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8

第28章 028

午後那會謝瞻不請自來, 一下午傅瑤光都沒得消停,到這會才傳了膳。

晏朝和她一起吃了些,見她停了筷,便也沒再動了, 只讓人将餐食一并撤下。

傅瑤光吃完, 正覺着有些不愛動, 一轉頭便對上晏朝暗含笑意的眼, 他在旁邊坐着,姿勢端正卻很舒展, 見她望過去,他一笑, 道:

“吃好了?”

“……”

傅瑤光和他對視片刻,下意識便道:

“我要出去走走。”

她說完便起身, 晏朝一撩衣擺也站起身,跟着她一起走出房門。

他徑直牽住她的手,動作自然而順理成章,傅瑤光低頭看了看,倒是也沒掙。

園中暮色蕭蕭,廊橋下的湖面, 有魚兒擺尾俶動,蕩開一圈圈漣紋。

傅瑤光瞧了半晌, 偏過頭看向晏朝笑着開口:

“我小時候就很喜歡喂父皇禦花園中的魚兒,随手扔一把餌, 便都歡歡喜喜地簇擁過來,瞧着便讓人很高興。”

她說完, 再度低下頭看向水中。

天色漸沉,乍看水中深不見底, 她瞧了良久,低聲道:

“晏大人,有什麽是你特別喜歡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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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在書房,她便問過一次了。

從成婚當日到現在,傅瑤光心裏便一直都有些安定不下來。

不是不愉快,這幾日以來,她和晏朝除了今天都很愉快。

實則今日也不算是不愉快,他當時是很不開心,但對她也沒說什麽重話。

只是晏朝這人性子太過冷淡,饒是同他算不上陌路,可她從來都不知道他的喜好。

更何況,她自小便有幾分怕他。

她辨不出他的喜怒,更不知道他的喜怒源于什麽。

今日晏朝看見她曾經寫給謝瞻的那首《雲中君》時面色沉地什麽一般,可他打從今日進屋,神情就算不得平和。

同樣地,她去了書房,本是想了一路的話盡數被他堵了回來。

最後她也沒說什麽,也沒做什麽,他便好像翻篇了一樣,什麽事都沒有了。

她既看不透他,也不知道到底要如何與他好好相處。

和謝瞻的那點事,她這輩子再也沒辦法改變了,若每次觸及都要來這麽一出,她這往後日子可就太難過了。

“沒有。”

他沒有什麽事是特別喜歡的。

晏朝站在她身邊,低聲地說道。

“你讀了這麽多年的書,做了這麽多年的官,見過那麽多人,難不成你從來都沒有過特別想要得到的東西嗎?”

她覺着這人難以理喻,有一瞬間,她甚至懷疑他就是在敷衍自己。

晏朝和她像是天生的兩種截然不同的人。

便如此時,她随意倚在廊橋欄上,偏過頭便能瞧見旁邊的他,嶙嶙而立,松形鶴骨。

傅瑤光忽然覺着洩氣。

“怎麽會有人從來都沒有喜歡的東西呢?”

“也不是從來都沒有。”晏朝低聲道。

聞言,傅瑤光望向他,眸中映着清亮的月,等他把話說完。

晏朝垂眸瞧她,良久,笑笑說道:

“早些年讀書的時候,我很喜歡作畫,常常廢寝忘食,甚至有幾次忘了還要去宮學上課。”

傅瑤光點頭,“我聽你提過,你這麽聰明,想來于書畫一道也極為擅長了。”

“只是我前次在晏府,好像也沒在你書房中見過你的畫作?”

晏朝神情淡淡,連語氣都沒什麽變化。

“後來被父親知道了,将我書房中的所有藏畫一并燒了。”

“所有的藏畫?”傅瑤光驚訝問道。

“嗯,前人名家的古畫,還有我自己的。”

“那後來呢?”她輕聲問道。

“後來我便不再畫了。”

他一字一句都很平靜,似是時過境遷,舊事早已不再困擾于他。

可傅瑤光聽着卻如鲠在喉。

她在周太傅的府中,看過十二歲的晏朝畫的《魚戲圖》,她當時看了便很喜歡,回宮後總是惦記着想讓晏朝再給她也畫一幅。

可她不知道要用什麽來和他交換,金珠可以換來周則安的漂亮刀鞘,背詩可以讓太子哥哥帶她出宮游玩,連謝瞻,她都有辦法讓他應下自己的要求。

可唯獨晏朝,她一連觀察幾日,都想不出結果,後來她得了父皇尋來的兩只貓兒,就将這事忘到腦後了。

“好可惜。”她低聲道。

“沒有什麽可惜的。”

傅瑤光聽他講的這些,聽得心裏很難過。

上次在他的書房,她便覺着那裏簡單樸素太過,反倒有種別樣的壓抑。

當時她只以為他喜歡這樣布置,特意讓人回公主府把這邊的書房也改成那樣,只是還到底還是覺着素淡太過,便讓人在屋中多擺了一株牡丹。

卻不知當年尚是少年的他,書房中是否也有許多相映成趣的小物件。

如今想來,大抵當年那一把火,不僅将他的藏畫燒成灰,還一并燒盡了許多旁的東西。

想起和他一起在晏府與他父母用晚膳,當時她還想,他的父親和母親瞧着俱是親善,不知為何偏他的性子這般擰巴。

她莫名有些同情。

還好她的父皇不是這樣的。

傅瑤光想着他的話,心頭卻仍有顧慮。

“我好像根本都不了解你。”

“你的喜好、忌諱我一概不清楚,這幾日你待我很好,但也讓我很有壓力。”

“什麽壓力?”

晏朝問得認真而正式。

“就是,我不知道你現下為何會待我好,也不知道未來會不會就不像現下這般好說話了。”

許久,晏朝都沒動靜,傅瑤光以為他不會回答自己了。

天色早已黑了,她直起身,打算回房洗沐歇下了。

正待轉身,晏朝攬過她的腰身,将她帶入懷中。

“臣很喜歡公主。”

圈在她腰身的手一點點收緊,身後貼着的男人聲音沉沉,微熱的呼吸一下下噴在她的後頸。

他的唇在她頸邊流連,令她幾乎站不穩,被他扣在腰間的手托着,整個人都軟在他的懷中。

“別……”

她想同他分開些,被他反而扣得更緊。

她咬了他手臂一下。

晏朝躲都未躲,習以為常般地低笑了聲,将她轉過身抵在廊橋的欄邊,周遭随行的侍女提着燈,早在他将她圈入懷中時便背過身去。

他手撐着她的背,輕輕貼了貼她的唇。

傅瑤光猶記着是在外面,将他推離些。

借着不甚光亮地夜色,她看到晏朝眼下半掩在睫下的小痣和他微微彎起的唇。

他動情的時候,沉邃的眼會微微斂起,會将鋒直的唇線彎出好看的弧度,會像現下這般輕柔又纏綿地落下吻。

喜歡她,他大概的确很喜歡她的身體。

也只有入了夜,在昏暗床榻間,她能看到和白日裏不一樣的他。

不是那種一絲不茍慢條斯理的,也不是冷沉且不近人情的,而是帶着欲求,滿是情緒的。

傅瑤光在他懷中別過頭,小聲道:

“原來你也會說這樣哄人的話。”

“什麽話?”

她眼神直往一旁背過身的侍女方向瞧,晏朝将她松開,理順她交疊的前襟,撫平細細的褶,淡笑着反問。

“喜歡公主嗎?”

“這不是哄人的話,臣的确很喜歡公主。”

“你快別說了,我不想聽了。”

傅瑤光怔怔看着他,驀地回過身,轉身便往院內走。

方才他那般,已是讓她渾身都不自在起來,這會他反而一身清閑,面不改色地同她繼續說這些話,她只覺着比方才還要難招架。

晏朝說他喜歡她,她是不信的。

這才成婚幾日,連她自己尚且還要适應他的存在,他那樣的人,身邊多個人,定然是更加不習慣。

最多是不讨厭罷了

她對他便是這樣的,談不上多深的感情,但總歸是不讨厭。

細說起來,這大概也能算作是一種喜歡。

一路回到房中,方才用餐的杯碟早已被人撤下,将屋內收拾好,還燃了凝神香。

她進到內屋,晏朝和她一起進來。

謝瞻送來的那一箱子東西仍擺在她的桌上。

她下意識去看他。

晏朝這次面容倒是很平靜,來到桌邊,随手将方才他未曾收好的那副字卷起放好。

“公主這字寫得一般。”

傅瑤光看他那樣子,幾乎想拿起那副字扔他臉上。

她看他一眼,不吭聲,徑直坐到妝鏡前,也沒喚人,自己慢慢解下發髻上插着的珠釵環飾。

“你要是看不順眼便扔了,本來也是要扔的。”

晏朝随手擺弄幾下,将錦盒裝起來。

“收去倉庫便是了。”

“我原是也這樣想的,扔了難免要節外生枝,只是若你心裏介意,那便扔了,我……”

“公主府的東西,扔了不好。”

“留着吧,說不定日後還能派上用場。”

晏朝将衣衫挂起,而後來到她的身後,将她手中解了一半的釵環接到手中,将纏繞的發絲一點點解開。

“公主當時,很難過吧?”

他手上動作不停,将她的首飾一件件拿下來,透過銅鏡看她一眼,低聲問她。

傅瑤光以為他問的是今日。

搖搖頭道:“你當時看着确是有點吓人,但是難過倒是沒有。”

“不過你會在意,我還挺意外的。”

她會錯了意,晏朝也沒解釋。

手下愈發輕柔,她覺得很舒服,微微眯起眼,頭向後輕輕靠在他的腰腹。

她靠過來的動作自然,帶着連她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信任和親昵,晏朝将她所有首飾盡數解下放到妝鏡前的匣中,拿慣了紙筆的手在她柔順的發絲間順了順。

“當然會在意。”

“臣說了,很喜歡公主。”

他眉目疏淡,口中卻緩聲同她說些個不着邊際的話,見她半轉過身朝他望過來,他将她抱起放到梳妝臺上,俯下身的親吻卻不溫柔。

鏡中映出一雙交纏人影,修長有力的指關順過烏黑的發絲,一手抵住背,一手攬着腰。

“……去床上。”

“這裏不好嗎?”

“晏朝,去床上。”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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