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上午的進學完成得十分順利, 因為所授的學生從以前的三名銳減到如今的兩名, 而男女只在以往偶爾會被安排到一起進學,幾乎是隔開來上課。杜老先生又不需要講太過複雜的東西,女學生很好能打發, 平日教了字就算完成了任務。

但杜名遠這個人比較博學, 喜歡大侃孔聖人之道,有時候講到興起了,會把四書裏面的一些內容挑出來說。

大孟朝科考內容,四書五經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鄉試以及會試頭場要考的就是八股文。後面在殿試上由皇帝親自出題, 也只考一樣——時務策論。

這一關通過了, 若是金榜高中, 在第三日放榜之後也将能揚名天下。

從小顧雲瑤就從祖母那裏聽來不少關于四書的內容,昨天與杜齊修談及的《中庸》、《論語》, 便是四書中其中的兩個。

可能今天先生看她來進學, 比較高興,說多了一點。

隆寶帝早在五年前,也就是隆寶九年立了大皇子為太子。這是衆望所歸的一個結局, 大皇子當年已滿十二歲,若是平常時候,再小些年紀早應該出閣讀書了,但因儲君之位一直未定, 朝廷上也是分為了幾例, 吵得不可開交。

這般朝政會議整日相争, 顧雲瑤雖然不清楚兩邊的真實情況,也能想象到,畢竟前一世儲君之争也鬧了好幾年。

皇後只為皇帝生過幾位公主,其中最出名的一個是文玉公主,前世的時候顧雲瑤就從許多地方聽說這個公主十分驕縱蠻橫,隆寶帝因寵愛這位公主,為她謀過好幾門婚事,她都瞧不上,倒也是有資本瞧不上,畢竟是個公主,隆寶帝便問她,到底想要嫁給一個什麽樣的男人。

文玉公主直接回答隆寶帝:“自然是要嫁給天下最有才的男子。”

恍惚間她想起隆寶帝總喜歡叫顧峥去宮裏下棋,他那麽有才,是連中三元的堂堂狀元郎,之後的落難不會和文玉公主有關系吧?

杜老先生今日就講到了這個立嫡立長的問題,他是引經據典用了更古早時候的帝王做例,顧雲瑤卻明白,杜老先生暗中其實是在議論當今國事。

內閣首輔陶維當年是支持立最大的皇長子為太子的左/派,內閣次輔謝禾源是支持等皇後誕下皇子,要依照祖制而定,必須立嫡長子為太子的右/派。兩個人在朝上就吵得不可開交,互不相讓。最終還是由陶維一隊的左/派勝利,這之後,謝禾源因為得罪了太子一黨,好像被孤立了許久。陶維更是趁機包攬了內閣大權,凡是落到內閣的文書,從不給謝禾源經手。

所有人都很看好陶維,他投機正确,站到了大皇子一列,只有顧雲瑤明白,日後的陶維一定會遭殃。

畢竟曾經被看好的大皇子,雖然被立為太子了,可他最後并不是順利登基的新帝景旭帝。

景旭帝另有其人,是陳貴妃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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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未見過景旭帝其人,從顧峥的口裏聽說過對這位新帝的評價,只有四個字:卧虎藏龍。

小半日的時間過去以後,顧雲瑤身邊的丫鬟桃枝和夏柳都守在抱廈裏頭,把事前準備好的一碗清涼消暑的綠豆湯端來了,連帶杜名遠與顧雲梅的份也一起上了。

顧雲梅的身份不如顧雲瑤,身邊只配了一個貼身的一等大丫頭,叫沁月。

顧雲梅熱了一臉的汗,沁月守在她身邊給她擦了擦額頭還有鬓角,她還是時常望向地面,反應比別人慢一拍。讀書的時候倒是很用勁,聲音用得很大,杜名遠喜歡這種刻苦用功的學生,雖然資質差了一點。

沁月接過夏柳遞來的綠豆湯,感激地看了她們一眼。叫梅姐兒喝完以後,把碗重新遞回去。那邊杜名遠也喝完了綠豆湯,覺得幹燥的喉口都一陣陣清涼,也是對着顧雲瑤感激了一番,準備休息一番,去小歇一陣,用過膳再進行顧府少爺們的下午場。

顧雲梅已經先随沁月回去了。杜名遠意外地發現顧雲瑤還留在這裏。

他心裏咯噔一聲,瞧着她和顏悅色,眉開眼笑的模樣,嘴邊還綻出了一朵小梨渦,莫不是還想繼續昨日的話題吧。

顧雲瑤确實是很想繼續昨日的話題,因為這是一個絕佳的好機會,窗外的蟬聲一直在叫個不停,為了避暑,家塾裏面也被放了一些冰塊。

好在這裏挨着一大片竹林不遠,熱風穿過這片陰涼聖地的竹林,吹來時已變得很涼爽了。

顧雲瑤請杜名遠先坐。外頭的日頭正高,斜斜地照進來,正好照在她的臉上,有種無暇透亮的瓷玉般的美感。

杜名遠早就過了對女色有興趣的年紀,但看到對面明豔無雙,燦若桃花的那張臉,也暗暗地嘆了一口氣。顧雲瑤正單手支頤,那雙眼生得極是靈動,總有種勾人的媚藏在裏面,穿得如此寡素,不經意間的舉手投足,明明一臉的漫不經心,都能不經意地撩撥人心。

所謂天生媚骨,大抵如此。

難怪他的兒子會看上顧府的二小姐,怕是不止他的兒子,其他外男見了,也容易動了別樣的心思。

杜名遠疑惑她為何忽然留下來,顧雲瑤腕上戴了一支成色上好的翡翠手镯,不小心碰到了桌面,發出叮咚的響聲。

顧雲瑤忽然變了神色,太陽曬在身上,實在是讓人覺得懶洋洋的。她要與先生說重要的事了,必須收起漫不經心的樣子,随即杜名遠聽到她認真說道:“還是那件事,望先生能夠幫幫忙。”

杜名遠皺了皺眉,果然她要說的還是那件事。早在五年前她就給他提供了一個線索,想要他幫忙麻煩一下江蘇學道,去找找她口中說的那個人。

倒也不是不想幫,而是實在幫不了。

杜名遠好言拒絕了:“你是我鐘愛的學生不錯,若你不是女兒身,而是男兒身,必能在官場上有施展拳腳,有一番作為。”從她平日的表現,對四書五經的理解來看,杜名遠毫不懷疑自己的看法有任何不對的地方。

要不是她是個女兒身,以男人為主的大孟朝裏女子無法進入考場,更別說官袍加身,在朝為江山為社稷添一份力了。

杜名遠緩了緩,接着道:“我這把老骨頭了,在翰林院待了些許年月,是有資歷,若談為國效力這件事,還及不上。”倘若與百名成員共同編撰《大孟文錄》也算的話,但功勞不在他的身上,杜名遠嘆了一口長氣,說道,“我喜歡聰明的學生,能幫到的地方,盡量會幫,但這件事,早于五年前我便和二小姐您說過,這件事我着實幫不了。”

顧雲瑤卻不甚在意地說:“可先生明明認識江蘇學道,幫我尋個人罷了,還請先生成全。我只要知道他的消息就好。”因為她開始就知道先生會用用了五年的話來回她,她也便耐着性子好好與他說一回。

杜名遠不太理解,聽了後直皺眉頭,也問出了往常顧雲瑤不願意回答的問題:“二小姐因何而要尋那個人?”

顧雲瑤讓他找的人,今年應該在二十二歲的樣子,比顧雲瑤整整大了十歲。

應是一個才子,作得一手好八股文,在時務策論方面也有獨到的見解,能得心應手地陳述各種利害,引經據典。

外表相比年紀極不符合,看上去要比二十二歲大。眉頭常年蹙着,面貌俊朗,卻是生得有點陰沉。

又因為眉頭常年皺着的緣故,眉中心會有一道深深的溝壑。讓他的面相看上去兇了不少。

杜名遠初聽到這些信息時,很是意外,照顧雲瑤的話來說,她未曾出過幾次閨閣,就更不可能有機會見到其他的外男了。她卻把一個人的外貌還有習性了解得如此透徹,包括這個托他要尋之人喜歡喝洞庭碧螺春,下棋很厲害之類,她都全部了解。

杜名遠不禁困惑道:“二小姐又是從何認識了這個人?”

顧雲瑤看了他片刻,心裏暗自想着,總不能告訴杜名遠這個人其實是她哥哥。

顧府裏面都沒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她更不能在這種時候輕易說出來,杜老先生雖然是個文人,卻也相信輪回佛理一說,這樣反倒好解釋了。

顧雲瑤端起了之前桃枝給她斟的茶,微微抿了一口後說道:“學生不才,還請先生聽我一言。”

她看到杜名遠請她說,他的臉上還飽含了期待的神情。那也是他繞在心裏想了五年的困惑,兩人就這般一直周旋不下。

顧雲瑤說道:“有一回學生我夜裏做夢,當時我身子不好,祖母花了大價錢,請來京中不少名醫為我醫治。先生大可以去問問,我六歲之前一直不能出祖母的院子,祖母信佛,時常燒香拜佛,求佛祖庇佑。說來奇怪,我這身子倒也是漸漸好了,七歲以後除了發了一次病外,再也沒有事了。祖母他們都以為是名醫開的藥方子好,其實個中原因,只有我知道……”

杜名遠奇了,緊張地看向她。

顧雲瑤道:“我做了一個夢,夢裏來了佛祖,他告訴我,我只要如何做,就能避免禍事上身,原來是我惹了一些精怪不快活,才折了我一點陽壽。佛祖還說,有一個人對之後的顧府很關鍵,便是我口中一直想叫先生找的這位。”

天底下居然還有這等奇事!但看她不像是在作僞的樣子,杜名遠漸漸信了,只是他還是不敢去麻煩那位江蘇學道。因為他當年做了一樣錯事!

正思索着,卻見顧雲瑤突然沉了臉,勾唇一笑說道:“先生不會不幫忙的吧,我知先生與江蘇學政師出同門,感情應是非同一般,還一同相約過,去曾經的老師家裏拜碼頭。先生必是有什麽難言之隐,才不願意相幫。正好學生這裏也有點難言之隐,一直在考慮要不要去和父親說一說。”

杜名遠不可思議地看向她,她居然知道,知道他和江蘇學政的關系。不僅知道,還想用昨日的事情來威脅他。但确實是他和三子杜齊修犯了錯。

杜名遠的臉色都僵了。同時窗外偷聽的某個人,臉色也是徒然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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