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3
第33章 033
自從那日和晏朝在集賢樓露了個面, 接下來一連多日,她和晏朝所住的那一方小院不僅人來人往,門外更是排了許多送禮的。
陸氏書局在這些讀書人心中确是有名望,雖然定州沒有陸氏的買賣, 但是定州的學子卻無人沒聽過陸氏的名頭, 都希望自己的文章也能被編訂進陸氏書局刊印的文刊之上。
晏朝在集賢樓的那短短幾句話, 就在這幾日傳遍定州府, 而後拜帖和薦書紛至沓來,傅瑤光每每到書房尋晏朝, 他都在看那些送過來的文章。
傅瑤光坐到晏朝旁邊,撐着書案看着他。
他看過的文章都是分開放的, 有的掃幾眼便放下,有的看幾遍放到另一邊。
她将他看完的文卷理了理。
“這幾日可是待得無聊了?”
晏朝将手中的文卷看完放到一邊, 朝她側過身問道。
傅瑤光看看他,卻也沒答他的問,只道:
“你一連看這麽些天,都看出什麽了?”
他面容上帶着倦色,稍稍直起身往後靠了靠,微阖着眼, 擡手點了點她方才理過的文卷。
“乏善可陳。”
聽他的評斷,傅瑤光莫名地很想笑。
他連熬幾夜, 閱了這麽些文卷,最後就得出這麽個評價。
“那這些呢?”她指了指另一邊一眼看去便少一些的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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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可。”
“你難不成還真要編文刊?”傅瑤光好奇道。
晏朝将另一邊幾分文卷遞給她。
“這些時文大多都是這幾年有望入仕的考生所作, 作這幾份文章的學子多半和眼下這定州的恩科舞弊有些關聯。”
“這也能看出來嗎?是看字跡?”
傅瑤光接過看了看,輕聲問道。
“京中會試後從定州調上來的文卷我看過, 單看走筆的力道,行文的風格, 大體也能圈出這些人來,只是還是要見見這些人才能确定。”
“這麽多人嗎?”
傅瑤光翻了翻,這些也有十幾份了。
光是一樁舞弊案,竟有這麽多人牽涉其中嗎?
“不一定都涉案,但也不會少。”
說起正事,晏朝略帶疲憊的神色中帶着凝肅。
“來定州前,我原以為只會試頭名舞弊,如今再看,只怕這此恩科選出的前十,其中一半都涉案。”
傅瑤光此前不知道這樁舞弊案具體情況如何,這會聽他這般說,也很意外。
“我還以為這案子你到了定州很快便能解決呢。”她半枕在書案上,側着頭看着他說道。
“現下也不會耽誤太長時間。”
晏朝看她一眼,将她從桌上攬到懷中。
“坐累了?”
其實并沒有累。
她在屋中帶了好幾日,連日裏除了躺卧便是坐倚着,哪這麽容易累。
不過是他這裏的座椅太硬太不舒服了。
只是傅瑤光在他懷中擡起頭。
他的氣色實是不太好,眉宇間染着倦意,人也較平時冷些,不怎麽愛講話。
打眼看着,幾乎和她最開始在太成行宮每次見到他時的樣子差不多。
比起這副模樣,她還是更習慣他這段時日以來的樣子。
其實很多事好像都不太一樣了。
她似乎已經有點熟悉他陪在自己身邊了。
眼下已然入秋,有晏朝在時,她從不覺着冷,可這幾日他太忙了,夜裏她睡後他便來這邊處理這些公務,一夜裏她便要醒來好幾次。
剛和他成婚時,她還想着,就這人那般的冷沉性子,只怕是日後和她要相看兩生厭。
她對婚事本沒什麽旁的期許,若可以,她其實寧願不成婚,當時應下婚事不過是不想辜負父皇待她的好心,便想着若能相敬如賓,那有人作伴也很好。
可出乎意料的,他遠不似她原想的那般難相處。
這世間人與人之間的情分,大多都是有底線的,可晏朝待她,好像沒什麽底線,在他這裏,她想做什麽他都會應。
讓她也想要待他好一些。
傅瑤光想了想,伸出手環住他的腰身。
“我有點困了。”她小聲道。
“可是我自己又睡不着。”
晏朝沒料到她會主動抱過來。
他其實還有些沒看完的,可她這會眉眼恹恹的,似是确是困乏,他頓了頓,帶着她起身。
“嗯,回去睡。”
她并未松開他。
“你也回去。”
“煙蘿和瓊珠都不在,都沒人和我說話。”
晏朝将她貼在懷中的臉擡起來朝向自己。
“不是說困了?還要人陪着說話?”
“可是這邊我只能找你陪我了。”
她看他一眼,抿唇小聲道:“你不願那便算了。”
傅瑤光本意也不是困,只是想讓他也休息休息。
她難得主動一次,原以為他會應下,結果便聽他這般多的說辭,像是不情願似的,令她莫名有種自作多情的羞惱。
她松開他,也沒說旁的,只道:
“那你繼續忙吧,我先回去了。”
說完話,也沒等他,傅瑤光轉身往書房外走。
推門走出來,正待回過身關門,裏面的人也到了門邊。
見晏朝撐住門,傅瑤光便松了手。
他将書房的門從外面帶上,走到她身旁握住她手,與她一起走進院中游廊。
“你不看了嗎?”她低聲問。
“我沒說不願。”晏朝語氣無奈。
他在旁邊跟着她走,傅瑤光垂着頭,唇邊漸漸帶起幾分笑意。
這間院落并不大,拐個彎便回到正屋。
她沒讓陸文清的人進來侍候,自己解了發髻,回過身看到晏朝也将他的衣衫解下,坐到床邊外側。
傅瑤光慢騰騰收拾好,朝床這邊走近,都沒挨到邊上,便被床上男人牽住腕帶了上去。
她手撐住他,望着近在咫尺的他,小聲道:“現在還是白天。”
“白日又如何?”
他的吻落在她的唇邊。
“天不黑不能睡覺?”
旁的不了解,可這會她對晏朝的神色變化卻極了解。
他方才那般神情,分明是在想些旁的。
“我困了,我要睡了。”她小聲道。
晏朝笑笑,躺回她的身側,手猶在她腰際。
本只是不想他再那麽熬着,可這會躺下,她便也有了些睡意。
不過身後人似是累極,這還是頭一回她還醒着,他便睡了。
傅瑤光悄悄看向他的方向。
他閉着眼,呼吸很輕,卻很平穩。
這人便如現下這般睡着,眉宇間都帶着冷。
她看了許久,漸漸也有些睜不開眼,在他旁邊沉沉睡去。
待睡醒時,晏朝也已經醒了。
見她望過來,晏朝将她面上零散的發絲撥開。
“可休息好了?”他笑問。
傅瑤光點點頭,看了眼他手上拿着的公文一樣的文書,“你待會還要繼續去書房嗎?”
晏朝搖頭,看見她的目光,将手中東西遞給她。
她不知道是什麽,接過展開後随意看了看,而後也有些意外。
“這位姓方的學子竟然和定州知府是這樣的關系。”
這既是請帖,也算是一封自薦信。
這人名作方沅,是那日在集賢樓見過的人,多年前為求學來了定州府,在學館裏讀書考學。
他很勤勉,學問又好,鄉試幾年前便考過了,原本早便應該入京參加會試,可頭一年時遇見定州天災,便生生耽擱下來,而後也是那一年,他得人推引,竟然被知府看中,将小女兒下嫁給他一介白身。
大抵知府對他也極為看好,認定他幾年內定能入仕。
只是年前這次恩科,連參加鄉試的學子中并沒有他。
信中他對自己未能過鄉試的原因一筆帶過,只說是水平不夠,但他在信後附了一篇自己的文章,通詞達意,文采斐然。
信的最後,他說過幾日定州府要在西郊辦文會,并附上了兩張請帖。
傅瑤光很是意外,拿着那兩封請帖看向晏朝。
“這是給我的?”
晏朝點點頭,“可願意去?”
“不想去便不去。”
“文會要做什麽?不會要我作詩吧?”
“不會有人敢為難公主,倒是公主可以為難他們,随便點他們作文章比試。”晏朝慢悠悠應道。
他也很多年沒參加過這種文會了。
入仕之前倒是去過幾次,說是以文會友,實則一個兩個都只想自己露臉,想證明自己是學問最好的那個。
“看方沅信中說,他當年自願和知府的小女兒成婚,但聽那天他們在集賢樓言語之間說的,好像也不是那麽融洽。”
傅瑤光回想了下當日的情形,輕聲道。
這幾日她還在想,那天被稱作方兄的,回府後會不會當真去他那幾個朋友說的那般對待他的夫人。
若他的夫人是定州知府的女兒,那大抵他也只敢酒後胡言幾句了。
晏朝将書信和請帖放到一旁。
這會天色已經晚了,他垂眸看向她。
“他若真有膽子對知府的小女兒動手,也不會在和朋友喝酒宴飲時仍郁氣難消。”
傅瑤光将手縮進錦衾,偏過頭看着他笑着應道:“晏大人說的有理。”
“卻不知他和這位知府的小女兒之間到底有何不睦。”
晏朝沉吟着沒出聲。
方沅自薦的這篇文章和他印象中一份會試的答卷行文習慣極為貼合,若單看兩篇文章,他覺得出自同一人之手的可能性極大。
可方沅在信中提及他恩科失利,字裏行間難掩落榜的頹喪,連薦文都不怎麽有底氣,不像是牽涉進舞弊案,反而像是受盡了打擊後的失意。
他複又拿起方沅的那篇文章。
一旁傅瑤光往他肩上靠了靠,借着他的手也看向紙箋上的文字。
“這個寫的很好嗎?”她問道。
“比起這幾日看過的,已經算是出挑了。”
“那,比你如何?”
晏朝将文章折起放回,低笑了聲,朝她欺近。
他唇落在頸間,手也往她衣襟裏探。
“公主覺着如何?”
“……我覺着,那定是遠不如晏大人十三四歲時作的好。”
她一邊躲他,一邊笑着說。
晏朝哼笑,也沒往下繼續說,輕輕在她頰邊貼可下,捏了捏她腰際的軟肉。
“起來吃些東西,晚些時候我們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