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陸歲京抿起嘴, 說不出拒絕的話,但又不想那麽輕易地答應。
容念沒有追着讨價還價,見陸歲京不回應, 便自顧自嘀咕道:“原來你不想看呀,算了……”
當然想的,怎麽不想?
陸歲京內心掙紮了下,終究是順了容念的意思。
容念道:“那說好你到時候別上場。”
陸歲京沒精打采道:“嗯嗯。”
容念好奇:“你怎麽看起來蔫巴巴的?”
“我沒事,不用在意,被你們院的同學情誼打動到了而已。”陸歲京語氣很酸, “省點力氣留給三千米吧。”
容念托着下巴, 懶洋洋道:“喔。小歲不開心了, 要怎麽辦呢。”
陸歲京并沒有生氣, 最多是有一點點不服氣, 但也能自我消化。
上輩子他偷偷打聽容念的消息,知道傅琢州和容念朝夕共處地共事, 師兄師弟形同多年好友, 便不敢再窺探更多。
那段時間他心态很扭曲,獨占欲強烈到希望容念的世界只有自己,卻又自卑到根本不敢在對方面前出現, 怕被丢掉第二次。
這輩子想見到容念的渴望壓過了全部, 他為此努力掩飾自己的缺陷,試圖被接納、被喜歡,也和那位聽聞過很久的傅琢州見了面。
他發現傅琢州和傳聞中一樣好,且并非高高在上、精致完美, 而是令人安心自在。
自己即便抵觸, 也無法否認其人格完善, 這樣的人配得上容念的熱情和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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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起來, 容念和傅琢州就算如今不是師從同門,還能夠認識到一起,前世今生居然這麽有緣。
陸歲京納悶又忐忑地想,這不會是所謂的命中注定吧?
危機感使人頭腦發暈,小陸同學的思路已經進入了玄學領域。
抛開神乎其神的東西不提,他心煩意亂地将自己與傅琢州對比了下,不禁有些悲觀。
無論怎麽看,比起陰郁又不穩定的自己,都是傅琢州更讨人歡心。
陸歲京把情緒消化完了,從不爽變成了郁郁寡歡,但轉念一想,也沒什麽不知足的。
在一個天氣很好的日子,可以和心上人坐在長椅上,對方知道自己的心意,還沒反感地跑掉,已經是上輩子做夢也不敢奢望的事情。
……不對,容念是為了傅琢州才和自己好聲好氣磨時間的。
陸歲京越想越是心煩意亂,板着那張俊臉,沒好氣道:“不怎麽辦,反正還是喜歡你。”
容念自然不清楚眼前男生的內心活動有多麽豐富,但看陸歲京一臉郁悶又無可奈何,大概能猜到陸歲京在糾結傅琢州的存在。
他彎起眼睫:“你過來一點。”
陸歲京道:“幹嘛?”
雖然陸歲京嘴上猶豫,但身體很誠實,往容念這邊靠近了些。
緊接着,容念提醒:“不要亂動啊。”
陸歲京以為他會捏自己的臉,或是在哪裏撓癢,這是以往吵鬧時的常用戲碼。
只是下一秒,他便推翻了猜測,呆愣在原地。
——容念像在安撫小孩,親了親自己的眉心。
陸歲京下意識想後退,靈魂躁動着,實際身體卻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在此之前,他幻想過許多次,容念的唇畔是什麽觸感?
問題終于有了答案,那是柔軟又溫熱的,輕輕擦過自己的皮膚,卻令自己背後顫栗。
容念沒有顧忌這個場合極有可能被其他人看到,想做便這麽做了,緊張的反而是陸歲京。
看着陸歲京一臉驚訝,容念眨了眨眼睛,有些惡劣地揚起了嘴角。
“想哄哄你,但不知道管不管用。”他道,“這些和傅琢州沒關系。”
陸歲京道:“那是為什麽?”
容念道:“想到你可能會為了這種事情臉紅,我就想試試。”
解釋完,他無辜地問:“你說這是因為喜歡嗎?”
陸歲京道:“你說過要是遇到心動的人了,你的本能肯定會告訴你的。”
确實在很長的時間裏,容念是這麽以為的。
但被陸歲京告白後,他覺得原有的常識亂套了。
在自己的認知裏,心跳加速是因為喜歡,渾身發抖是源于恐懼。
可是兩者同時出現屬于什麽情況呢?
這種恨不得人間蒸發,又留戀着渴望多看幾眼的矛盾心理,到底是一種什麽感情呢?
容念責怪道:“小歲,它被你搞失靈了。”
陸歲京應聲:“都怪我不好。”
他的視線無處安放,只能低下腦袋,很輕柔地撫摸着狩獵弓。
身上氣質很收斂,一點也不見場上的戾氣和嚣張。
話音落下,他轉動眼珠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身旁的漂亮少年。
“大概是還沒能讓你太中意。”陸歲京道,“我愛上你的時候,想否認都沒辦法蒙蔽自己。”
因為心思繞不開,因為視線挪不動。
因為連夢都沉浸其中。
之前容念擺出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表情,問他為什麽會對自己産生那種念頭,說起來理由可真是太多了……
就比如現在,容念清澈的眼睛望着他,像甘泉誘惑荒漠裏的旅人:“那你豈不是要更努力一點。”
·
下午容念打完臺球,法學院多了一枚金牌。
除了獎杯外,贊助方送了價值不菲的球杆,已經被班裏男生拿去當棒耍。
太陽光有點烈,班裏租了大傘在女生堆裏撐開,女生們邀請容念過來乘涼。
“沒想到你有兩下子啊!”同學詫異。
容念道:“有個厲害的生病了沒來,我正好發揮得不錯,算是撿漏?”
運動會期間優哉游哉,他拿了專業書過來看,這時候有空,便在座位上自習。
女生打聽他在學些什麽,容念翻到封面給她們看,是一本法律實務書,針對分析刑事案件。
這年頭院裏畢業生願意做刑事的不多,幹起來又花時間又費力氣,也沒并購重組這一塊賺錢,學弟學妹們也跟着往同方向靠攏。
見容念在學這些,同學忍不住好奇他難道想做刑訴。
“嗯,可以的話當然想。”容念大大方方道。
有人道:“為什麽啊?”
另外有人搶答:“當刑辯律師很酷!不過是不是人身安全沒保障啊?”
“呃,我前陣子還看到有新聞說律師被群毆的,不是開玩笑啊,這個一點也不好笑,說真的小容你要多想想。”
容念禮貌道:“謝謝,我打架也還可以。”
其實他不是因為覺得酷所以去做,也并非一時沖動。
只是旁觀過前一天還喊他哥哥的小姑娘被撞傷,司機卻能仗着路段沒有監控,大搖大擺讓他們有本事就打官司。
再眼睜睜看過曹文瑞貪污慈善款,自己捏着證據跑到法院,被詢問代理律師和起訴書在哪裏,又不知所措地離開。
諸如此類的事情很多,積累到一定程度,便在容念心中生根發芽。
他對此的執念遠超于物質享受,在高考文理分班前,年級主任曾旁敲側擊,提醒他選擇理科的話往後薪酬大概率會更高,可他并不動搖。
得知他的選擇,陸歲京很敏銳地問他是不是想當律師,自己坦誠地說是的呀,可能要當忙活半天也沒多少錢的窮律師。
當時陸歲京怎麽回複的來着?
讀高中的陸歲京信誓旦旦道:“那我以後多賺點錢,要養得起小容律師。”
這句話聽上去很天真,可容念知道,陸歲京講了就會去做。
那個時候就暗戀自己了嗎?居然自然而然地籌劃着工作了也跟自己黏一起。
容念有點走神,思索着以往從未留意的細節,垂下目光安靜了一小會。
別的同學當他不愛聽這個,也覺得自己說些勸退的言語太掃興。
他們很快打個馬虎眼岔開了話題,沒過多久,就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團。
這兩天容念有心注意學工辦的動靜,期間老師批評過有幾個人在運動會期間無所事事,居然拔光了東邊小草坪的花苗。
射箭場館的沖突沒被通報,可能是傅琢州說過情,也可能是看在陸岳的面子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總之陸歲京沒被禁足就是好的,容念對此不太放心,還特意去确認了下。
“你沒被處分吧?”容念問。
陸歲京道:“诶,你是不是怕見不到我?”
他一臉“沒事,我懂的,我也犯相思病”的表情,容念欲言又止,很難狠心朝人潑冷水。
容念道:“我之前碰巧看報道,據說長期處在小空間裏,有很大概率會産生心理問題。”
陸歲京好奇試探:“真的是碰巧,不是有意去搜?”
容念忍了忍,請教道:“你的病是不是自戀?”
“是一廂情願覺得阿念很想我,快要長跑了,還特意來看看我。”陸歲京沮喪道。
容念:“……”
陸歲京道:“幹脆讓我去跑,拿個第一放過傅琢州也是可以的。”
他有些唏噓:“年紀還小,就這方面還能用,比不上學長厲害,跑不動還有學弟來出頭。”
容念失笑:“你這人怎麽……”
陸歲京道:“唔?”
容念想說他茶裏茶氣,想了想,沒去數落人。
“你可以站終點線去。”他提議,“倒是可以當個花瓶,看着蠻舒心。”
花瓶不是什麽好詞,但陸歲京聽了蠻愉悅,至少這個可以說明自己在容念眼裏形象不錯。
他聽話地去了終點線,然後發現那裏已經有別的花瓶在了。
賀疏星冷冷地擡眼打量了他下,道:“你不上場?”
陸歲京道:“我把奪冠機會讓給小容。”
盡管這是事實,說出來卻莫名沒底氣,甚至表現得有一點不要臉。
當然,從賀疏星的表情中可以得出,效果不止一點點。
賀疏星道:“這場有兩個體育生。”
雖然他不質疑容念的能力,但和體育生相比,怎麽看都沒有勝算。
陸歲京道:“有名單嗎?”
賀疏星在檢錄處拍了照片,打開手機給陸歲京看。
陸歲京瞧了眼,險些笑出來。
其他人是不知情,可他對這兩個名字還是眼熟的,冤家路窄,他們開學時便打過交道。
或者說,打過架。
另外一邊,兩位體育生非常懷疑人生。
正如他們沒想過自己會被容念揍得落花流水,此時此刻,也沒料到會和容念在長跑賽場上撞面。
容念正一臉純真,溫柔地安慰一個被拉上來湊數的男生,還輕輕地拍了拍男生的肩膀以示鼓勵。
緊接着,體育生看到容念轉過臉,正好看向了他們這邊,繼而少年露出了一個小惡魔般的微笑。
體育生:?
盡管不知道容念有什麽意圖,但自己敢在比賽的時候超過容念的話,大概賽後死定了。
這運動會不是什麽正兒八經的賽事,放放水倒是無所謂,體育生抱着這個心态,在裁員槍響後慢慢悠悠地起跑。
他們打的算盤是這樣的,最開始先賣容念一個面子,讓人松一口氣。
到了第三圈的時候,他們再不費吹灰之力地超過少年,挽回下自己的形象,也是給人家一點顏色瞧瞧。
等到最後,他們再讓讓容念。
反正誰強誰弱非常明顯,大家心裏肯定有數,倒是不在意這塊金牌歸屬于誰。
然而,事情發展與他們計劃的不太一樣。
起初容念跑得不快,見他們步伐拖沓,他并沒有心急火燎拉開距離。
一圈過後,體育生們開始加速,容念也加快了步伐。
發覺容念竟跑得挺快,嘗試追了下沒有輕而易舉地直接趕超,體育生們面面相觑,已經心态開始彷徨。
耐力跑最忌諱中途心思太多,他們一直到賽程過半,尚且在震驚容念出乎意料的毅力,以及疑惑賽道兩旁怎麽都是為容念歡呼的女生。
等到他們發覺這樣下去不行,自己還真他媽跑不過容念時,想認真起來也已經調整不好狀态了。
容念身形單薄,動作很輕盈,跑起來是姿态也是好看的,或者說具有觀賞性。
這兒耐力跑的選手多半維持不住從容形象,再怎麽樣都得累得半死不活,在衆目睽睽之下咬牙切齒拼盡全力往前沖。
可容念在這方面異于常人,表情管理方面可謂出類拔萃。
他的額發被風吹得稍微散亂,表情卻淡淡的,別說猙獰了,連目光渙散都沒有,根本沒給人拍下黑歷史的機會。
“容念加油!容念加油!”法學院的同學一片沸騰。
适時廣播站裏開始念加油稿,校園裏回蕩着男播音員字正腔圓的聲音。
播音員道:“今天的陽光很暖,卻比不上你的笑容,今天的溫度很熱,卻比不上你的汗水,我們親愛的小容同學,努力向前吧!我與勝利一同在終點迎接着你!——賀疏星。”
說完落款的瞬間,容念險些腳底打滑。
與此同時,場內的議論聲和吶喊聲頓時變得更響,有些人左顧右盼尋找着投稿人。
沒懂是誰在冒充自己,賀疏星茫然道:“不是我寫的……”
陸歲京冷哼:“別解釋了,親愛的小賀同學。哎,這話不是我說的,我剛才不知道被誰附體了。”
賀疏星百口莫辯,想解釋又懶得再啰嗦。
他沉默了下,決定不去與陸歲京廢話。
過了會,播音員的聲音再度傳來:“我該用什麽來形容你?像白鷗,像夏風,在容念同學蓬勃的生命力面前,時間都不舍得流逝,這正好能夠解釋,當目光落在你身上的時候,呼吸也會變得緩慢——陸歲京。”
賀疏星:???
賀疏星詫異之餘,急忙向同樣的受害者尋求認同:“你看,又有仿冒的投稿了!我沒有撒謊!”
陸歲京道:“啊?這确實是我投的啊。”
賀疏星聽完頓了頓,感覺自己大腦當機了:“…………”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有人千方百計證明清白,有人渾水摸魚正好得逞。
最後一圈,早已有人體力不支中途棄權,志願者們在終點拉起紅線。
容念沒有沖刺得太猛,但跑到盡頭,邁過那條線的剎那,依舊腿軟到幾乎立即跌倒。
班裏同學浮誇地用了禮花炮,一聲砰響後,彩帶從半空中飄落。
陸歲京想上前扶住容念,但歡呼聲中,班長已經沖上去。
他人高馬大,将瀕臨耐力極限的容念一把舉起,在空中轉了兩圈才放下。
“卧槽,小容牛逼啊!”大家誇贊道。
“最後一圈我喊得嗓子都啞了!”
“從今往後,希望大家不要再叫小容,這顯然是我容爹。”
被同學團團圍着,容念笑道:“發什麽瘋?我才不需要兒子。”
長跑完了不能太快坐下,他現在在班裏如同珍稀動物,一群人噓寒問暖,生怕他哪裏有閃失。
容念被穩當地攙住,再慢悠悠走回去。
在大家豔羨的注視下,他非但沒有生無可戀癱軟在地,還能跟人說說笑笑,看起來游刃有餘。
只不過這個完全是在逞強,到了晚上,他完全是另一番樣子。
容念連吹幹頭發的力氣都沒有,稍微吹了幾下,也不管發梢還濕着,便将吹風機關掉。
不止是腿在抽筋,他的胳膊同樣舉不起來,仿佛生了鏽般僵硬。
浴室裏沖過熱水澡的蒸氣還未散淨,容念眼角泛紅,筋疲力盡地趴在洗手池前,打着字的細白手指都在發抖。
他戳開置頂的聊天框,輸入:[賀哥今晚不在。]
陸歲京很快回了消息:[估計在追殺到底誰冒名頂替寫了廣播稿。]
容念盯着屏幕“嘶”了聲,似是苦惱對方不解風情,沒理解自己的言下之意。
他發送:[我問了下顧尋,學生會買的女仆裝在哪裏。他問我是要讓誰穿,我說這就管不着了,自然是有人要用。]
他再說:[他說他們花了大價錢買的,做工和用料很精細,讓我不要弄壞了。]
如此交代完,他合情合理地問:[但背後拉鏈有點拉不上去,我怕扯破蕾絲,你來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