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89章

前世, 劍橋郡。

“容,晚上一定要來啊。”

金發碧眼的白人男性動作輕佻,拍了拍颀長精致的少年。

因為少年皮膚白皙, 面龐明豔得晃眼,好像某種昂貴易碎的藝術品,那只大手落下時不禁放緩幾分力氣。

容念搜着國內律所的招聘信息,興趣缺缺道:“你們好無聊,找死別拉上我。”

“俱樂部來了一輛很酷的車,能超速換擋, 和一級方程式賽車相同的排氣系統, 我保證你沒見過那麽帥的尾翼!”

男人說完, 補充:“你知道陸家嗎?陸家的小公子就開過這輛車。”

容念表情些微凝固, 不太自然地撇開頭, 留給其他人一張輪廓姣好的側臉。

“幾點?”他問。

晚上十點,容念按時到場。

夜間風聲很大, 他穿得單薄, 衣角揚起來,輕飄飄得仿佛無所牽制,眨眼便會在世間消失蹤影。

容念和幾個前來觀賽的同學打過招呼, 注意力便集中到那輛機械制成的龐然巨物上。

馬力極強的超跑經由頂級公司設計, 最近剛在車展上掀起熱議——靠着天價,和被邀請試駕的陸歲京。

新聞裏讨論陸歲京的篇幅明顯多于跑車,記者用寡言、鋒利、格格不入一類的字眼形容他的竹馬,讓容念想到時便不由地微微蹙眉。

“我就說你看到一定也會驚訝的!”男人道, “你要不要試試?”

“Leo, 你少亂來, 容念根本沒學過怎麽開超跑。”女同學制止。

一部分超跑在購買時, 店裏會贈送指導教學,以免買家不适應那種視野和使用感,否則突如其來很難上手。

容念駕齡不長,平時開車也少,這裏又是山路,很容易發生側翻事故。

“沒事,我想玩玩。”容念道,“是要比賽嗎?”

幾個找刺激的富家子來玩山路,耍帥第一友誼第二,自然打算比賽。

不過男人看了眼容念,想說随便消遣就行,卻見容念躍躍欲試地将磁卡插入車外凹槽。

不過三秒,跑車如蘇醒的野獸,在黑暗中轟然啓動。

容念牽起嘴唇,不知是在笑誰:“和開高達一樣,挺适合中二病。”

那晚上的駕駛體驗很陌生,在漂移時心跳加速,在超車時掌心出汗,靈魂貌似一直甩在身體後,系在尾翼上。

聲浪一路響過終點線,容念沒有直接松開方向盤,而是坐在車裏,安靜地閉了閉眼。

沒人說得出容念的表情究竟包含了何種情緒,有朋友猜測他是開得太快,被這頭鋼鐵野獸吓怕了。

“怕?”容念輕輕地撫過手剎,像喜愛手感,又像借此回憶某種遙遠的溫度。

緊接着,他四平八穩地将手剎摁下去。

容念散漫地說:“我在想,有沒有馴服它。”

那天,容念在俱樂部的酒吧留到很晚才走,酒杯邊的煙缸裏積了一層灰色細屑。

很厚重,卻能輕易揚起來,再很好壓下去,如同沉澱許多年的心事。

老板誇容念車技一流,熱情地讓他下次再來玩,容念搖搖頭,表示自己讨厭失控的感覺。

“那你為什麽答應陪他們瘋?”老板問。

容念沒個正經地說:“被勾引了,讓他得逞一次吧……雖然他不知道。”

他沒指名道姓,但老板若有所感,覺得容念說的那位并不是在場的任何人。

老板道:“真不來了啊?不讓人家得逞第二次麽?”

容念手腕低垂,掌心下握着玻璃杯,酒裏冰塊溢上來絲絲冷氣。

桃花眼倒映着酒吧五光十色的迷離光線,如溫潤玉石多添幾分璀璨,變得更加奪人矚目。

“我是那種會重複上鈎的人嗎?”容念問。

他還真是。

距離重生已有一年多,擱在一年前,容念怎麽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會和陸歲京談戀愛。

兩個人的聊天記錄花上三天都翻不完,陸歲京吃到個口味新奇的棒冰,都會興沖沖來和自己分享。

當然,他也會和陸歲京傾訴日常中的點點滴滴。

比如現在,早八課結束之後,日程非常清閑,容念手指飛快摁鍵,抱怨燕大的生活中心辦事有多麽拖沓。

“容念,你跟賀哥在寝室嗎?”班長買了半只冰鎮西瓜,端過來兩片。

容念氣息奄奄地搖着扇子出去,看到冒着涼氣的水果,失去光彩的瞳孔漸漸恢複聚焦。

班長探頭探腦,詫異:“卧槽,你們寝室怎麽這麽熱?”

容念幽幽道:“我一回來空調就壞,要不是陸歲京有充分不在場證明,真會懷疑他搞了鬼。”

前陣子大二大三的學生陸續報到注冊,賀疏星先住了回來,電器設備全都運行良好。

不料容念今天邁進屋沒多久,最重要的空調突然報廢。

班長道:“那你倆來我們這兒坐一坐?報修了沒啊,師傅應該來得挺快?”

“說是十五分鐘上門,我們已經等了半個多小時,等不住了。”容念放下扇子,“你要是沒敲門,估計我已經自己修好了。”

班長瞧容念那樣子,斯斯文文細皮嫩肉,不相信他能親自動手。

但往屋內看去,空調下擺了一架簡易梯子,桌上零散着修理工具,看來确實是在嘗試修空調。

容念已經把扇葉拆掉,熱得受不了,下來喝過汽水,和陸歲京吐過槽,這會兒吃掉西瓜,繼續爬上梯子。

賀疏星和班長眼巴巴在底下看,只見容念動作娴熟,頗為專業地一陣鼓搗。

“牛啊小容,是不是背着咱們去兼職過修理工了?”班長問。

容念道:“以前在福利院裏,空調、冰箱、燃氣竈,什麽都是自己修,實在不行才舍得花錢找人。不像某些大少爺,用個洗衣機都用不明白。”

容念身上仿佛有種魔力,做什麽都顯得溫文爾雅、漂亮輕盈,修空調的姿态給人感覺和彈鋼琴沒有差別。

要不是他主動提起,同學們完全忘了他落魄局促的出身。

扶着梯子的賀疏星張了張嘴,最終沒有多說。

畢竟容念講述時大大方方,別人也不好替他哀愁,那樣顯得矯情。

“這下應該能行,是裏面零件松動了。”容念認真地嘀咕,“賀哥你打開試試?”

賀疏星等到容念下了爬梯,打開遙控板,這下空調發出成功啓動的聲音。

迎面吹來一股舒爽冷氣,容念緩了神色,托着椅子坐在風口下面。

容念瞥了眼一臉佩服的班長:“你這是什麽表情?”

班長滿嘴跑火車:“小陸真會找對象,你修好空調的那一刻,直男都會愛上你。”

容念笑道:“陸歲京這方面比我厲害,我只會簡單的修修補補。”

“啊?他那種正兒八經在豪門長大的少爺,不應該分不清香菜和蔥花,連熱水壺都不會用麽?”

“他靠廚藝就不用愁畢業即失業吧,保底能進五星飯店當個大廚。”容念随口贊美男友。

不止是自己有濾鏡,陸歲京在家務方面确實與學業同樣優秀。

容念上輩子留學時住校外公寓,見識過不少懶散拖沓的富家子。

那些人外表光鮮亮麗,背地裏髒衣服一周不洗,球鞋到處亂丢,一副離開保姆就活不下去的樣子。

而陸歲京不管是回陸家前,還是回陸家後,私人習慣都非常好。

他打掃衛生很積極,做飯也好吃,同居一起收拾屋子研究食譜,相處時幸福感非常高。

就在容念向班長表揚陸歲京有多麽厲害之際,“叮”的一聲,手機收到了新消息。

[修理工上門了麽?我剛複診完,在往學校方向開。]陸歲京回複他之前的抱怨。

容念:[我已經搞定啦!你上高架的話速度稍微慢點,這車開起來不穩。]

陸歲京:[不穩?]

容念上輩子邊留學邊打工,接觸過許多人,聽別人聊起過陸歲京今天開的這款車,圈內撰稿人一致評價很難駕馭。

由于它的賽道模式非常容易側翻,所以挂擋設計在雨刮器周圍,雙手全程不會離開方向盤。

雖然城市裏不至于開得那麽快,但總歸小心點好。

容念依靠記憶回複:[對呀,雜志測評上說過吧。]

他發送得很快,繼而後知後覺,這句話不太嚴謹。

對方肯定是看到了,再撤回顯得很刻意,容念立即打開搜索引擎,确認自己說的有沒有問題。

不查還好,一查簡直眼前發黑。

這車限量出售制造緩慢,目前只供出了一臺,就在陸歲京手裏,并且從來沒有外借過,哪來的雜志寫測評?

容念再記起,重生前聽到別人議論這些,具體應該是大三時發生的事情。

此時此刻大二剛開學,網上什麽相關信息都沒有。

想到這裏,容念硬着頭皮補充:[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搞不明白這些,感覺它們長得都一樣。]

陸歲京那邊安靜了片刻,大概在專心開車,過了會發來一句話。

陸歲京:[是模樣大差不差。]

見陸歲京沒有細究,容念不禁松了口氣。

開學的過渡期非常短暫,一正式回校,狀态就需要從放假直接調整成學習。

大家努力跟上節奏,課餘活動也随之開設,一場接着一場。

學校舉辦專家講座,課題有關于精神感覺障礙和正念認知療法,容念看到時就報了名。

那位教授在業內頗有名氣,很多學生慕名前去,開放名額在兩小時之內就被占滿。

容念怕待會沒座位,提早半個小時到場,發現大講堂裏已經有不少人入座。

一個女生主動朝容念打招呼,容念笑了下,也與她揮揮手。

“你怎麽也來和我們心理學院搶名額?”女生問。

容念打趣:“測試宿舍網速好不好,一下子就搶上了。”

得知陸歲京的幻覺症狀之後,他私下查過許多論文和資料,知道那是感知障礙的一種。

當下有機會聽專家講解,即便陸歲京的治療步入尾聲,他也想再多了解些。

女生張望了下,道:“咦,你一個人來呀?”

容念問:“你是想看到陸歲京還是賀疏星?”

室友最近被親爹喊去公司壓榨勞動力,一下課就去律所實習。

男友則被教授抓走,跟着研究生們進組做課題,同樣忙得半天沒人影。

女生道:“如果能許願,我想見你們院的傅學長。”

“我也好久沒見他了。”容念道,“他放棄推免資格,把我們院老師氣夠嗆,痛失手底下能發文章的好苗子。”

女生點了點頭,眼神有些崇拜。

“我有關注他事務所的公衆號,之前看到他露面做實習答疑,這情況肯定要被留用。起步平臺這麽好,沒必要多讀三年。”

她說着,繼而抿嘴道:“不過我覺得律師這個職業辛苦不說,做訴訟業務還挺危險的。”

容念看向她:“唔,但維護自己內心的法律公正,為委托方辯護成功帶來的成就感,也許遠大于辛苦和危險。”

他只是說了自己的想法,也認為現在的傅琢州懷揣同樣念頭。

不過傷痕累累的師兄呢?

無論師兄究竟是什麽态度,容念一直很感激,也非常愧疚,會全力以赴避免那場尚未發生的風險,不讓他再替自己遭罪。

“快看那邊,怎麽好像是陸家的人?校董開例會的時候,我去送過材料,他好像是陸家的秘書。”

女生給容念指了指前方,有些擔憂地問:“你們方不方便碰面呀?”

話音落下,秘書恰巧往這邊看來,與容念的目光在半空中撞個正着。

秘書本來在與那位心理學教授交談,此時微微一頓,轉而向教授致歉,朝容念走了過來。

“容同學,離講座開始還有一會,方便去旁邊聊聊麽?”秘書問。

容念與陸歲京談戀愛的事沒有刻意遮掩,陸家除非全員目盲耳聾,否則不可能不了解。

看樣子秘書是要講這件事,容念沒有逃避,跟着他去講堂二樓的小會議室。

“這位教授是陸家的老相識,這次來燕大講課,也是我們牽的線。”秘書道,“他也是二少爺的主治醫生。”

容念應了一聲,沒有主動多話。

秘書道:“最近我工作太忙,陸董交代我看着點二少爺,我也沒怎麽留意,一直到方悅秋的基金會差不多被他掀了,終于回過味來,發現有點不對勁。”

容念道:“他會有什麽麻煩嗎?”

“窦家現在都人走茶涼了,就算和以前一樣,也沒能耐給陸家添麻煩。”

秘書絮叨着,卻有些無奈:“但二少爺想砸方悅秋的攤子,也是件難事,你懂吧?”

容念道:“嗯,方悅秋做事很謹慎,一般不會留把柄,更別說小歲那麽快就找出證據……”

“不是這樣的。”秘書打斷道,“事實上,沒有太快。”

容念微微一愣,不解地向他側過臉。

秘書道:“我也是特意查了才知道,二少爺從去年暑假開始性情大變,能配合看病吃藥,還一直在做這件事。”

“去年暑假?”容念像是沒聽清。

秘書道:“對啊,如果我猜得沒錯,那時候你們就見面了吧?”

容念的确在那個時候與陸歲京偶然重逢,卻沒透露過任何被方悅秋設計的蛛絲馬跡,對方沒有道理為自己出頭。

再者,方悅秋絕沒有得罪過陸歲京,他們兩人不可能有恩怨。

那陸歲京為什麽會這樣?

容念不由頓住步子,聲線有一些顫,但被很好地克制住。

他問:“我能知道陸歲京是什麽時候有變化的嗎?”

“高考準備填志願那天吧,那日子比較特殊,很難記錯。”秘書道,“那天吓了我一跳。”

也就是正式出分的時候?容念想。

換一種角度,自己重生的那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

不管是重生前還是重生後,小歲一直記着你在乎着你啊(拿喇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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