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從秘書的口中, 容念窺探到陸歲京隐秘掩藏起來的一角。

離開福利院接進陸家後,陸歲京去國外讀完了高中,大學卻執意要回到國內。

那時候陸歲京的脾氣已經很難捉摸, 并且做事非常偏執,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家裏都是順着他來。

陸歲京本來打算報清大,心思其實挺明顯。

這所學校名氣響亮,是毋庸置疑的公立最高學府。比起權貴子弟衆多、環境輕松自由的燕大,清大風格踏實自勵, 更适合靠讀書改變命運的學子。

那是許多考生最理想的志願, 或許對容念來說也是這樣。

秘書看在眼裏, 以為兩人這下有得掰扯, 最終陸歲京卻将目标變成燕大。

或許秘書不懂其中用意, 只當是陸歲京沒了去捉容念的興趣,但容念一聽就清楚, 不是這樣。

陸歲京并不是不想看到自己, 而是不敢被自己見到,所以挑了個不同校但同城的地方。

至于為什麽不敢,可能怕故人眼裏流露出抵觸, 可能怕關心成為一廂情願的打擾。容念想。

“高考出分那會兒, 他還突然想改申請去劍橋,當時和燕大招生辦打過電話,卻又不折騰了。”秘書道。

他有些無奈地攤手:“我以為招生辦勸住了他,現在想想, 應該是打聽到你報了這裏?”

容念不置可否, 忽地想到一件事。

前一世, 陸歲京帶着小心思回國, 卻得知自己留學海外,該是什麽心情?

那些年兩人看似毫無交集,但在他視線不及之處,陸歲京的目光是否小心翼翼、悄無聲息地落到過自己身上?

見容念陷入沉默,秘書會錯了意,以為對方介意陸歲京的所作所為。

他道:“二少爺和陸董一點也不像,陸董太涼薄,而你倆分開那麽久,二少爺還能咬死不放,這性格聽着挺吓人……之前他就很古怪,沒一點同齡人的陽□□。”

然而禮貌地聽他說完,容念并不認可。

容念認真地問:“沒有什麽古怪不古怪的說法,他不是非要和其他同學一樣,不陽光又怎麽樣呢?”

這下輪到秘書吃驚,實話實說,他一度無法接受陸歲京的作風。

抛開雇主與下屬的關系,平時他遇到這類肆意妄為又執念極深輿郗的人,肯定會敬而遠之。

沒想到容念非但不怕,也沒一點糾正的意思。

“有時候活潑點确實蠻讨喜,但他沒道理照着別人的意願活,不是嗎?”容念聳了聳肩膀,語氣有些尖銳。

他不喜歡大家用描述異類的措辭去形容陸歲京,可也無意與秘書在這裏大眼瞪小眼。

容念說完便收起了攻擊性,懶洋洋地看了眼對方。

秘書深吸一口氣,詫異地詢問:“有人這麽注意你,你不覺得可怕?”

容念道:“換做別人的話大概會很排斥,但他和我相依為命十多年,如果是兩棵樹的話,地底下的根脈應該都全部繞在一起了。”

他用輕快的聲音這麽說着,翹起了嘴角:“他就算被所有人當做怪物,也是我缺掉的那一半。”

上輩子他們錯過了,這一生自己不想再留遺憾。

現在他擁有陸歲京無所保留的愛,同時遵循本能地去愛陸歲京,容念覺得很圓滿。

以往孑然在世間漂浮,他的靈魂搖搖欲墜,現在無論去哪裏,回望時都有了歸途,內心松動的縫隙都被陸歲京填補。

此時,見容念完全沒有排斥的意思,秘書不可思議地沉默半晌。

他繼而清清咳嗽了兩聲,面容有些多此一舉的窘迫。

“那什麽,我沒有棒打鴛鴦的想法。”秘書局促地搓了下手,“如果陸家要拆散你們,早就會有行動,不可能等到現在,你應該能明白?”

容念淡淡道:“嗯,但您大概帶着私心。”

“對,畢竟嚴格意義上講,二少爺是病人,真實的一面往往難以被人理解和包容。”

秘書講到這裏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下。

他又道:“擁有治愈心結的戀愛自然是好事,我就怕走向不妙,他的狀态更糟糕,你也會頭疼……所以想告訴你完整的情況,萬一遇到問題,也好有個預期,看來是我多操心了。”

容念輕聲道:“我很願意聽他重逢前的事,不過最好是他親口講給我聽。”

走出房間,講座即将開始,他回到原先占好的聽衆位。

女生關心他有沒有被陸家為難,容念微微一笑,溫和地表示沒事。

請來的專家幽默風趣,兩個小時講得非常精彩,專業知識分析得到位,講述節奏又很适當,還與臺下頻頻互動。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待到散場,許多同學滿臉意猶未盡,圍在臺前讨教問題。

容念走時朝那邊多看了一眼,專家也瞧見了他,朝他招了招手。

為此,容念在廊道裏多等了十分鐘,待到專家解答完同學們的疑惑,往自己這邊走了過來。

“你就是阿念吧?”專家道。

對于這個稱呼,他解釋着:“陸歲京在我面前是這麽喊你的。”

容念彎起眼睫:“我是他說的阿念。”

專家道:“我看過你的照片,他偷拍過一張,跟我炫耀過你好看。”

身為心理醫生,最忌諱向別人透露患者的隐私,他沒有多說敏感的內容,只是打趣了幾句。

容念拿出手機解開鎖屏,給專家看自己的壁紙:“那拍照技術好不好啊?我也偷拍過他,感覺他不上鏡。”

其實照片裏的陸歲京還是很英俊,不過角度挑得随意,的确沒有站在眼前來得有沖擊力。

專家笑道:“還可以吧,照片裏你舉着錄取通知書,好像是被他收買的派件員給騙啦。”

容念:“……”

真是個詭計多端的暗戀者。

容念忍住了揉太陽穴的沖動,迫不及待想一探究竟,陸歲京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專家轉移話題道:“他恢複得很好,治療的配合度也高,我一直想說家屬要有大功勞。上次他複診帶來你準備的餅幹,我吃完也沒謝過你,這次倒是正好。”

“我沒幫到他什麽。”容念垂下眼睫,“如果不是我離開他,可能他不會生病。”

專家道:“不能這麽想,人生那麽多條路,各有各的風險,只是沒體驗其他平行選項的兇惡,所以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其實當下就是最好的了。”

容念道:“現在我是很好……”

就是抓耳撓腮很想知道,陸歲京拿出嘚瑟的那張偷拍照,畫面裏的自己醜不醜。

如果把他拍得很搞笑,還給其他人看去,那要輪到陸歲京付出代價。

“要是陸歲京沒有誇張的成分,他斷藥那會兒,你幫到他挺多的啊。”專家道,“他說他每次睜眼都能看到你。”

容念保持理想男友身份沒有崩:“那是應該的呀。”

他認為這完全算不上功勞,陸歲京那段時間不太舒服,臉色蒼白地縮在被窩裏,習慣性用棉被蒙住頭,仿佛這樣就能隔離全世界的喧嚣。

而容念趴在床邊守着,忘了具體什麽時候,陸歲京露出一雙眼睛望着自己,之後再也沒藏回被子裏。

今天一直到回寝,容念都還在為這場談話恍惚。

內容不像醫生與患者家屬,反倒像情窦初開者的僚機碰上心儀對象,立即添油加醋地助攻。

專家轉述陸歲京的言語描繪,說他從渾渾噩噩的噩夢中醒來,現實反倒美好得像幻境。

于是他再也不想回到虛妄裏。

·

在實驗室做了一晚上的估值建模,陸歲京坐立難安,當了組裏第一個收工的人。

門口碰到來等碩士男友下班的女生,對方友好地向他打招呼,他也點頭當做回應。

“今天我去聽心理學講座,你家秘書和小容去講了悄悄話。”女生透露。

陸歲京散漫地開玩笑:“不會是組團去講我黑歷史吧?”

他最近有心事,做學術時勉強集中注意力,這會兒到了個人時間,走在回寝的路上便不由地走神。

過了會,他給容念發消息,報備好自己已經休息,接着打開搜索引擎,點開收藏的網址想看幾眼文獻。

頁面同時跳出歷史記錄,顯示着他搜索過某款超跑的雜志測評。

注意到這條記錄後,陸歲京愣了愣。

當時搜出來的結果是唯一一輛現車在他手裏,根本沒撰稿人寫過任何評價。

雖然容念補充說自己分不清車型,但陸歲京還是有了疑心,因為男朋友并不是搞不明白跑車系列的那類人,有時候還會和同學讨論幾句。

他心裏不禁冒出一種猜測,這幾天也留意了容念曾經是否有過異樣。

為此,他還向梁雲複與賀疏星旁敲側擊過,可他們都說容念沒有哪裏不對勁,除了對方悅秋的态度有過突如其來的轉折。

光是這一點的話,有可能是容念無意撞破方悅秋的陰謀,不能充分說明他也經歷了重生。

對于這方面,陸歲京認為還是謹慎些好,挑個有機會去容念身上找答案。

[有空了呀?我在東區操場散步,你想來一起看月亮嗎?]容念回複他的消息。

陸歲京往操場走去,琢磨着待會該怎麽設局套話,卻見今晚這邊稀罕地沒什麽學生。

他的戀人本就長得出挑,在烏泱泱的人群中都能一眼發現,更別說此刻同學們零零散散。

看到容念後,陸歲京加快了步子過去,再聽容念說着這裏為什麽冷清。

“建築院門口在開草坪音樂節,今天估計大家都在那裏湊熱鬧。”容念道。

陸歲京問:“你怎麽沒去聽歌?”

容念抿着嘴不講話,眼睛亮晶晶的,引得陸歲京伸手輕輕捏他的耳垂。

陸歲京道:“想和男朋友偷偷摸摸幽會啊?”

容念沒有爽快承認:“那邊太擠了,我嫌他們吵,站在這裏都能聽到聲音。”

“是砸錢請了什麽明星麽?”

“沒有呀,他們拉來一堆贊助商,在那兒擺攤賣實體碟片。”容念道,“但隊伍排得好長,感覺太浪費時間。”

陸歲京問:“你想買什麽?我去給你浪費時間。”

容念笑了起來,報了某個搖滾樂隊的專輯名。

陸歲京不聽這些歌,但随口應聲,自己對此隐約有些印象。

“好像聽別人說起過,奶茶店都在放這專輯裏的歌,搖滾現在很火?”陸歲京道。

容念道:“你猜。”

陸歲京猜不出來,讓容念早點回寝室,自己則記住了名字,往體育館走去。

站在隊伍末尾閑着無聊,他順帶搜了下專輯具體賣了多少張。

幾乎是一瞬間,他下意識地僵住了。

——沒有這張專輯。

确切地說,現在還沒有出這張專輯。

周圍其他人交頭接耳、時不時扭過頭來偷看自己,陸歲京視若無睹,轉過身往寝室走。

沒走幾步,他幾乎是跑了起來,再有些恍惚地停下來。

因為容念在不遠處等着自己。

他們的視線猝不及防迎面撞上,陸歲京腦子裏一團亂麻,張口都不知道先說什麽,三步并兩步地打算去牽容念的手腕。

只是他身形一動,容念比他動作更快。

情緒的劇烈沖擊之下,陸歲京顯得有些遲鈍,沒能很快反應過來。等到他完全回過神來時,自己被用力抱住,整個人不設防地往後仰去!

他們兩個就這麽栽在夏末柔軟的草坪裏面。

夜晚替兩人做了遮擋,情歌歌聲傳來,他們卻無心傾聽,耳邊充斥着彼此的心跳和呼吸聲。

他們不約而同地沒有開口說話,容念蹭過陸歲京的肩頭,把臉深深埋在對方的頸窩裏。

像某種迷失已久的小動物找到歸巢,努力地貼近避風港的溫度。

陸歲京想喊“阿念”,話語卻在喉嚨裏打轉,最終咽了回去。

因為他肩頭的衣料被淚水打濕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坦白局!快要完結啦,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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