。

在祁封的注視下,容念甚至低聲笑了下。

少年嗓音清亮悅耳,臉龐明豔得惹眼,往常該是一笑生輝,如今依舊笑容無瑕,卻教祁封萌生出寒意。

容念語氣輕快道:“我想和他敘敘舊,小叔叔,你大概不會想當觀衆。”

祁封道:“我出去抽根煙。”

走的時候,他随手關上了門。

門縫關緊的瞬間,祁封差點松開門把後退兩步。

因為傳出來的尖叫實在太駭人,他很難想象,房間裏面發生了什麽。

但容念說得沒錯,自己不會想當觀衆。

·

病房內,容念踢了一腳凳子,曹文瑞又毫無抵抗之力地滾了兩圈。

“當時沒弄死我,現在只有後悔的份了。”容念冷冷道,“我弄死你倒是簡單,你喜歡哪種死法?不對,這可不給你選。”

他勾起嘴角:“一定用上最痛苦的那種。”

曹文瑞被疼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因此居然清醒了幾分,認出眼前人是誰後,驚恐地試圖逃跑。

然而無論他怎麽嘗試擺脫,都只能像蛆蟲一樣,容念腳下愚蠢地挪動。

他費勁地往門口撲騰了有小半米,被容念擡起腳,直接踹到了牆角,發出“砰”的一聲。

“來人啊!有人殺人了!”曹文瑞扯着嗓子大喊。

他老了,過去仗着身強體壯,能将纖細的容念揍得鼻青臉腫。

如今他實在無力,這些年放縱聲色濫用藥物,換來一具千瘡百孔的皮囊的靈魂。

眼見醫院沒人會保護自己,曹文瑞不再撒潑呼救,顫着瞳孔看向容念。

“你沒爹媽,我是有的!我、你不能對不起我爹吧!我可是他家的獨苗!”

容念嗤笑:“兩三年不回家,一回來就砸東西勒索的獨苗,真當自己是個寶貝了?”

他走向曹文瑞躺着的角落,每走一步,都讓人不禁往裏蜷縮。

曹文瑞道:“對,我不是,反正我爸的遺産大頭全他媽是給你的,就給我一間破機構一點零頭……之前我就納悶,你不會是他老來俏的私生子吧?”

容念在他面前蹲下來,擡手就甩了曹文瑞一巴掌,将人重重打偏頭去。

“那筆錢是給我了,但我是拿來幫襯弟弟妹妹的,他不信任你沒錯啊,你這種人渣難道值得被正眼瞧?”

曹文瑞頭暈眼花了足足半分鐘,差不多認清了現實。

“老子告訴你,殺人可是違法的!”曹文瑞結巴道,“你、你別亂來……”

容念無辜道:“這怎麽是亂來呢?我可是日思夜想很久了。”

被少年盯得渾身發毛,曹文瑞道:“容念,阿念啊,以前是我的錯,我是個垃圾,你當我是個混球,踢幾腳就算了……”

“你在喊我什麽呀,這名字是你能叫的?”容念側過臉,懵懂地困惑道。

曹文瑞感覺瘆得慌,道:“看在我爸的份上,我爸好歹把你拉扯到大,要不是生了急病,他是想看你考進大學的啊……”

他一味想把老院長拉出來做擋箭牌,盡管自己是和容念結過梁子,可他爸确實對容念掏心掏肺。

容念對他爸也孝順,他爸被宣告病逝後,這孩子在搶救室外一度暈了過去,被陸歲京眼疾手快地扶住才不至于摔倒。

曹文瑞以為容念吃這套感情牌,可惜适得其反。

容念表情冰冷道:“你還有臉提,他明明是可以看我考進大學的……”

“唉,小祖宗,都和你們解釋過多少次!他那病就算繼續砸錢也好不了,再治下去純粹白搭,他還要在醫院裏多受苦!”

“所以你放棄他了。”

“有沒有搞錯啊,你們是被他收養的,我是他親兒子!我有權利說停,有權利簽字!”

聽到曹文瑞如此狡辯,容念深吸了一口氣,堪堪忍住失控的沖動。

他的過往并非全是悲慘基調,回想起來卻令人無力。

老院長待他好,見他咬不動蘋果,會用小勺子把果肉刮下來一點點喂他。

他年紀小小尚不懂圓滑,嘀咕了聲酸,不小心換來老院長自責的嘆氣,從此自己學會了撒謊。

得到了溫暖,容念想給出報答,在老院長為了福利院奔走時,尾随在後試圖找機會幫忙。

可他看到老院長佝偻着腰,面對諸多白眼和冷落,極力地拉攏着商人們捐款,之後回到福利院,卻又強自擺出笑臉。

容念假裝沒見過對方的狼狽,回以了燦爛的微笑,從此自己學會了裝傻。

在跌跌撞撞中,在不少教訓裏,他以為懂得了如何保護自己和他人。

然而這種自以為是被一場車禍撞得粉碎,院裏的小妹妹被貨車撞得失去雙腿,司機給不出賠償,耍賴般嚷嚷着要坐牢。

他面對女孩的絕望、律師的敷衍、院長的傷心,什麽也做不到。

院長為了讨個公道四處求助,上了年紀被累出了陳年舊疾,在路邊不省人事,整個事态雪上加霜。

治病和吃藥已是一筆龐大的開銷,搶救室的一天需要多少錢,這對初中剛畢業的容念而言,是個天文數字。

他麻痹了自尊去借錢,挨家挨戶地道謝和解釋,每天都說到口幹舌燥,最後還是差一大截。

那時候是陸歲京帶回來了一筆錢,沒有解釋來歷,拉上他就去醫院,然後碰上了混不吝的曹文瑞。

他們拼盡一切想拯救的院長,被曹文瑞不假思索地簽了放棄治療承諾書。

當時容念整個人和瘋了沒什麽差別,哭着暈過去,再渾渾噩噩地醒來。

一摸面頰全是眼淚,朦胧間,感覺到淚痕被陸歲京用紙巾輕輕地擦拭。

容念恍惚地躺在床上,捂住眼睛作勢撇開頭。

陸歲京伸過來的手落了空,繼而天旋地轉,整個人被用力抱住。

具體怎樣容念已經記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一定抱了陸歲京很久,也埋在陸歲京肩頭哭了很久。

陸歲京肯定非常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拍着他的後背,喊他“阿念”,跟他說“別怕了,我永遠和阿念在一起”。

待到容念的狀态恢複了些,老院長的葬禮上,他和曹文瑞打了一架。

說是撕咬也不為過,他遍體鱗傷,曹文瑞也沒好到哪裏去,從此兩人針鋒相對。

再之後,容念不再打架。

他發現暴力并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途徑,要收拾曹文瑞,還是舉報那人混跡的不良場所更管用。

可是兩人的争端很快便戛然而止,曹文瑞吞了福利院的錢逃之夭夭。

很長一段時間裏,容念做夢都想把對方千刀萬剮。

如今曹文瑞就毫無反抗之力地倒在自己面前,露出的脖頸是那麽脆弱。

但容念只是活動了下手指,骨節有意發出響聲,動靜并不誇張,已經把曹文瑞搞得瑟瑟發抖。

他沒有動手,道:“陸歲京什麽時候找到你的?”

曹文瑞道:“那小子居然是富豪的親兒子,他那發瘋的娘看來挺有姿色……”

話說到一半,被容念狠狠揍了拳肚子,後半句話直接咽了回去。

“我說,他什麽時候找到你的。”容念道。

曹文瑞有氣無力道:“前不久,我幫人管賭場,偶爾做點跨境直播生意……有天剛喝完酒要回家,他就在我房間裏坐着,吓得我把槍都上膛了。”

“栽你手上我認了,被他找上門,老子真的搞不懂。”他道。

容念剛才那一記用了些力道,曹文瑞痛得不住哀嚎,說話斷斷續續,片刻間感覺藥瘾又要發作。

他語無倫次道:“我現在知道了哈哈哈哈,他同性戀是不是?他想用我的命來讨好你!你們這群白眼狼、小畜生……”

容念沒有在意他的辱罵,直起身離開了病房。

屋子的隔音效果很好,即便裏面罵得再怎麽激烈,到了走廊上始終悄無聲息。

祁封倚靠在走廊盡頭的窗邊,一支煙燒到了末尾。

“你也要一支嗎?”祁封問。

容念是想抽煙冷靜下,剛打算點頭,又記起自己先前被陸歲京沒收了香煙。

他道:“算了,我戒煙。”

祁封瞧他臉色疲憊,沒有多問什麽,只是征詢意見:“還要去看下卧室麽?”

容念敏感道:“你是準備了什麽驚喜嗎?”

卧室确實有所用心布置,倒不是祁封親力親為。

而是他的助理着實能力出衆,處處安排妥當,大概還特意調查過容念的生活軌跡。

半小時過後,當容念走進房間的時候,甚至屏住了呼吸。

除了有獨立的衛生間和衣帽間外,這裏有個連同的小房間,面積不大,放了張不算舒适的床。

相比于卧室的奢華,眼前這片小區域顯得有些簡陋,不過處處流露着溫馨。

助理應該是怕容念睡不習慣大床,特意再準備了這個較為狹小的空間,那張床甚至和福利院裏的一模一樣。

房子裏的另外一邊,祁封嶼&&汐,}團(&隊發覺少年進了房間半天沒出來,不禁有些奇怪,于是過去敲了敲門。

聽到容念的回應,他輕手輕腳地進去,發現少年居然蜷縮在小床上。

“你這是在追憶往事?”祁封問。

容念脫了那件所謂的情侶裝外套,疊成了一團,将額頭抵在上面當枕頭。

他道:“沒有,我在想,到底是什麽能讓一無所有、只有未來的人,說出要和另外一個人以後永遠在一起?”

祁封道:“可能愚昧盲目,也可能頂尖狡猾,不過無論怎麽說,本質都挺明顯的吧。”

容念道:“嗯?”

“因為實在喜歡。”祁封道,“或者說,愛?”

作者有話要說:

小陸:這章沒見到老婆,寂寞地薅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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