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夏日晝長夜短, 火燒雲映在城市邊緣,煙霞仿佛下一秒就要燃燒起來。

草坪上有好多學生在玩飛盤,這是最近很流行的運動, 每天傍晚一涼快,便有男男女女們四處奔跑。

歡笑聲傳過來,心裏的煩悶都跟着甩空。

陸歲京斂起情緒,留方悅秋在接待室氣急敗壞,離校後很想直接去找容念。

可惜今天晚上有飯局,他掃視一圈, 坐上了等候已久的商務車, 前排的陸家秘書恭敬地朝他問好。

陸歲京帶着便攜藥盒, 裏面裝有兩天的藥片, 在車裏便混着礦泉水送服喝下。

這個階段他一直在減量, 斷藥需要謹慎,醫生沒有讓他嘗試, 他也便不去着急。

秘書不知道從哪裏聽到的消息, 問:“二少,您最近好像添置了房産?”

陸歲京正在犯相思病,沒心情扯閑話。

他單手屈起靠在車窗上, 恹恹道:“是啊。”

“以前看您從不關注樓盤, 突然開始投資這些,不像是您的作風。”秘書旁敲側擊。

陸歲京懶洋洋道:“哦,我金屋藏嬌。”

秘書道:“……”

很好,完全符合自己心目中肆意妄為的人設。

幸好秘書在開車, 雙手需要時刻握住方向盤, 騰不出來空。

否則瞧陸歲京那副順理成章的架勢, 還需要秘書給他鼓個掌。

最近陸岳回了海外, 陸歲京偶爾代表他出席晚宴。

接待方非常周到,俨然将他當做了陸家毋庸置疑的繼承人,不稱呼他“陸二少爺”,只喊他“陸總”。

等電梯的時候,陸歲京恰巧碰見一張熟悉面孔。

和窦家女主人的灰頭土臉不同,眼前的小叔子神清氣爽,與其他人寒暄說笑,圓滑得如同一只千年狐貍。

“喲,陸家的小公子?”祁封道,“有段時間沒見了。”

陸歲京朝他揚起嘴角:“祁叔叔好。”

祁封感覺這笑容不懷好意,道:“突然那麽客氣,我有點接不上話。”

陸歲京道:“喊你叔叔哪算客氣?你是長輩,應該的。”

祁封開玩笑道:“你是還想叫岳父啊?”

陸歲京道:“岳父,我想和小容暑假出去玩。”

祁封被這聲稱呼喊得背後發涼:“嘴甜問我讨路費?你被陸董掃地出門了?不像啊。”

掃地出門是不存在的,陸歲京沒擔心過這個問題。

不像某些家庭制衡失調,家長擁有絕對的話語權去擺布小孩,陸岳和陸歲京是互相利用的關系。

在這段親情中,即便父親不認同兒子的戀情,也無法插手指摘,何況陸岳本就不關心這些。

作為一家之主能夠打理事業,又有令董事會滿意的繼承人,他的任務便算基本完成了。

陸岳間接向陸歲京傳達過這個意思,往後陸歲京接班了要如何,身邊有誰,有沒有後代,都不關陸岳的事,退休後不想管,百年後也見不着。

“謝謝您替我操心,陸董并沒打算管我。”陸歲京道,“主要是小容怕您孤獨無聊,覺得至少該多留幾天,給您做幾頓飯。”

想到容念廚藝有多恐怖的祁封:“……”

他承受不住這份“孝順”,客氣地推拒。

“他有心了,我不怎麽需要,你們好好去旅游,可以選得遠一點。”祁封客氣地說。

今天是賀律師合夥的律所舉辦周年慶,除了業內大狀過來捧場,還有許多商業夥伴出席,彼此都能算是熟人。

進了酒店頂層,陸歲京應付完幾個長輩的攀談,便注意到賀律師。

“博簡啊,你們律師是越做越大咯。”賀律師的舊友恭祝。

賀博簡道:“承蒙大家照顧。”

得知賀律師的姓名,陸歲京微微詫異地蹙了下眉,上輩子的往事湧進腦海。

陸歲京在重生前,盡管與賀疏星同在燕大讀書,卻沒有私下交集。

只是隐約聽說大家将要本科畢業時,對方的父親出了事情。

這輩子經常見賀疏星在眼前晃悠,陸歲京偶爾會記起來這一茬,但不清楚賀家具體發生了什麽。

他默默猜測過,估計是舊案紛争一類的鬧劇。

不過此時,陸歲京知道賀父的全名是賀博簡,便忽地察覺到真相沒有那麽輕飄飄。

他上一世本科畢業那年,也就是距離現在還有三年的時間,法律界六月最大的新聞,是賀博簡車禍離世。

男人死得古怪蹊跷,卻沒有蛛絲馬跡可供質疑。

在新聞引起熱議的時候,陸歲京的精神狀态已經很差了,幻覺頻繁且強烈,沒有心思關注這些,外界事物全當耳旁風刮過。

……不對。

陸歲京冷靜下來,心想,在朦胧的前世記憶裏,有一道至關緊要的聲音夾雜其中。

——“老賀終究太謹慎,懷着最燙手的秘密,遇到敢起殺心的窦家,他光在防備是躲不過去的,要想保全自身只能相互厮殺。”

——“這個世界沒有退路,他想退,只會出局。”

是陸岳。

勢力滲透極深的男人總是手握許多內幕,忘了是哪天,在陸歲京面前不經意地說起過車禍。

現在,陸歲京站在紙醉金迷的宴會廳裏,看着賀博簡與窦家的人舉杯共飲,不由地感到嘲諷。

“喂,你怎麽了?”賀疏星問。

陸歲京回過神來,發現是容念的室友,頃刻間立即收拾好了表情。

他道:“來你家事務所的周年宴蹭吃,怎麽飯菜還沒往桌上端?我急着吃完回家談戀愛。”

賀疏星道:“老老實實待着吧,眼睛別亂看美女。”

原來剛才的走神被誤會成沾花惹草,陸歲京倍覺荒謬,還沒等他解釋,便被賀疏星搶先發言。

“不然我會和容念告狀。”賀疏星道。

陸歲京:“。”

他義正辭嚴地說:“我擁有良好的自我管理意識,就算你信不過我,也該相信容念比全場人更具有吸引力。”

賀疏星:“……”

只見賀疏星神色松動,想要認可陸歲京的言語,卻見陸歲京臉色一變。

陸歲京哼聲道:“撤回之前的後半句話,不準你惦記我男朋友。”

賀疏星:“…………”

神經病。

要不是大庭廣衆不好發作,賀疏星怕是要把這詞罵出來。

接着,陸歲京淡淡地說:“你爸不是不和窦家續約了麽,你們兩方關系還這麽好?”

賀疏星道:“應酬局上逢場作戲,難道你不懂?”

陸歲京不明白賀博簡究竟因為知曉了什麽秘密,才招致殺身之禍。

于是看在對方是容念朋友的份上,他委婉提醒:“噢,在我看來,你爸應該離窦家越遠越好。”

話音落下,賀疏星神色明顯一變!

這被陸歲京敏銳地捕捉到,暗自怔了怔。

難道賀疏星也知道父親不該與窦家往來,甚至清楚更多信息?

會讓窦家下死手的必然是大事,對赫赫有名的賀律師用出那種極端手段,嚴重性更是不用多說。

想到這一層,陸歲京覺得,自己摸索到了窦家致命把柄的一角。

他與窦家之間,有害死容念的舊日仇恨,當然是逮住機會就把窦家往死裏整。

包括這次,也不會錯過。

“不過單單遠離貌似不太夠,窦家那類人最擅長得寸進尺,你想放過他,他反而不放過你。”陸歲京道。

賀疏星稍挑眉梢:“不放過,他們能怎樣?”

陸歲京道:“我有個哥哥領教過基本的家族鬥争手段,不是我吹牛,窦家沒比我家好到哪裏去。”

衆所周知,陸歲京素未謀面的哥哥沒活到成年,死于一場詭異卻找不出真兇的車禍。

賀疏星沉默半晌,又被不遠處的賀博簡喊了一聲。

他将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念頭抛開,随即過去與父親的朋友們敬酒。

這一忙就忙到了散場,賀疏星左顧右盼,神神叨叨的陸歲京已經沒了蹤影。

“你在找誰?”祁封問。

賀疏星道:“沒什麽。”

原先父親告訴他,窦家老爺子的遺囑曾被纂改,多數遺産本該屬于祁封,賀疏星已經覺得煎熬。

理由無他,出于道德上的正義感,他不适合當沉默的幫兇。

而拒絕做同謀的成本堪稱巨大,天知道撕開這個口,會造成什麽危險後果。

現在和祁封面對面,他更是有些焦躁,算是明白了父親為什麽在給祁封做事後,看到新雇主會出乎意料地陷入不安。

再怎麽說,畢竟是個活生生的被改寫命運的人。

當祁封出現在面前,自己又有扭轉局面的力量,意識到自身的重要性,要麽戒備,要麽不平。

父子倆再度站在了不同位置,賀博簡屬于前者,賀疏星屬于後者。

賀疏星低下頭,想起了陸歲京警告的三言兩語,不過……

有聲音蓋過了那些錯綜複雜的利弊權衡、博弈運籌。

——“做自己就好了……”

少年眨着清亮的眼睛,居然說他勇敢又溫柔。

賀疏星心想,不是這樣,自己只是很固執很死板,性格和美好詞彙沾不上邊。

“祁先生。”他聲線平平地說。

祁封一手插在西褲口袋,散漫道:“怎麽?難道你找的是我?”

他們兩人走到了電梯間裏,賀疏星去負二樓的地庫,祁封去一樓,大概司機已經将車開到了旋轉門的前面。

視線上方的顯示屏幕亮着“1F”,電梯門正要開啓,又被賀疏星擡手摁了關門鍵。

賀疏星道:“就是找你。”

·

這頓飯陸歲京吃得心不在焉,站在家樓下後知後覺,自己肚子沒填飽。

他擡頭望上去,自己家那層樓亮着光,不禁嘴角翹起。

一邊翻着外賣APP一邊進門,陸歲京換了鞋,就想問容念要不要跟着吃一點。

然後他看清楚屋內情景,驚訝地愣了下,把話咽回嗓子眼。

客廳裏裝點上兩束漂亮鮮花,桌面鋪起圖案美麗的餐布,茶吧擺放了咖啡機和情侶水杯,以及沙發前多出一塊軟和的羊絨地毯。

許多新細節在無聲地給房子增添煙火氣。

“诶,你吃過了嗎?”容念聽到動靜,從廚房探出腦袋。

陸歲京道:“為什麽你這麽晚才吃?”

容念道:“光顧着拆快遞,再把它們都布置好,沒想到忘了時間。”

說完嘆了口氣,他再笑起來:“正好試試剛買的拉面,速食的熱一下就行,你不用擔心不好吃。”

陸歲京道:“是有點餓,感覺自己好像還在長身體的階段。”

他踱步過去,從背後想抱住容念,被容念用胳膊肘往後頂。

容念故意裝正經:“麻煩這位同學讓一讓,我不玩小男孩。”

陸歲京的回複還挺委屈:“随便說說的,長再大哥哥可能就不讓我碰了。”

容念:“。”

懷疑你在開黃腔,順便控訴最近的節制生活,但我沒有确切證據。

容念揉了揉太陽穴,利落地多拆一袋拉面。

他又往裏面加了點雞蛋、青菜和肉末,一起煮到熟透再撈上來。

兩個人吃完,研究了一會新的洗碗機怎麽使用,之後陸歲京建議去試試淋浴器。

容念認為這種東西一個人檢驗就足夠,然而陸歲京覺得不行。

他理直氣壯地胡扯,既然兩個人都會用到淋浴器,那當然要一起去感受,有什麽意見還可以及時互相溝通。

将檢驗淋浴器具體落實的時候,陸歲京又是另外一套說法。

有誰和戀人一起洗澡,會關注噴頭和水溫呢?

暈頭轉向之際,容念腿腳發軟地從立式淋浴房出來,還半推半就地去體驗了下浴缸。

水随着動作灑在瓷磚上,有時候水波晃動的聲音格外明顯,令容念羞赦得渾身發粉,恨不得在這裏融化。

燈光下根本分不清皮膚上是汗水還是清水,容念睜開濕漉漉的眼睫,感覺一個接一個的吻落在自己側頸。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從水裏被撈出來,用大浴巾裹着擦幹,打橫抱起放到了大床上。

他英俊又年輕的男友好似永遠不知疲倦,明明數院的期末壓力也很大,卻對陸歲京沒什麽影響……

容念心裏有點納悶,同時被陸歲京摟在懷裏,感覺到有什麽正在黑夜裏再度發酵。

“今天不是很想試探床的承受範圍。”容念率先表明态度,“陸歲京,你在浴室裏太過火了。”

陸歲京親了親他精致的眉心,頗為滿足地說:“寶貝,你也很熱情。”

容念:“……”

如他所願,今晚這張幾乎床沒有搖晃,非常适合好好休息。

可惜直到淩晨時分,兩個人都還清醒着,只不過确實沒有待在床上。

月色裏,容念的身體白皙到似能透光,被陸歲京輕易地抱起。

他整個人無處遁逃,手腳因為沒有力氣而任由擺弄,如同心甘情願栖息于牢籠中的雀鳥。

額頭抵着微涼的落地窗玻璃,容念出于羞恥閉上了雙眼,一時間連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陸歲京偏偏要他出聲,壞心眼地追問他體驗如何,容念要是不吱聲,便另外用辦法讓清亮的嗓音發出斷斷續續的音節。

“哥哥,聽上去你很舒服啊。”陸歲京用指腹抹掉容念眼角的潮濕。

容念罵他“混蛋”,陸歲京恍若未聞,依賴地将容念抱得更緊。

他低聲道:“你猜猜,這扇窗戶被混蛋貼好單向膜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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