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爹爹。”她的聲音脆生生的,特別好聽。
顧德珉情不自禁“嗯?”了一聲。
顧雲瑤才慢慢說道:“爹爹要請先生來,瑤兒必然要好好跟着先生去學,一定不能辱沒顧府嫡長孫女的身份,還有爹爹以往的教誨。”
聽她誇了一番,又這麽懂事,顧德珉莫名的有點內疚。她還是這麽小的一個孩子,從來不怨他。他對她那樣,生病了也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她卻先說了不能辱沒顧府嫡長孫女的身份。
她還記得她是二房的嫡長女,他卻不記得自己還是她的爹。
顧德珉雙眉微蹙起來,重重嘆了一口氣。
顧雲瑤接着要說的才是重頭戲,前面的不過是讓她爹降低防範心的甜言蜜語罷了。要說和誰學來的,從惠姨娘那裏得到的靈感,正好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顧雲瑤道:“雲芝姐姐是不是也要和我一起學習?”不等顧德珉開口說話,又一個字一個字說道,“雲芝姐姐比我長幾歲,爹爹可不能偏心,若果我去學了,雲芝姐姐也必然要學,不然惠姨娘那裏會不開心。”
顧德珉一愣,本來就是為了顧雲芝進學的事,來和顧老太太商量,他當時怕老太太說他偏心,瞧見顧雲瑤走進來,臨時拉她出來擋了一下,怎麽好像反被利用了?
看向顧老太太,顧老太太也是有點意外。顧德珉确定,不是老太太教她說的這番話。
顧德珉無奈笑道:“惠姨娘怎麽會不開心呢?”可能雲瑤這孩子當真誤會了,他本就偏心,不過是偏顧雲芝,聽到她話裏有“不能偏心”幾個字,有點羞愧。
顧雲瑤低眉,柔弱無依的樣子,在顧德珉看來,好似她想起了什麽難言之隐,一個孩子能有什麽難言之隐,不應該天真單純,沒有煩惱嗎?
顧德珉第一次對她産生了憐惜感,畢竟……這是他和藺月柔的親生骨肉啊。無論後來他如何對不起藺月柔,曾經他真心實意地愛過,這孩子眉眼這麽像藺月柔,他總是怕見到她,會借此回想起藺月柔死前,怨恨他的樣子。
正堂裏忽然一片死一般的沉寂,顧德珉再三糾結,才擡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道:“怎麽了,告訴爹爹。”
顧雲瑤擡起臉,眼裏居然有了一點晶瑩。顧德珉看到以後,心裏竟然鈍刀子割肉似的,隐隐作痛。
顧雲瑤道:“前段日子,表哥來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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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德珉初聽時,點了點頭。這事情他知道,他還和大爺兩個人最後一起招待了藺紹安。
顧雲瑤繼續道:“雲芝姐姐好像對表哥有意思。”
什麽?顧德珉聽了以後,狠狠一怔。
他用探尋的眼光看顧老太太,顧老太太則閉口不言,靜靜看他。
顧雲瑤扯了扯他的衣袖,顧德珉才把目光轉回懷裏的孩子身上。顧雲瑤道:“爹爹不喜歡我不要緊,爹爹心裏面有雲芝姐姐,肯定希望雲芝姐姐嫁得好,表哥前途無量,生得又那麽豐神俊朗,瑤兒看到他和雲芝姐姐,好像天造地設的一對,惠姨娘一定希望雲芝姐姐和教書先生好好學,這樣嫁到侯府去,別人就會知道是我們家出的大小姐,不會看不起。”
顧雲瑤說的,句句都戳到了顧德珉的死穴。別人不會看不起?怎麽可能,首先侯府就不可能娶一個庶出的小姐。而且是顧雲芝先對藺紹安有意?僅僅因為藺紹安來了顧府一趟,顧雲芝見過他一面,萍水相逢罷了,也能稱為郎有意妾有情?
笑話!
更為重要的是,他居然還不知道,居然不知道。惠姨娘一定是知道了什麽,顧德珉才意識到,幾日時間裏,惠姨娘好端端禁芝姐兒的足是為的什麽。
她們娘倆還敢騙他。
要是這種事情傳出去,說他們顧府風氣不正,女子不知檢點都是有可能發生的!
他是沒想到,平日裏和她生母惠姨娘一樣善解人意的顧雲芝,在這種兒女情長的事情上還犯這樣大的失誤。
顧德珉再也坐不住了,和顧老太太商議的事情早就抛諸腦後。顧雲瑤坐在他的腿上,都能感覺他雙腿隐隐顫抖。她一直不覺得一個人的出生能代表什麽。後天的加成,靠運氣,靠時局,靠努力,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就像後來登基的景旭帝,原本也不是老皇帝內定的太子,太子另有其人,衆位大臣卻把賭注押錯了人,景旭帝登基以後,剿清了許多當年想要把他踩進谷底的官員。
但是這一次,她很感激自己是顧府嫡長孫女的身份,那是身為庶女的顧雲芝,所逾越不了的一個關卡。
惠姨娘正在屋中縫制文哥兒的護膝,還差一點就快縫好了,近幾日在她的“禁足令”下,顧雲芝乖巧了一段時間,整日留在房中與她切磋棋藝,或是描花樣做女紅。
顧德珉突然風塵仆仆地趕過來,惠姨娘連忙放下手中的護膝,迎上前去。屋外冷,雪不下了,只風聲帶着怒吼鑽進屋。
顧德珉剛進屋時,惠姨娘發現他臉色很不好看,忙笑了笑:“老爺這是又遇到什麽難事了,不若與妾身說說看,如若妾身能幫幫老爺,也是好的。雖然不才,還望能與老爺共同分擔。”
“你還有臉說。”顧德珉冷笑。
惠姨娘一愣,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趕緊為他沏上一杯茶,親自奉到他的面前:“老爺發這麽大的火是做什麽,妾身如有做得不如老爺滿意的地方,老爺盡管說便是了。無端發火,妾身如何能明白老爺的意思?說出來,妾身改了便是。”
沒想到茶杯沒遞過去,才到他的眼前,顧德珉一揮衣袖,茶杯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向來對她只有風花雪月情詩的顧德珉,第一次露出了惠姨娘不曾見過的兇狠表情,惠姨娘沒有絲毫預料,就被他的這個威嚴的架勢給攝住。半天不能動彈。她冷靜地克制着自己,盡量不讓自己身體發抖。
惠姨娘道:“老爺,您今日究竟是怎麽了?”
“怎麽了?”顧德珉還是冷笑,“你還有臉問我怎麽了?都是你教養出的好女兒,你們娘倆要瞞我到什麽時候?若不是我如今知曉了,還不知要被你們蒙在鼓裏到什麽時候!”
惠姨娘是一個聰慧人,顧德珉将話說到這份上,她也便第一時間明白過來,顧德珉指的是什麽事情。
顧德珉冷冷地道:“兒女婚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容她胡作非為?那日我喝多了酒,不曾注意過,沒想到你教養的好女兒,還想勾引侯府的世子。那可是侯府,能是我們的女兒高攀上的大人物嗎?”
惠姨娘哪裏不知道,以她如今的身份,确實高攀不上侯府。她現在是一個姨娘,生出的孩子地位也不高,是庶出子,哪像顧雲瑤,是正兒八經的嫡長女,即使顧雲瑤不受顧德珉的寵愛,顧雲瑤是二爺的孩子,事實改變不了。
那麽她的孩子就該低賤?
惠姨娘淚眼婆娑,說流淚便流淚了。一個忍字在心頭繞。眼淚有時候是女人的殺手锏,面對男人,總要有點手段保護自己。
顧德珉看到她朦胧淚眼,果然有點于心不忍,為了眼前的女人,他負過藺月柔,就算是為了不辜負他辜負過藺月柔這件事,他發誓會對林明惠好,曾經也是那麽做的。無論她生兒還是育女都好,他都會傾盡所能,去寵愛。
心裏軟了幾分,顧德珉閉閉眼,還是想到萬一顧府遭人恥笑的模樣,可能他的仕途也會受到影響,對惠姨娘的寵愛,敵不過心裏的火,怒然道:“芝姐兒呢,叫她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