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紀涼州想把剛才的話換一種說辭, 不是很理解怎樣才能讓小姑娘開心, 可能在于日子上,他說的是今日好看。這裏大概是要改口一下,紀涼州改說道:“你以前, 也好看。”

這下不僅是顧雲瑤睜大着眼睛看他, 連桃枝也忍不住睜大着眼睛看他。

顧鈞書直接是咳嗽得不停。想過他很大膽,沒想過他會這麽大膽。

顧鈞書想找個話匣子把這件事揭過,于是說道:“二妹妹不是還有事嗎?不如先回去吧。”

他知道紀涼州一來無父無母,二來沒什麽身家背景,即使有一個是做王爺的義兄在, 想入官場謀得一官半職, 也要憑他的本事才是。譽王只能起到引薦的作用。究其根本, 将來的路很長,如何走那也得看紀涼州自己該怎麽辦。

若是他當真對顧雲瑤有意思, 顧鈞書的手指又麻了一瞬, 反正祖母那邊肯定不會同意。

想到這點,他莫名的松了口氣。

忽而又覺得好像很對不起連日來,在他口裏稱兄道弟的這位紀兄。

顧雲瑤點點頭, 準備離開了。

這次她不敢多做停留,不等紀涼州說些什麽,帶着桃枝就從他們的眼前消失。

紀涼州的手裏,好像還有女人的脂粉味, 是顧雲瑤留下來的味道。

幾日時間, 晚上都是大爺和二爺輪番做客, 顧德珉這邊因感激他救下自家女兒,請客的次數居多。平日也好生對待他,把他奉為上賓,加上他是譽王府的人,哪裏敢真的得罪他。

就是不知道紀涼州會留在京中有多久,反正顧德珉作了保證,有他在的一日,顧府的大門随時為他敞開。

在宣府鎮,侯爺藺偵仲老喜歡找他喝酒,把紀涼州的酒量早就鍛煉上來。酒過三巡,顧德珉已經不行,紀涼州還能喝幾杯,顧德珉直搖搖手自稱不行了。

有下人過來問他今晚要去哪裏,顧德珉直接說道:“還是去趙姨娘那裏。”

他想去看看文哥兒,文哥兒快要有獨立的院子了,這幾日和趙姨娘在說這件事。也不知道是他生性多疑還是什麽,總覺得文哥兒對這個姨娘的情愫有點深……已經超離母子的情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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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趙姨娘就不是文哥兒的生母,文哥兒五六歲大的時候,老太太出了事,才把他接到趙姨娘身邊養着。趙姨娘一直沒有子嗣,對待這個相當于突然天上掉下來的孩子,簡直當成掌心肉來寵。

以前文哥兒年紀小,顧德珉不覺得有什麽,如今是越來越大了,他還是那麽依賴趙姨娘。顧德珉開始不太好受了。

這段日子去趙姨娘那裏走動得很勤,就是想要借此消除心裏的困惑。

顧德珉走前特地吩咐下人,一定要把紀涼州紀大公子負責送到外院的屋裏,切不能怠慢了。

那客房在外院,和小佛堂裏的院子一樣,種植了一棵銀杏樹,夏日時綠蔭濃密,日子再往後走就要金燦燦黃澄澄一片。

有仆婦在晚間剛做過打掃,院子裏較清冷,鮮少有人經過。紀涼州喝了不少酒,精神還很好。坐在單間裏,屋子中只點着一盞燈。屋外天高地廣,屋脊上空遍植星星。好像伸手一摘就能摘到其中一顆一樣。

但是他知道,這種東西根本就摘不到。

小時候也妄想過要去伸手摘下星鬥,他娘告訴他說,這玩意兒不能摘,若是引得老天爺不開心了,就不好了。

月亮裏面有廣寒宮,住着所謂的玉兔和嫦娥。那些星星們也都各有說法,有可能是天兵天将演化。

不過紀涼州不太信天兵天将這些,譽王說過,事在人為。

紀涼州坐在屋脊上面,他很少會去回憶兒時的事,今日可能是難得想到了。當初去宣府鎮,是為查探出多年以前家族慘遭滅門的真相,譽王也說過,侯爺曾經與他的父親兩個人并肩作戰,應是能知道一些底細。五年下來,紀涼州倒是查到一點眉目,當真與閹黨們有關。尤其是那個名叫閻钰山,如今已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的人。

紀涼州坐在屋脊上面看天上幾乎随時能墜下來的星子,忽然被不遠處一道移動中的紅燈籠所吸引。

他的眉眼極淡,往那看去,竟是發現——

顧雲瑤回去了以後才發現耳朵上戴的紅珊瑚耳墜少了一只。桃枝今日從妝盒裏為她配的耳墜,是母親藺氏留下的遺物。

她如今發髻裏插的,手腕上戴的,也基本都是藺月柔的遺物。不曾想過好好的一個耳墜竟也能掉了。顧雲瑤很着急,若是其他地方買來的,丢了就丢了,可以再買,母親的遺物說什麽都不能少。

已經把薛媽媽還有桃枝夏柳她們都派出去找,她們四個人,還有包括其他的一些文舒齋的小丫頭,被顧雲瑤派去,遍布府內四面八方地搜尋。倒也不敢太驚動顧老太太那裏。若是晚上打燈籠的情形下找不到,只能留到明日再找了。

顧德珉以前做窮鄉僻壤的地方官時,顧老太太說府內的開支不夠用了,他們就得從省油錢開始,那會兒經常摸黑,顧雲瑤也就從那個時候開始不怎麽怕黑了。

剛走到一個拐角,竟是忽然撞到一個男人的胸膛上,很緊實,還有點溫熱,顧雲瑤手裏的燈籠晃了兩三下,吓得她往後退開兩步。

後面有個小石子,她因看不到,踩到上面一腳,險些因此摔倒。腰間忽然被一個緊實有力的手臂困住,甚至那個手臂還在用力地縮緊。燈籠應聲掉落地面,中心的那團火不小心擦到燈籠紗的邊緣,火舌即刻将顧雲瑤帶來的燈籠吞噬,差點舔在她的裙角。

顧雲瑤被迫嵌在他的懷裏,這層熟悉但是又讓人有點害怕的感覺再度湧上來,沒能看到對方的臉是誰,顧雲瑤都猜測出來一定是他!

“紀大人,您可以放開我了。”火舌燒不到她的,她掙紮了一下,顯然無用,等到紀涼州回過神來時,他已經抱了她許久。

明顯能感覺到,不管是身體,還是話語,小姑娘都有點抗拒的情緒,紀涼州才斂了眉目,身子微微一動,扶住顧雲瑤的肩膀把她放好以後,刀刻般俊朗的臉容在月光下終于是漸漸能夠看清了。

一旦顧雲瑤開始适應這邊的黑暗,就會發現紀涼州的目光一直安置在她的身上。

看得她有些渾身不自在。

顧雲瑤避開一點,心裏又覺得這個人肯定沒想什麽,倒是她總這樣,顯得矯情了一些。于是大大方方地也把目光投到紀涼州的身上,與他一笑道:“不知紀大人這麽晚了,在這裏做什麽呢?”

他在做什麽?

紀涼州靜靜地看了她一眼,更是越過她烏黑的眼睛,看向墨藍深空裏的星子。

想到她在這裏,不知道在焦急地找什麽,他才過來了。

顧雲瑤與他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三步遠的樣子,她一直都很警惕,這樣也沒錯,小時候她可能就不是很喜歡他。

不是很喜歡……

顧雲瑤發現,他居然是默默逼近了兩步,每回看到他逼近自己的樣子,都感覺他帶了一定的威壓,主要是無法從他的表情裏,甚至是眼睛裏看出他在想什麽。

在他忽然伸手過來時,顧雲瑤沒能忍住,別過頭,将視線移開到別處。

風聲在這一刻幾乎止了。草葉裏的蟲鳴也全都消失不見,包括樹上原本叫得喧嚣的蟬鳴也統統沒了。天地廣闊間好像只剩下他手伸來時,在耳邊微微擦過的風。

紀涼州的手突然頓了一頓,顧雲瑤能感覺到,不知道他想做什麽,或者在想什麽。心裏一嘆,顧雲瑤移過視線來,卻不及撞進他如古井深潭的眼睛裏,然後那裏好像藏了什麽,他的喉結微突,和女人完全不一樣,下巴乃至唇形都很好看。

然後顧雲瑤一側少了耳墜子的耳垂被他揉捏住,在手心裏慢慢地揉了片刻,顧雲瑤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想把他的手拿開。

紀涼州俊美的雙目看了看她,上面有一對濃郁的眉,展得很平,幾乎未見他的雙眉有蹙起過的時候,那頭長發也很烏黑,單單用一根黑色的發繩束着,和五年前的裝束幾乎沒有差別,但又有很大的區別。他變得更英俊,更偉岸,更讓她難以揣摩了。

若說以前是因為對她感到抱歉,他才那麽執意地要相見,如今又算怎麽回事?

顧雲瑤發現他離得這麽近,近到幾乎不能忽視他英俊臉容上的五官,然後會看到他挺直的鼻梁,點漆如墨的雙眼,還有他微微張開的嘴唇。

紀涼州揉了一會兒以後,被她出手阻住,才慢慢地将手收回去。慢慢地說了兩個字:“抱歉。”

他把手垂下來,又怕小姑娘誤會,但是誤會什麽事,他也不知道,只是說道:“耳墜少了一只。”

顧雲瑤的臉色已經沉下來,腦海裏轉出許多話,不知道怎麽對答,只是“嗯”了一聲。

然後她局促不安地不想在這裏逗留了,就是不知道紀涼州是從什麽地方看到了她。顧雲瑤趕緊說道:“這裏是紀大人暫住的地方,我就不擾紀大人的清修了,先走了。”

“我送你。”紀涼州跟了她兩步。

“不用了。”顧雲瑤突然想到,越來越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紀涼州,他的舉動實在是每回都很讓人措手不及。

就是會讓她局促難安,不知道該怎麽辦。要說拒絕他,也許他根本就沒有那種心思。畢竟他從以前就這樣,根本不知道男女的差別是什麽。

紀涼州跟了兩步,發現小姑娘不喜歡被他跟着,他也就轉移了腳步,看上去是回屋了。

顧雲瑤發現他沒跟來,才放心大膽地離開。走到半途上,遇到還在找耳墜的桃枝夏柳她們,一群人一見姐兒只身前來,燈籠也沒了,還以為她出了什麽事情。

顧雲瑤卻搖搖頭說沒事,只是心裏發慌,忍不住回頭看一眼,身後是來時的路,靜悄悄的,也黑洞洞的,看不到有誰在。

紀涼州看到小姑娘突然回眸,好在他腳程快,很快身形一轉,就躲在一片茂林修竹裏頭。

看到小姑娘和衆人彙合,他也就望了她的背影片刻,心裏感覺有點悶悶的,不知道是怎麽了,就和五年前發現她把他送的紙燈籠燒掉以後,他的眉眼只一低,什麽也沒有說,腳步一轉離開了這片修竹茂林。

第二天,顧雲瑤卻得到了一個不得了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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