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049

第49章 049

夜幕深深, 常年空置的參将府中,唯有書房透着些微光亮。

傅瑤光在一旁的美人榻上醒來,身上搭着軟毯,晏朝仍在書案旁翻那些案卷。

他外衫随意披着, 面上神情冷沉而凝肅。

她也沒出聲驚擾, 只是側着身看着他。

他真的很能坐得住, 他書案上的那些卷宗, 方才被她無意識地拂亂,掉了滿地, 他折着她細白的腿,一面低聲哄她, 一面不容她拒絕地将她壓在案上,最後連何時被他抱到榻上來的她都不記得。

“醒了?”

晏朝看她一眼, 将手中案卷放下,去一旁倒了杯水,來到她旁邊遞給她。

傅瑤光接過杯盞喝了幾口放到一旁,看向他問道:

“你……身上疼不疼?”

晏朝哼笑,“這話應是問公主才對。”

他手探進軟毯中在她腰間捏了捏,“公主身上疼不疼?”

傅瑤光将他手推出去, 看着他故意道:

“自然不疼。”

“我為何會疼,又不是我重傷未愈。”

“公主都不覺着疼, 臣更不會覺着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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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朝慢慢将外衫理正,手指似有意又似無意地劃過緞面上的濕痕。

她慢慢別開眼, 他衣上襟前和肩上都是她方才哭濕的。

晏朝從旁拿過她的外衫和大氅,将她從榻上帶起。

“把衣衫穿好, 回房裏睡,這邊夜裏會冷。”

傅瑤光借着他手臂起身, 順勢便靠進他懷中。

她攤開他的手掌,指尖一下下地劃過他掌心的紋路。

“那你呢?”

“……”

“我要把這些看完。”

晏朝任她擺弄,遲疑片刻仍是低聲道。

“那我也不回去。”她悶聲道。

“我不打擾你,你看你的。”

她想了想,環住他的腰,貼在他胸口處又道:

“你要是不答應,那你便回去陪我。”

下一瞬,晏朝便将她從懷中帶起,徑直出了書房。

此時尚未入冬,有厚實的軟毯裹着她,倒也不覺着冷。

穿過參将府院中回廊間,他冷峻面容近在咫尺。

她忍不住貼近他小聲道:

“晏大人是要送我回去,還是想回去陪我?”

“公主以為呢?”他垂眸看她一眼反問道。

“定是要送我。”

傅瑤光輕哼道,她緊了緊環着他的手。

“若是一會我不讓你走呢。”

卧房的門被踢開,裏間拔步床上,連帷幔都是參将府中管事新置辦的。

傅瑤光被他剛放到床上,便纏上他的腰。

晏朝撐在她的身側,看着她半是試探半是故意地一點點将他勾緊。

他低低笑了笑,将她身上的軟毯一點點解開,松了衣襟,将帷幔落下。

“臣本也沒想走。”

傅瑤光生澀卻主動地迎着他。

她不讨厭和他這般親近。

只是她讓他回來,原也是想讓他多歇歇。

而後的一連多日,只要晏朝在書房,傅瑤光都在書房和他待在一起。

前幾日他翻看那些繁冗的卷宗,後幾日都在寫公文。

傅瑤光想看看他忙了這麽多日子,都查出些什麽了,便來到他身旁看他寫完的那些。

是一封要送呈京中的奏報。

她看完後放下,望向他問道:

“這些都是真的?”

“算是吧。”晏朝平靜道。

“此前定州府的舞弊一案,銀錢流向不明,加上幾年前的天災,赈災的銀兩也不夠清楚,定州府的公賬是入了許家和梁家,實則是送到了豫州來。”

“在定州斂財,借豫城軍編制囤蓄私兵,私開鐵礦擴充軍備,定遠侯是要造反?”傅瑤光皺眉問。

“許是一品軍侯當膩了,想掙個開國元勳。”

晏朝看她一眼,将幾封拆過火漆的信遞給她。

“他和晉王來往的信函。”

傅瑤光打開一一看過,确是和謝瞻的私函,但也只是尋常往來的信函,最早的一封是三四年前的了。

但是晏朝寫的的文書上對謝瞻卻只字未提。

“可是若你認定定遠侯是為謝瞻做事,為何文書上不上報給父皇?”

“只憑這些,定州的事是牽涉不到晉王身上的。”

晏朝看了眼傅瑤光放下的那幾封信。

“不過也快了。”

“豫城軍中,竟有上千人是未在兵部造籍的?”

傅瑤光仍覺着訝異,“這麽多人是自願追随的嗎?”

“他們在定州是有軍籍的,造的私冊,職級薪俸都是一樣的,恐怕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他們未在兵部造冊的私兵。只怕到時定遠侯那幾個副将一聲令下,這上千人連自己都不知道便成了叛兵。”

“當日你奉旨來豫城,是查這件事嗎?”傅瑤光想了想輕聲道。

“只是你奉的是父皇的密旨,父皇為何會先知道這些。”

“是定州通判,這位宋大人安置了妻兒,獨自進京面聖。”

“年前的恩科,他的長子也參加了考試,梁家許家的人為他也找了替寫,只是這位宋大人怕事情敗露,進考前一天,讓自己的兒子淋了三四桶冷水,吹了一夜的冷風,第二日在考場上病退,這場風寒好懸沒把他這兒子命要了去。”

“竟是這樣?”

傅瑤光想了想,猜度道:“那陳琢的那份鄉試原卷,是不是也是他送進京的?”

晏朝點點頭,“他原是怕事情成不了,禍及全家,但避開了這場考試,又怕梁家許家事成,反過來再來滅他的口,便想辦法把陳琢的原卷一并送進了京。”

“定州府這些所謂的父母官,竟沒有一人在好好做官。”傅瑤光在旁邊坐下,有些低落地說道。

“如宋通判這般的人,若非遇見許、梁兩家這般心術不正的,也應是可以踏實做事的,倒是可惜了。”晏朝緩聲道。

“他最開始也是應下作弊一事的,哪裏可惜了。”

“朝廷中多是宋通判這樣的官,似這般外放的地方官,上面的官貪腐是為私利,下面的那些分些湯水拿着都覺着燙手,不過是為了保命罷了。”

“若不是知道你一直在京中,聽你這些感悟,我都要以為你做過外放官。”傅瑤光看他一眼笑道。

言罷,她驀地想起前世裏,他确是做過外放官的。

而且那地方緊挨着她的封地,離京城很遠。

若不是相去遙遙萬裏,後來宮變時,如他這般的國公府世子必定也會被牽涉進來。

“但即便是外放,晏大人定也是一位好官。”

想起前世他剛離京的那兩年,他政績不斷,便是不在朝中,他呈送進京的公文也都被父皇下放各部傳閱學習。

晏朝淡笑着聽她說,也沒應聲。

随手整理了桌上的文書,晏朝将寫好的公文一并放起。

“你不讓人往京中送嗎?”傅瑤光看他這般,有些不解。

“不急,說不定還要再改改。”

他盯着那本公文,眸中掠過幾分涼意。

“回去歇歇,今晚只怕不大能休息好。”

“……”

傅瑤光本是在想,到如今,所有的事情仍沒有能和謝瞻實際關聯起來的線索,正有些出神,便聽晏朝這般說。

她被他帶着往外走,出房門時,她反手扯住他的衣袖。

“你忘了王太醫那日說的,你要靜養。”

“好,靜養。”晏朝點點頭。

“但是,公主。”

他看她一眼低聲道,“今晚卻是沒法靜養了。”

“有位很重要的人證,晚些時候會來。”

晏朝慢聲同她說着。

“什麽人證?”

“晚上一見便知,公主說不定認識。”

因着晏朝這幾句話,傅瑤光心中惴惴,一直等到夜裏,晏朝仍是靠在床邊看書。

眼見便要過子夜,她來到他身旁,“什麽人證都這麽晚了還不來?”

傅瑤光話音剛落下,冷不丁門被從外重重踹了一腳。

她驚了一瞬,正要去看,被晏朝攬住帶到身邊。

“不用管。”

這麽會功夫,外面已經傳來交手的聲音。

伴随着激烈的刀劍相交之聲,傅瑤光看向晏朝,他看上去一點意外之色都沒有,莫名地她心裏也安定下來。

“這邊是你說的證人?”

她貼在他旁邊小聲問道。

“不知道,待會看看便知道了。”

沒多會,外面聲音漸漸平息。

周則安的聲音也在門外響起,“殿下,晏大人,可受驚了?”

傅瑤光起身,打開門看向院中。

并不是她料想的那般滿低橫屍,反而是有幾個被生擒的。

她來到院子裏,一旁除了周則安,還有許久未見的林川。

自他跟着晏朝來到豫城後便沒再見過他,只是知道他沒事。

晏朝自他身後出來,林川上前一步道:

“大人,有幾人沒來得及,自盡了。”

晏朝點點頭,看向被擒住的其中一人,示意了下,旋即那人便被迫擡起頭,露出臉。

“你是,青書?”

傅瑤光盯着他道。

晏朝說的倒是沒錯。

這人她确是認識。

他是跟在謝瞻身邊的人。

“公主竟記得在下的名字?”

青書嘶聲笑了笑,看了眼晏朝搖頭道:

“也是,畢竟公主從前,對我們公子可是上心得很。”

“公主實是薄情寡恩。”

青書雖是對着傅瑤光說話,可目光卻看着晏朝,一字一句地說道:

“不知公主可還記得……”

“不對,公主如今有了新歡自是記不得了,只是青書卻記得清楚。”

“老皇帝壽宴前,公主殿下和我們公子在行宮相會,同乘一匹馬而行,公主那日還同我們公子說,非他不嫁。”

“公子回去後多喝了好幾壺酒,這麽多年都沒見他那般高興過。”

“卻不知那不過是公主的手段罷了,更不知如今公主待晏大人,可有半分……”

青書後一番話說得又快又清楚,只是到底未能說完。

周則安和林川也是剛反應過來,提刀正要讓他消停些,便見到晏朝寒着臉幾步走到他面前,捏着他喉口徑直将他從地上提起。

連青書自己都沒曾想到晏朝會親自動手。

半晌,晏朝松了手,青書一下子委頓在地。

雙眼微微翻起,氣息萎靡,好半天才急促地咳着。

他睜開眼,死死盯着晏朝,卻說不出話來。

“放心,你死不了。”

晏朝起身,居高臨下地看他一眼,冷嗤道:

“方才那番話是晉王教你說的吧。”

“他也就這麽點算計了。”

晏朝示意林川,将這幾人一并帶下去。

青書似是緩過來些,還想說什麽,被周則安從後蹬了一腳。

可另一邊,傅瑤光不認識的另一個人,起身時卻從懷中掉了個什麽東西,原是沒人發現的,可他掙紮着要撿。

林川以為是什麽關鍵的信物之類,将那人捆去一邊,彎身撿了起身,借着月色看清了手中的東西。

是一把折扇。

他小心看了眼傅瑤光的神情,見她看了一眼,沒什麽反應,知道這把折扇多半不是這位公主送給晉王的,便随手展開。

反複看了幾遍,也沒瞧出什麽問題,便遞給晏朝。

“大人,從方才那人懷中掉出來的,不知是不是信物或是證物。”

他将折扇遞過來,卻發現晏朝盯着那折扇上的字,面上的神情比起方才那叫青書的人一句接一句說個不停時還要陰寒。

傅瑤光也看清了折扇上的字。

那是她背下的第一首楚賦。

也是她寫給謝瞻的,晏朝也見過的一首。

《九歌·雲中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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