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顧雲瑤看了看祖母, 發現她眉頭深鎖, 很擔心她的樣子,又看了看大伯母,她也同樣一臉擔憂地望向她, 還有父親, 好像和以前的感覺有點不一樣了,居然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種叫“心疼”的感情。

所有人都等着過問她的意思,因為是她受到了傷害,最後還是應該由她來決斷。

顧雲瑤淡淡地笑了笑,說道:“祖母, 父親, 伯父, 伯母,我想與杜老先生還有杜公子單獨說幾句話。幾句話就好, 望衆位長輩理解。”

雖然不知道她要說什麽, 但有杜名遠在場,杜齊修也被廢成這樣了,諒杜齊修也不敢再胡作非為。

肖氏還放心不下她, 顧老太太深知孫女兒從小就有一定的打量,她主動發了話,讓所有人跟着她先出去一會兒。

留下她和肖氏兩個人在隔壁随時接應,把大爺和二爺兩個人先派去正廳裏找紀公子。

杜名遠知道, 她把他們留下來是想說什麽話, 本來這個話也是他最後的殺手锏, 倘若顧雲瑤還有老太太他們不肯原諒他的兒子,杜名遠是想把這件事單獨拎出來作為交換和顧雲瑤說。

他沒想到顧雲瑤會主動提出來,正應了他的心事。

杜名遠輕輕松了一口氣。

等人都退下以後,剩下窗棂透進來的光攏在顧雲瑤的身上,她的肌膚勝雪,脖子上還留有杜齊修留下的痕跡。杜名遠看到以後,有點慚愧。主動地挨近了和她說話:“二小姐一直都想知道那個人的下落,其實我已經知道了,無需去問江蘇學政。”

果然如此嗎?顧雲瑤猜測出他大概是知道了什麽,但是礙于什麽問題一直不肯告訴她。

杜名遠确實是有心結,主要在于江蘇學政上面。其實他也是前些天看到顧雲瑤留下的棋盤布子情況大致猜測了一番,若果不然,還得去問那位江蘇學政。

杜名遠先交代了當年與這位同門師兄弟的關系,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當年是我不對,我與傅大人一起去座師家裏拜碼頭,我們兩人是同一屆科考中第的舉人,他比我運氣好,年紀更輕的時候就考上了。我和他稱兄道弟,後來的事,是我對不住他!”

想起那日的情況,杜名遠渾身開始顫抖,他還是忍了忍,極力要說出來。這件事連家裏的夫人都不知道,甚至杜齊修他們幾個孩子也都不知道,是深埋于杜名遠心裏的一個秘密。

他幾乎是紅了眼眶地說道:“有一日我在他家裏喝多了,險些對他的夫人做了不軌之事。從那以後我就沒臉再見他了。”說到這裏,他的心裏早有了忏悔之意。杜名遠幾乎是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杜齊修震驚地看了一眼老父親,他都不知道父親這麽多年來一直活在愧疚當中,原來當年他也曾被美色所迷,險些做出了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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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他做了錯事以後,父親的反應那麽巨大。杜齊修不忍心再看自己的父親,都是他一時鬼迷心竅,看到顧雲瑤時當真沒能忍住。

杜名遠不想再提相關的往事,這裏他不願意聯絡江蘇學政的原因,已經徹底告知顧雲瑤。而顧雲瑤也知曉了其中內情。

她嘆了一口氣,一個人想把心底埋藏的秘密說出來,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可能每個人心裏都有那麽一兩個不願意說的秘密,她便是,不會輕易在人前袒露過往曾經,前世的種種,還有關于顧峥的事,都是在私下偷偷進行。

杜名遠緩了緩,盡量讓自己好受一些以後,才繼續說道:“我想二小姐要找的人是江南謝家的謝钰。現在謝家的家主是謝巡,時任南京吏部尚書。”

居然全部對上了,南京,南直隸……謝钰?

原來哥哥前世的時候,在還沒入府之前,是叫這個名字嗎?

謝钰,謝钰……顧雲瑤在心底默念了好幾遍這個名字。牢牢将其記住。

聊了一會兒話也很累了,杜名遠不忍心再打擾顧雲瑤的靜休,她以前的身子本來就不好,被杜齊修這麽一折騰,沒能發病算是不錯的結果。

拽住自己的兒子,兩個人一起去正堂裏面老太太還有肖氏的面前認罪。

顧老太太不知道他們幾個人在房內聊了些什麽,但看杜名遠的意思,他執意要辭去教書先生一職,說什麽都要把兒子一起帶着離開顧府。

顧老太太心裏記挂着雲瑤的情況,無暇再顧及杜老先生這邊的感受,聽到杜老先生如此執意,也便了卻了他的心願,同意他離開的意思。

肖氏也知道這個人是留不得了,晚上告訴兩個兒子的時候,顧鈞書特別意外,還想問個所以然出來。

顧鈞書纏着他的母親,說道:“先生在府內教書有五個年頭了,怎的說要走就要走了?難道家裏突然出了什麽狀況?”

肖氏對兩個兒子的喜愛程度是一樣的,盡管大兒子從小就沒少讓她頭疼過,至少他後來努力了,考中了秀才。

雖然只是個秀才,比起以前他不愛用功讀書的樣子,那是進步了不少。

肖氏溫軟了語氣道:“杜老先生家裏有事,得回去一趟。他也說了,已經沒什麽可以教你們的了,今年我已經為鈞祁尋好了新的老師,現在也在翰林院任職,正好錦繡坊大娘子那邊,她的兒子是中書舍人,你們無事的時候,也可以去錦繡坊那裏多走動走動。她的兒子曾經在國子監念過書,必然比你們要閱歷豐厚。”

顧鈞祁應了一聲“是”,他很少過問府內的安排,一切都聽肖氏的話來說。

因為心思敏銳的他,其實已經發現杜老先生那裏一定是出了什麽大事,極有可能還與他的兒子杜齊修有關。

顧鈞書還想問母親:“那杜老先生還會不會再來?”雖然在老先生那裏沒少挨過手板,不影響他對老先生的感情。

整整五年的時間,朝夕相伴。

肖氏卻不再說什麽了,只沉了聲音,雙眉輕皺地看着這個不斷追問的兒子。

她何曾不想留下杜老先生?怕是顧二爺那裏比她還想留。畢竟文哥兒才十一歲大,已經習慣了杜老先生的教學方式,如今杜老先生說走就要走,那也是為了瑤姐兒的名聲考慮,多留在顧府一天,就有可能把今日的事給宣揚出去。

畢竟紙包不住火。

文軒閣內,燈火通明,方嬷嬷這邊也聽到了杜老先生要走的消息。她在惠姨娘的屋子外走來走去,等見到她人時,已經迫不及待沖上前去要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顧雲芝難得過來看一回她的母親,自從她被攆出文軒閣,被安排進獨立的院子居住,惠姨娘這邊就像是門庭冷落了一樣。加上弟弟顧鈞文也被拆散送到趙姨娘那邊去養,五年下來,竟是被養出與她們母女兩個完全不相和的性情了。

她對她的母親,有時候是又愛又恨,總是叫他們去忍,可該忍的時候是該忍,不該忍的時候再忍那就不對了。

盡管如此,顧雲芝還是放心不下惠姨娘。身邊的小丫鬟已經被換過一波,早就不是珠翠或者錦屏服侍在身側。

顧雲芝害怕這些人是父親派來監視她的存在,特意叫她們別跟得太近,她先到了惠姨娘的屋外。守在外頭的是珠翠,見到大小姐過來了,與她對視一眼,準備回屋裏頭和惠姨娘說一聲。

屋子裏頭突然傳來兩個人說話的聲音,是惠姨娘和方嬷嬷。

早幾年前,她們兩個人就一直暗地裏串通一些什麽,連作為女兒的她都不能當面聽,顧雲芝以前就有這個困惑了,到底是什麽話連她都不能聽?

珠翠才準備扣門通報,被顧雲芝攔住。現在是個好機會,她就是想聽聽裏面說些什麽。

珠翠被她趕遠一點,直到快看不到人影了,顧雲芝才放心地貼着門偷聽。

方嬷嬷在房內走來走去,神色一直很凝重,只有私下裏,她才會稱林明惠為“小姐”,在她的眼裏,顧德珉根本不配做林家的姑爺:“小姐,不能再猶豫了,您已經猶豫了好幾年,當年您是念在為他生了一兒一女的份上,才延緩了計策,可這些年來,您一直盼着他能回心轉意,他是如何對您的?他……他根本就是一個狼子野心的家夥!”

顧雲芝聽出來了,這個方嬷嬷口中所指的“他”,一定是說自己的父親——顧德珉。

林明惠搖搖頭,她坐在羅漢床上只垂着雙目,這文軒閣內的所有東西,桌椅也好,床帳也好,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全是顧德珉當年因憐惜她而為她一手操辦的寶貝,那梳妝盒裏還靜悄悄躺着這麽多年來顧德珉贈給她的珠釵美玉,以前她假裝不稀罕這些玩意兒,表現出一個賢良淑德,為老爺所考慮的好女子,無非就是想在顧府裏面地位站得再穩一點。

有了一雙兒女以後,也确實站得更穩了。但成于顧德珉,敗也于顧德珉。

五年前顧德珉就已經把給她傍身的田産鋪子收走了八成,明明方嬷嬷還在跟前說話,林明惠卻覺得屋子裏頭出奇的安靜。

她想了很多事,關于以前對藺月柔的嘲笑,認為她是一個有眼無珠的女人。那何嘗不是對她自己的嘲笑?

她就有眼有珠了?!

林明惠終于把眼睛擡起來,看着方嬷嬷說話:“文哥兒如今被養在趙姨娘那裏,他不肯認我做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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