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顧鈞書卻不知道其中淵源, 很期待接下來顧雲瑤的态度——他等着能夠被他的二妹妹誇獎。
望着他充滿期待的小眼神, 顧雲瑤也不好意思不說什麽,自然是要感謝一番:“謝謝大哥哥。”甜甜的聲音鑽進顧鈞書的耳朵裏,很是受用。
他立即眉飛色舞起來, 對門外站着的顧鈞祁喊話道:“瞧見沒有, 二妹妹誇贊我了,這就是你沒有準備禮物的結果……”
“誰說我沒有準備。”顧鈞祁淡定地走了進來,從懷裏淡定地摸出了一樣東西,遞給顧雲瑤,她定睛一瞧, 居然是字帖。
顧鈞祁說道:“送禮也得因人而異, 依我所見, 瑤兒妹妹更适合練習字帖。”
顧雲瑤翻了翻,裏面的字跡清秀隽永, 她識得這個筆鋒, 正是出自顧鈞祁之手。
顧雲瑤仰臉看了看他,先謝過他一聲後問道:“杜老先生已經上門了?”
顧鈞祁淡淡一笑。他正要說這件事,原本顧德珉為了顧雲芝授課的事, 專門請了一位在翰林院當過編修的老先生,那老先生前幾日已經從鄉裏過完年回京城,登門拜會了。
原本顧雲瑤是該進學了,她一直養在顧府裏面, 六歲以前身子不好, 顧老太太舍不得小孫女受苦, 才沒請先生回來教她。
顧雲瑤知道這輩子又有了一點轉變,前世的教書先生不姓杜,而是另有其人。要說換了人,她也高興,并非不喜歡前世的先生,只是今生杜老先生的名氣更大一些,在翰林院當過職的他,應該認識許多官場上的人。她等了杜老先生那麽久,為的就是要問他一些事情。
謝過顧鈞祁以後,肖氏那邊和藺老太太、譽王妃聊了會兒也過來了,瞧着小姑娘的氣色好了許多,肖氏漸漸放心。顧雲瑤在來的人裏看不到祖母,不禁緊張起來。肖氏看穿了她的意圖,笑說道:“你這丫頭,還是先擔心自己的身體吧,老太太她啊,沒有事情……只是今兒個文哥兒也病了……”
說到這裏,肖氏頓了頓。從昨兒開始,文哥兒就重新鬧着要回去找惠姨娘,惠姨娘也不知道動用了什麽手段,接近了顧老太太的院子。上元節到了,她悄悄地給文哥兒準備了一盞小龍燈。文哥兒收了以後就開始哭鬧,攪得顧老太太不安生。顧老太太頭疼了一晚上,到了今日便開始咳嗽不止。
本來顧老太太要和他們一起過來瞧瞧顧雲瑤,肖氏怕她身子不适,叫雲瑤擔心,這才勸了老太太先留在顧府裏不要外出走動。這件事自然也不會告知顧雲瑤。
幾個人聊了一會兒,藺老太太很高興,準備大擺宴席,好好招待一下顧府的太太公子們。肖氏卻婉拒了,說是回去還有些事。且一年一度的上元節,兩位公子想去街市裏頭看看熱鬧。
肖氏說到這裏的時候,顧鈞祁有意看了顧雲瑤一眼,發現小姑娘根本沒把上元節放在心上,顧鈞書給她紙燈時,她的興趣似乎也寥寥無幾。
顧雲瑤确實已經過了期待上元節的年紀,無論她的外貌如何變,早就缺失了孩子的那份童真了。她偏頭看了一眼大公子顧鈞書送來的紙燈,在一片閑聊的人聲中,莫名想起紀涼州送她紙燈時的樣子,他的指尖密密麻麻都是傷口。那雙眼裏明明就沒有感情,她卻好像從他執着的舉動裏看到他想表達的意思:“你不喜歡嗎?我可以重新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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皺了皺眉,顧雲瑤即刻打消往下想的念頭。
肖氏接着坐了一會兒,帶兩個孩子離開了。離開前顧鈞書還有點戀戀不舍,今天明明就是上元節,二妹妹居然不能和他們一起去街市裏面熱鬧。顧鈞書惋惜着說道:“今日有舞獅,猜燈謎,還有踩高跷等活動,瑤兒妹妹真的不能去嗎?”
顧雲瑤笑了笑,在門口親自送了他們一程,肩上有藺老太太給她披的長褙子。顧雲瑤道:“今年怕是不行了,明年定和兩位哥哥們一起去。”
當晚她留在屋中,用完膳以後就沒出過門了。打開顧鈞祁交給她的字帖,裏面的字比之從前要升級了,原來描的都是一些“大”字、“人”字之類最簡單的文字,此次顧鈞祁也是用心準備了一番,裏面的內容已經上升到“蘊”、“謹”等比較難的字。對顧雲瑤來說還是小菜一碟。
司琴在晚膳後替她磨好了墨,特特給她挑了幾盞雙芯燈,屋裏因此特別明亮。顧雲瑤坐在炕上,墨畫專門為她布置了一個小矮幾,她就趴在矮幾上面描字。兩個丫頭都怕擾到姐兒寫字,她的神情看起來那麽專注,司琴和墨畫幹脆退出了次間。
顧雲瑤才描了一頁,翻到第二頁時,莫名看到頭一個字居然是“涼”字,筆尖默默一頓,一不小心把墨汁滴在了上面。
“涼”字漸漸看得有點不清楚了。她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又翻到了第三頁開始寫起。
當晚她要歇下了,時候尚早,外面鑼鼓聲震天,聽得出十分熱鬧的樣子。顧雲瑤翻來覆去睡不着,趴在窗臺上看了一會兒,司琴和墨畫本要留下來照顧她,可她要睡覺,覺得留着她們兩人在身邊用處也不大,還不如讓她們陪陪小姨母還有外祖母她們去外面看看熱鬧。
藺月彤難得從江西回一次京城,很想念京城裏的花燈會,譽王也有心陪陪她,顧雲瑤幹脆成人之美,她本就不喜歡太熱鬧的地方,雖然偶爾也會動了想去瞧瞧的念頭。
高牆黑瓦遮住了遠方的視野,顧雲瑤看了一會兒,什麽也看不到,覺得沒勁,幹脆把窗戶放下。
外頭忽然有動靜,有人在輕輕地敲擊窗棂。起初顧雲瑤只以為聽錯了,外頭又多敲了幾下,她提高了警惕,披起衣裳問一聲:“誰在外面?”
這麽晚了還敢闖入北園随意走動,顧雲瑤的腦海裏登時顯現出紀涼州的那張臉孔。猛地深吸一口氣,支開窗戶一看,果然有一個人影立在次間的雕花合窗下面,紀涼州穿了一身玄衣,幾乎與夜色相融。
顧雲瑤皺了皺眉,說道:“又是你。”
偌大的侯府裏,每過一兩個時辰都會有守衛巡邏,他們訓練有素,一個個由侯爺本人親自把關,才安排成為侯府的親兵守衛隊。顧雲瑤想起譽王曾經說過的話,紀涼州是比他身邊的虎頭十牙還要厲害的人物,如此也就不難解釋他如何避開人的耳目來到她和外祖母的居所。
顧雲瑤不想與他說話,望了他兩眼,最終選擇把窗戶閉合上。
只是她還是晚了一步,紀涼州的一只手臂忽然穿過窗戶,緊緊抓牢她的手腕。
顧雲瑤因他突如其然扼在腕上的力道而被迫停止合上窗戶,她覺得很不對勁,根本想不明白。他幾乎與她離得那麽近,顧雲瑤被迫擡起臉看他,他的嘴唇還有下巴的線條都似刀刻出來的,長眉入鬓,唇線緊抿。那對濃郁的眉毛下面,是一雙無波無瀾好像看誰都沒有感情的眼睛,天很黑,屋裏此刻沒點燈,顧雲瑤卻借着月光能看到他瞳孔裏倒映出的自己的臉。
顧雲瑤怔了怔,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也明白了前世如果不是紀涼州的話,也會有別人來殺他們全家。明白歸明白,身體本能地先起了反應,可能是他的刀太冷了,也可能是前世他留給她的印象太讓人恐懼了。
畢竟她看到他的第一眼,不是他的臉,而是他手裏提着的那把沾滿血的刀。
顧雲瑤被他扣着手腕不能動彈,許久以後才想到要掙脫開他的束縛,紀涼州卻從身後掏出樣什麽,放到她眼下的窗臺上。
一盞兔子燈,重新做過了的樣子。老實說比第一個好看得多。
兔子燈的身體裏面插了一根紅蠟燭,紀涼州當着她的面用火折子将紅蠟燭點亮了。
他的身體正好擋住一點吹來的風,燭芯只略微跳動了一下,就穩穩地燃了起來。顧雲瑤注意到,兔子兩邊的眼睛已經不是一大一小了,居然還被塗了睫毛。它的身體上了幾片似煙火的圖紋,糅合了好幾種顏色。
在夜晚裏燃了這盞燈,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見她沒有再像之前那麽抗拒了,紀涼州略略松開了扼在她手腕的勁道。很快收回了手,他有些歉意,忽然開口說道:“這個……送給你。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麽花樣的,還是重做了這個。做得有點不好,你若是不喜歡,我可以重做。”
顧雲瑤被他的話說得一噎。她那麽明顯的把他送來的幾盞燈都毀屍滅跡了,如果換成其他人,早該明白那是讨厭對方的一種表現。紀涼州不可能不會明白?
此時天空冉冉升起沖天煙花,應是京城的哪處空闊的地方有人在燃放。兩岸湖色都映出了煙花的絢爛,在天空裏一朵朵綻放不停的煙花也像是孔雀開屏。五彩斑斓的顏色在紀涼州的身後上空不斷地變化。也映亮了他的臉。
顧雲瑤的嘴唇動了動,紀涼州好像看到她問了他一個問題,但是煙花炮竹聲音太響,他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