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與曹操肩并肩
第6章 我與曹操肩并肩
曹操很清楚,自己這一步走出去,就是在與整個家族為敵、與整個宦官集團為敵。但他身為大漢的官員、身為雒陽北部尉,眼見大漢的子民死于非命卻要生生放走可能的殺人兇手,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因此,哪怕這一步再艱難、再危險,他也決絕地走了出去!
他帶着“風蕭蕭兮易水寒”的一腔孤勇,覺得自己就是孤身刺秦王的荊軻,就連背影都充滿了孤寂的蕭瑟!
嗚呼!有誰能知我心?!有誰能知我心?!有誰能知我心?!
就在此時,突然一個清朗的少年音在身邊響起,大喊着要助自己一臂之力。曹操頓時心中一暖,仿佛雪地中凍得瑟瑟發抖的動物終于遇到了可以相互依偎、相互取暖的同類,不由得心生喜悅。
他回頭一看,發現這個少年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昨日在大儒盧植處見過的少年劉備。就在當時,劉備對《禮記》那一番颠覆又合理的解讀就讓他眼前一亮,如今又見他居然願意在這種危機關頭挺身而出,心中頓時對他的評價更高了幾分。
“劉……”曹操剛想開口,突然想起自己昨天是站在屋外聽了盧植的一節課,并沒有走出來和劉備正式見過面,于是立刻改口道,“這位義士,敢問尊姓大名。”
“在下劉備。因年齒幼小,尚未取字。”
“劉義士真有證據可以證明蹇圖就是殺人兇手?”
“是的。”阿備點了點頭,“還請曹都尉派一位令史随我一同進入宅院,再帶上石灰、筆墨、竹簡。”
“仵作”一詞是從五代時期才開始出現的,漢代時擔任這一職責的人和其他的普通工作人員一起被稱為“令史”。
“沒問題!”
曹操大手一揮,很快就備齊了阿備需要的人和物件,并且完全放手讓阿備自由發揮。
這下子,倒把阿備給搞得有點不會了。
他知道自己年紀尚輕沒有名聲,又和曹操無親無故,這次突然站出來說能找到證據給蹇圖定罪,實在是有點輕率。別說歷史上就疑心病很重的曹操,換作其他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會有所顧及和保留。
但現在曹操完全一副“我超級信任你,你好好幹”的模樣,阿備就很忐忑不安,老是懷疑自己是不是哪句話說錯了、哪一步走岔了?或者自己剛剛走出人群的時候,不應該先邁左腳?
阿備一邊胡思亂想着,一邊帶着令史走進了兇案現場所在的宅院。
其實,阿備早在一開始看熱鬧的時候,就通過敞開的大門仔細觀察過案發現場并且得出了結論。現在再帶着令史勘察一遍現場,一是為掩人耳目,二是為了再核對一些細節。
很快,現場的勘察結束了,阿備又問了一些其他情況,心中原本八成的把握也升到了十成。
死者是一男一女,女的姓李,是這座宅院的主人,早年喪夫,一個人住在這所宅院裏好幾年了。另外一個男人,則是居住在三條街外的有名潑皮,因為在家裏行二,人稱章二。
在阿備的要求下,章二的家人很快就被帶來了。章二雖然是個潑皮,但他的家人都是老實巴交的雒陽居民,一見了官府的人,立刻像竹筒倒豆子一樣将知道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章二他一直挺喜歡李寡婦的,有事沒事就常過去瞧瞧。昨天晚上,章二在家喝了酒,突然狂性大發,後半夜的非要出門。我們攔不住他,只能放任他自己出去了。又因為宵禁的原因,不敢出門追趕,所以直到今天官府的人來找我們,我們才知道他死在了李寡婦家裏。”
“你們知道章二和蹇圖平時有什麽來往嗎?”
“知道。他們兩個是好友,經常一起喝酒。”
阿備點了點頭,讓随行的書佐将章二家人的供詞記錄下來。随後身體一轉,厲聲喝問道:“蹇圖,你和李寡婦無親無故的,又是為什麽到了她的家裏?”
“我……我……我……”蹇圖被劉備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喝給震懵了,下意識地就說了實話,“我和李寡婦是相好的,我就是想來找她開心開心……”
阿備用眼神示意書佐将蹇圖的話都記錄下來,繼續問道:“哦,那你是昨天晚上到她家裏來找她的?”
“沒有!”蹇圖立刻很大聲地否認了,“我是今天早上來找她的。結果我一推開門,就看到她和章二倒在地上,到處都是血。我吓壞了,轉身就跑,然後就被曹都尉給抓住了。”
“也就是說,你進到屋子裏的時候,裏面只有倒在地上的李寡婦和章二,沒有其他人?”
“沒有。”
“你到的時候,李寡婦和章二也已經都動不了了。”
“是的。”
阿備冷笑一聲,喝道:“你撒謊!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你身上的血跡又是從哪裏來的?難道已經倒地的李寡婦和章二還能突然詐屍跳起來,塗你一身血不成?”
圍觀的衆人頓時立刻哄笑起來,鄙夷地看着蹇圖——這家夥的腦子是被狗啃過的吧?怎麽連撒謊都撒得這麽爛!
阿備道:“你最好從實招來,不要再做無謂的掙紮了。”
蹇圖一張臉皮脹得通紅,在哄笑聲中無措地緊抓着自己的衣袖。他險些就要被攻破心防,将一切的罪行袒露。但一想到自己那個聖寵正眷的侄兒蹇碩,蹇圖立刻又有了底氣。
“我剛剛記錯了!”蹇圖直接臉都不要了,當場翻供,“我一推開門,就看到一個八尺大漢正在那刀砍殺李寡婦和章二。那血嘩嘩地往外噴,噴得到處都是。我身上的血就是那個時候被濺上的。後來,那個壯漢又要拿刀來砍我,我吓得轉身就跑。結果沒跑出幾步,就遇到了曹都尉。”
阿備看向曹操:“曹都尉,你們遇到蹇圖的時候,可見到他口中那位追殺他的八尺大漢?”
曹操道:“并未看到。”
阿備又看向蹇圖,蹇圖立刻大聲反駁道:“當時那個大漢在追殺我,我只顧得上拼命跑,哪裏知道那個大漢是什麽時候不見的!你不能強人所難啊!”
阿備知道,一般這種時候,說話越是大聲的人,心裏就越虛。而從蹇圖說話的分貝來評判,他已經虛到了谷底,只剩下一點細腳伶仃的求生欲在勉強支撐着。而他只需要稍微加上一點力,蹇圖就會像多米諾骨牌一樣瞬間倒下去。
“你說得對,李寡婦和章二的确是被人用刀砍殺的,血也是濺得到處都是。正因為如此,我們在宅院中找到了一串血腳印。而且,這串血腳印是從房間內一直延伸到了宅院門口,卻沒有相反方向進入房間的血腳印,也非常符合你說的兇手殺人後跑出來的細節。”阿備道。
蹇圖面上一喜,當即道;“對對對!那串血腳印肯定就是那個兇手的!你們快去抓真正的兇手啊!”
“可是,一般來說一個人的身高是腳的長度的七倍……”阿備故意拖長了音調,笑道,“八尺的大漢,腳長至少一尺一寸。令史,咱們測量到的血腳印是多長呢?”
令史拿出記錄用的竹簡,朗聲道:“現場發現血腳印一種,恰一尺長。”
阿備似笑非笑地看向蹇圖:“你的腳,恰好一尺長吧?”
蹇圖瞬間臉色蒼白一片,提起衣角就想跑,結果被機靈的小兵一把架住,整個人就像是被綁住了四肢等待着被屠宰的大白豬一樣可笑地掙紮着。
阿備利落地摘下蹇圖的鞋子,高高舉起,鞋底上明晃晃的血跡立刻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證據齊全,蹇圖就是殺害李寡婦和章二的兇手!再無可抵賴的了!
很快,蹇圖就認罪了。原來昨天晚上他拉着章二一起找李寡婦喝酒取樂。喝到一半,蹇圖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卻發現章二和李寡婦正滾在一處,颠鸾倒鳳不知天地為何物。他一時怒極,就将李寡婦和章二都殺了。殺完人之後又因不勝酒力而昏睡在地,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來。醒來後,他因為恐懼殺人的事情被人發現而慌張逃離,不想正好被曹操給逮了個正着。
案子被查清,曹操立刻吩咐将蹇圖收押起來。他興奮地拉着阿備的手走到衙署,一口一個“劉賢弟”地叫着,非要請阿備好好地喝一頓。圍觀的衆人也都歡快地大叫起來,一片喝彩之聲。
就在大家歡呼雀躍的時候,一個有些尖利的聲音突然沖了進來,就像一把匕首猛然刺破了一匹錦緞,不僅毀掉了一件好物,還帶來了一股不祥之氣。
“曹都尉,請等一等!”一個仆從模樣的人突然沖出人群,向曹操遞上了名刺,“還請看在我家主人的面子上,暫且放過蹇圖大人。我家主人必定感恩不盡。”
曹操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單手捏着名刺,并不打開,但在他的心中,早已猜出了名刺的主人是誰。
他睨了一眼仆從,冷冷地道:“蹇圖乃是殺人兇手,理應收押在衙署,等待秋後問斬。操身為雒陽北部都尉,怎麽能知法犯法,放走一個殺人兇手?”
誰知那仆從竟然“噗通”一聲雙膝跪地,嚎啕大哭起來:“我家主人是小黃門蹇碩,從小由其叔父蹇圖大人撫養長大。倆人雖然名義上是叔侄,實際上情同父子!
蹇圖大人已經年邁,體力衰微,病痛纏身。我家主人向來以侍奉父親的禮儀侍奉蹇圖大人,實在不忍心蹇圖大人在監牢內受苦!
還請曹都尉看在我家大人一片孝心的份上,讓我家主人暫時将蹇圖大人接回家中。之後,無論曹都尉是要罰還是要殺蹇圖大人,只管來找我家主人要人便是,我家主人絕不會拖延半分!”
漢朝十分看重“孝”,基層選拔官吏的一個重要途徑就是“舉孝廉”。
在那個時候,一個普通人,只要足夠孝敬父母長輩,就有可能被選為朝廷命官,從此跨越階層改變命運。同樣的,一個大名士也可能會因為對父母長輩不孝敬,而名聲掃地失去官職,從而永遠跌落為庶民。
因此,對那個時候的人來講,“孝”是一件絕對的、完全沒有商量餘地的事情。
而現在,蹇碩的仆從搬出“孝”來,就是站在道德制高點上來逼迫曹操放掉蹇圖。
如果曹操敢不放人,那他就是一個不敬“孝”的人。雖然這個“孝”并不是曹操不孝敬自己的父母,但這樣一頂大帽子扣下來,也足夠曹操喝上一壺的了。蹇碩要是再從中稍微操作一下,曹操未來至少五年的仕途都将一片灰暗。
而如果曹操因為“孝”而放人了,那就等于放虎歸山林、放魚入江海。蹇碩可以輕松地将蹇圖送出雒陽城,再随便報一個失蹤或者病亡的理由,就能偷天換日。而蹇圖不僅能就此逍遙法外,甚至還能越過越滋潤!
曹□□死地瞪着蹇家仆從,手中握着劍柄,氣得渾身顫抖!
阿備等人也立刻識破了蹇碩的陰謀,焦急地望向曹操。他們一邊為蹇碩的陰險狡詐而憤怒不已,一邊痛惜同情被謀害的曹操,一邊又害怕曹操真的将好不容易抓到的蹇圖給放了。一顆心被掰成了三瓣,碰到了哪一瓣都不好受。
“既然如此……”
半晌,憤怒到極點的曹操突然收斂起臉上所有的表情,哈哈大笑起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