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
第34章 034
那日方沅送來的請帖中所提及的文會定在了重陽當日。
這幾日府門外人從不見少, 傅瑤光都只能在入夜之後人都散了,方能和晏朝出去走走,白日裏都只在府中待着。
這邊的這間院落不大,既沒個園子, 也沒什麽花鳥, 且傅瑤光對陸文清的觀感又不怎麽好, 對他派過來的人實是不大信得過, 平時閑暇了也不怎麽願意讓人進來侍候。
她實是有些待煩了。
饒是對這重陽文會興致不高,可畢竟能出門, 傅瑤光心裏還是期待的。
況且她也想晏朝盡快把這舞弊案結了,她對定州的礦務心中有些疑慮, 很想走一趟去看看。
文會當天,大抵是因為要以陸文清的身份赴會, 晏朝出門時穿了一身霁色緞袍,底紋繡着仙鶴,清雅而文氣,和傅瑤光的月白羅裙正搭到一處。
在京中時,他大多時都是挑顏色格外深沉的衣衫,如今到了定州, 倒是也會挑些淺淡的顏色了。
坐上馬車,傅瑤光一邊擺弄手腕上的玉镯, 一邊輕聲道:
“京中好像都沒怎麽辦過這樣的文會,都是些馬球會、花集、再就是各府辦的賞花宴。”
“也有, 但京中文會多是學子,鮮少會邀請女客。”
晏朝看她一眼, “且大多都不會這般正式地發請帖。”
“所以今天也有女客嗎?”
“應是有的。”
傅瑤光來了興致,“不知會不會遇見能以一人壓群儒的女先生。”
Advertisement
“多半不能。”晏朝慢聲道。
“為何不能?難不成這學問只你們男子作得, 女子便不成?”
晏朝太過篤定的語氣,聽得她很有些不滿。
“公主誤會了,古往今來,無論是文壇還是沙場,從不缺巾帼奇才建功立業,她們的功績青史留名,便是很多男子一生都及不上。”
晏朝手覆住她的腕,指腹在她手腕間的玉镯上摩挲。
“不過這邊的文會上,來參加的女子,更多的還是為了各自的婚事來相看。”
“真沒勁。”傅瑤光小聲道。
“文會本就沒勁。”
晏朝有一搭沒一搭地轉着她腕間的玉镯,向後倚着馬車中的軟靠,淡聲說着。
“這類學子之間的文會不知辦過多少,一年到頭也出不了幾篇好文章,參加這類文會,都不如多看些書更能得進益。”
片刻後,他将傅瑤光手腕擡起,撥了撥那只玉镯。
“母親給你的?”
傅瑤光側過頭看他,掙開他握過來的手,朝他晃了晃腕。
白玉镯子在她細腕上搖搖蕩蕩,擡手間袖擺也垂落至手肘,露出晃眼的一片白。
“好看嗎?”她笑着問。
晏朝看她良久,垂下眼将她手腕間衣袖放下來理好。
“公主不是不喜歡玉飾嗎?”
“你怎麽知道的?”傅瑤光訝異道。
“我原來确是不喜歡,覺着玉飾有些老氣橫秋的。”
“不過我越看越覺着母親送的這只玉镯很漂亮。”
她将衣袖往上拉開了些,露出玉镯。
“而且你不覺着,它和我今日的裙子很配嗎?”
言至此,她微微頓了頓,看了晏朝一眼,又道:
“罷了,問你做什麽,你又不會看。”
她說話間,晏朝只含笑看着她,待她這會不說了,他順勢握住她的手。
“公主怎麽都很美。”
“不過公主喜歡這只玉镯,我心裏也很高興。”
傅瑤任他牽着,沒作聲。
聽他說他很高興時,她心裏竟也覺着輕快。
她小聲問道:“是因為這是你的母親送的,所以我喜歡你很開心?”
“我入仕那年,陛下禦賜的嘉賞中便有一塊天然的玉石,慈安寺中的古聞大師與我忘年相交,也曾做過我的西席老師,他最擅琢玉,将這塊玉石親自雕琢打磨後又為其開光。”
“便是這只玉镯?”傅瑤光輕聲問道。
她不知道這玉镯背後還有這樣的過往。
當日他的母親随手遞給她,什麽都沒說,她也以為因着京中那些流言的緣故,他母親不大喜歡自己,送的玉镯多半是貴重有餘,但大抵上是少了些心意的。
只是到底是他的母親送的,她便一直收在身邊。
這镯子玉質透亮,白糯細潤,她越看越覺着順眼,今日便帶了。
原來這是他當年三元入仕後父皇給的嘉賞,兜兜轉轉竟回到自己這了。
晏朝從懷中拿出一物遞過來,她下意識接過看了一眼。
是一枚玉佩,不過并未編繩結墜流蘇,和她腕上挂着的玉镯是一樣的質地。
“這是一起的?”
将玉佩遞還給他,她輕聲問道。
“嗯,”晏朝目光落在她的腕間,“公主今日之後可會将這玉镯取下?”
傅瑤光被他問得一時語滞。
她其實帶的時候也沒想那麽多,可這會他問的話,她若說一直帶着,感覺像是承諾了些什麽一樣。
可他說他看見自己帶這玉镯很開心,若她取下了,他會不會失望?
傅瑤光悄悄偏頭看他,卻正對上他望過來的眼。
她轉開目光,想了想道:
“晏大人是想要我一直帶着嗎?”
“公主喜歡便帶着,不喜歡便放着,都可以。”
晏朝看她一眼,微微一笑道:“我只是随便問問。”
傅瑤光看看他,他神色如常,她心頭微松。
應是她想多了,他這樣的人,怎麽會在意她帶什麽飾物。
“我不知道這玉镯還有這樣的來歷,但我會好好保管的。”她笑道。
“既然送給公主了,那便是公主的東西,也不必太過在意。”
“可是這是對你很重要的東西,也是母親送我的,自然要好好收着。”
她說話輕聲細氣,晏朝聽得心裏幾乎軟成一片,他看她一眼,眉眼間格外柔和。
那只镯子,前世陪他很多年。
陛下當年賞賜的那一整塊通透的玉石,允他随意打磨雕琢成喜歡的樣式。
他本是想自己親手嘗試,但因為不通雕琢之道,特意去慈安寺請教古聞大師。
老師見了這塊玉,只道是通靈,于佛家和他都極有緣,親自解玉雕琢。
晏朝當時不明白為何一塊玉非要打成兩件物事,老師卻并未多言。
後來他向陛下請旨賜婚,當時也曾想着,這玉镯也有了它的主人。
可事與願違,這玉镯一直到他死,都只由他一人收着。
這一世重生回來,他不想時時被前塵往事困住,便将玉镯收進府庫,卻不想被母親尋了出來,如今更是帶到了傅瑤光的手上。
大抵這便是老師當年說的緣分吧。
一旁傅瑤光微微傾身,拉開車壁的帷簾往外看去。
晏朝無聲地看着她,她性子其實和他記憶中沒什麽變化,好奇、好動,嬌氣但不扭捏,有些小性子卻并不跋扈。
前世她成婚後半年,他上遞奏折請求外放出京,自請去了一處邊陲府城做知州。
那裏和京城的她相隔幾萬裏山川,可外守着大乾的國門關隘,另一邊緊挨着的,便是她的封地。
她和謝瞻留京,這輩子大概都不會來到封地了,但他仍想護住她的這三州十二城。
年末的時候他回京來,在新歲的宮宴上,看到和謝瞻并肩坐在一處的她。
她成熟了許多,不像小時候那般愛笑了,可她看着謝瞻的神情滿盈着情意。
一樁錦繡良緣,他也沒什麽放不下的了。
第二年的宮宴上,他喝得半醉,回府時他心中這樣想着。
第三年他沒有回京,從那年之後,他再也沒機會見到她了。
晏朝擡手落下窗邊的簾帳,将她攏進懷中。
她似是對被他打斷很不滿,可想要抱怨的話未及出口便被他封住唇。
傅瑤光推他卻也推不動,也不知道這人忽然發的什麽瘋。
她一直以為晏朝即便成婚了也是那種老太師一般古板又保守的人,直到和他成婚才知道,他這人根本不像他平時表現出來的那樣。
他會在書房的漆木桌案上拂開典籍和公文将她抱在上面親吻,也會在她動情時将她壓到鏡前迫她看着鏡中交頸相卧的一雙人影,還會在她最耐不住的時候要她一遍遍地喚他,喚官稱,喚名字,喚表字,最過分的一次還讓她喚過夫君。
哪有古板保守的人,是這樣不分場合不分時間的。
哪有人會在馬車裏這樣親近的!
她終于推開他,控訴般地看向他。
“你這樣,一會我怎麽見人。”
他吻落在她的眼眉間。
“那便不見了,我們回府。”他喑啞的聲音猶帶着揶揄笑意。
傅瑤光好半天沒緩過神。
“不見什麽,你還要去那文會上找人呢。”
晏朝故意道:“也不急這一日,我今日不去,明日下一場文會的帖子便能遞進府中。”
“急,怎麽不急,我父皇給你發俸祿,你就是這樣辦案的!”
她看他一眼,一番話說得理直氣壯,可聲音卻聽着沒什麽底氣。
“怎麽辦案的?去赴會的路上調轉車馬和公主回府?”
晏朝語氣慢悠悠的,指腹撚上她的唇瓣,将口脂和水光一并拭去。
“回府後呢?我們做了什麽?”他低聲笑問。
傅瑤光思緒被他的話帶着,當真順着他的話想了想回府後的事。
回府後,回府後還能做什麽!
她又羞又惱地看着晏朝,他這會已經将她松開,慢慢靠到軟靠上,一副矜貴又從容的調性,淡笑地看着她。
他鬧了她一通,而後還反過來在這看她的熱鬧。
虧她以前還覺着這位晏大人是個格外要臉的人。
傅瑤光手背貼了貼臉頰,猶有些熱。
想都不用想,這會定是沒法見人了。
她看向晏朝,兩個人一起的,總不能只她一人這樣。
于是,她驀地欺近他,按着他的兩只手,張口咬住他的頸側。
晏朝全無防備,她唇齒覆住他白皙頸下的一瞬間,他渾身都繃起來,不自覺地哼出聲。
片刻後,傅瑤光松開他,想要坐回到旁邊,可他反鉗住她的手,箍住她的腰身,擡起她的臉垂眸看着她。
“公主這般,莫不是當真想要現在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