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048

第48章 048

子夜過半, 傅瑤光被一陣喧嚷驚醒。

帳內亮如白晝,入耳便是刀兵相向的交戰聲,有那麽一瞬間,她幾乎覺着自己好似回到了宮變的那一日。

她慢慢醒過神, 問向身邊人道:

“什麽時候了?”

“還早。”晏朝淡聲道。

“是豫城軍?”傅瑤光聽了聽外面的動靜, 不大确定地問道。

“嗯。”

晏朝往帳外看了眼, 從旁拿過水遞給她, “快結束了。”

“你怎麽都不叫我。”

傅瑤光接過水抿了一口,起身越過晏朝站起身, 将杯盞放到一邊往外面走。

簾帳外是周則安,見她出來立時走近。

“驚擾殿下了, 豫城軍已經降了,幾名副将俱已就縛, 禦林衛和兖州軍正在清點。”

“礦工們的營帳可還好?”傅瑤光打量着四周,輕聲問道。

“豫城軍的兩名副将确是帶着人往礦工們的營帳沖殺,臣到時這邊已經交了手,若非徐将軍事先安排了人,只怕還真會有失。”

周則安往遠處看了眼,徐潇手持長劍, 一身銀盔映着寒光,說不出的飒落, 忍不住稱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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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将軍實是英豪,所節制的壽陵軍比起定遠侯的駐軍毫不遜色, 早先我便聽祖父同我提起過我們大乾這位女将,當時我同許多人一樣, 覺着不過是空占封號靠朝廷恩養着的,今日一見方知是我心胸狹隘, 待會應親自向徐将軍賠罪才是。”

“周将軍也不差,如此年紀便這麽好的身手,也是少年英傑,父皇還曾贊周将軍是未來的将才,如今将你調到我這也不過是一時的,待來日回京父皇也會再度調周将軍的軍職的。”傅瑤光笑道。

周則安正色道:

“臣之心願确是鎮守一方,護國安民,但護佑公主安危,也是臣的職責所在。”

說話間,徐潇也來到傅瑤光近前,她對周則安點頭示意了下,而後道:

“殿下,既是周将軍到了,待交接後,末将便率軍回壽陵了。”

“徐将軍且慢。”

周則安立時道,他示意了身後的禦林軍副統領一下,遞過來一封加蓋兵部印鑒的公文信函。

“這是給徐将軍的。”

徐潇接過展開,一旁的周則安笑道:

“公主去壽陵之前已将此間事盡數呈與陛下知曉,此番礦難後續事由尚需查問,在此期間,定州駐軍暫時也交由徐将軍來節制,這是調遣涵。”

言罷,周則安拱手對徐潇一禮。

“此前不知徐将軍風采,也曾對将軍有過無禮言論,實是慚愧,特此向将軍賠罪,望将軍勿怪。”

徐潇有些沒反應過來,她看着周則安打量半晌,微有些遲疑地問道:

“周将軍這話反倒叫……叫徐某不安,若在下沒記錯,今次應是第一次見過周将軍罷,何來所謂‘無禮言論’?”

“雖非當面,但是此前并非不知将軍之名,雖素昧平生心中卻有所偏見,是在下淺薄了。”周則安道。

“祖母……先皇貴太妃為我請封後,好些人甚至當面譏嘲過,但如周将軍這般會與我賠禮的此前還從未有過,周将軍磊落,徐潇佩服。”

徐潇不甚在意展顏一笑,映着火光,随意綁起的馬尾輕揚着,她看向傅瑤光。

“公主,既受皇命,那末将便去豫城整頓定州駐軍,公主若要回定州,天亮後末将遣人護送。”

“不去定州,去豫城。”

晏朝自傅瑤光身後的營帳內走出,将外氅搭到她的身上,一邊為她系緊,一邊淡聲道。

傅瑤光點點頭道:“我也是這麽想的,先去豫城安頓下來,把該審問查辦的都辦完再回定州府。”

周則安聞言便道:“既是如此,臣這便去安排。”

頓了頓,他看向晏朝,“晏大人,林川那邊……”

他有些猶疑,後面的話遲遲說不出口,晏朝看他一眼道:

“他有旁的任務,過幾日在豫城便能見到了。”

“林兄沒事便好。”

周則安長舒口氣,神情也松快下來,拱手對傅瑤光道:

“殿下稍事休息,臣先去和兖州軍一并去安置那些礦工們。”

看着周則安往礦工們的營帳走,傅瑤光轉向徐潇道:

“徐将軍,這幾日辛苦了,今晚豫城軍夜襲,壽陵軍的将士們可有傷亡?”

她話音落下,卻見徐潇目光落在晏朝身上,神情間似有幾分對峙之意,覺察道傅瑤光的打量,徐潇垂下眼微微笑道:

“殿下此先便已經料定,豫城軍會夜襲,末将做足了準備,周将軍等人來得也及時,兄弟們大多沒什麽事,不過原以為豫城軍會針對殿下和晏世子的營帳,卻未想到那位楊副将會拼死殺向礦工們的營帳。”

傅瑤光想了想,低聲道:

“那回城前,這些礦工們的安危也要勞徐将軍多費心了。”

“應該的。”

徐潇應道,她看向晏朝,似有些欲言又止,卻終是什麽都沒說,抱拳一禮後轉身離開。

晏朝牽住她往營帳中回,傅瑤光按下心中的疑慮跟在他身後道:

“你能起身了?身上可還有哪處不舒服的?”

“哪裏都不舒服。”

晏朝也沒回頭看她,只緊緊握着她的腕往裏走,不急不緩地淡聲道:

“周則安被太傅送到禦林軍中,這麽些年不過六品武職,便能被公主贊一句少年英傑?”

傅瑤光任他帶着坐到榻邊,故意道:

“周師哥未及冠齡便已是六品帶刀侍從,父皇還親點他從五品将軍銜,編百人禦林軍精銳,自然是少年英豪。”

方才還是少年英傑,這會便成了少年英豪,晏朝牽着她手微一用力,将她帶進懷中。

“故意說給我聽的?”

“周将軍是我府中的護衛統領,也是父皇特意派給我的,若不是因我要和你來定州,哪裏會讓周太師府中的嫡長孫做護衛的,若是你把周将軍氣走了,那我便上請父皇,讓晏大人去給我守公主府的大門。”

“公主,臣自入仕便是六品,第二年便擢升至正五品少卿職。”

他聲音冷清,語調也平直,面上也一副淡然模樣,沒頭沒尾地說了這麽一句,而後便無聲地看向她。

傅瑤光覺着有幾分好笑,沉吟片刻點點頭,而後問道:

“晏大人十餘歲入仕便居五品,這麽些年才升至三品呀?”

她眉眼間帶着止不住的笑意,故意道:

“父皇當初還說要為我挑大乾最出衆的男子做驸馬,如今看這所謂的最出衆之評斷似是有待商榷。”

“哦,有待商榷。”

晏朝往後靠倚在榻邊,微微笑了笑,睨着她道:

“還有何人值得商榷,公主不妨說說,臣也為公主參考一二。”

“那,晏大人可會客觀評斷?”

“自然不會。”

晏朝應得從容,擡手将她攏進懷中,在她腰間捏了捏。

“但公主心中覺着誰更好,倒是可以說來聽聽。”

她被他捏地有些癢,邊推他的手邊往他懷中躲,環住他的腰笑道:

“我想了想,還是覺着晏大人最好。”

“如此年紀便身居高位,晏大人真的好厲害。”

晏朝輕輕笑了笑,擡手蹭過她泛着緋色的頰邊,壓低聲音在她耳邊道:

“這話,瑤兒不妨留到晚上再說。”

他連說這種話都說地面不改色,傅瑤光反應片刻才領會他的弦外之音,她翻手便掐了他一下。

“你不要總是亂講。”

“亂講什麽?”晏朝慢聲反問。

“什麽都不要講。”

她擡手覆住他唇,“你好好養傷才是。”

天光大亮時,外面一行俱是清點好了,一行人自礦場外往豫城行進。

豫城外的守軍如今已經得了消息,但也只知道軍中幾位副将牽涉進了一樁大案中,卻不知到底是為何事。

傅瑤光一行人入豫城時,豫城軍中的幾位副将皆是被羁押着送進豫城,守軍見這陣仗盡數低下頭去,也不敢攔阻。

一路進到豫城的參将府,安置妥當後,晏朝便堂而皇之在參将府中翻查起這些年來的所有案卷。

他看卷宗,傅瑤光便在他旁邊看話本。

只是看着堆滿書案的一冊冊卷宗和往來明細,傅瑤光心中卻覺着有些說不出的怪異。

從她來到寧和礦山,到如今進豫城,期間已經過了好些時日,如今晏朝竟還能在豫城的參将府中看到有用的卷宗嗎?

傅瑤光放下話本,起身來到晏朝身旁,借着他的手看了看他正在翻閱的明細賬。

“這寫的是什麽?”她站在晏朝身旁問道。

晏朝放下案卷,擡手攬過她的腰,讓她坐于自己懷中。

“往來的私名賬目。”他淡聲道。

雙手環過她單薄的肩,一手持案卷,另一手在其中幾條名目上輕點。

“光是這幾筆賬目便和這些年定州府上呈的州府賬對不上。”

“竟然真的有問題……”傅瑤光皺眉道。

聞言晏朝眸中掠過笑,他将她帶進懷中,讓她靠在自己胸前。

“瑤兒想到什麽了?”

傅瑤光看着他方才給她示意的那幾筆明細錄,猶豫片刻後偏過頭看他道:

“這會不會是假* 的?”

晏朝搖頭,他看向紙張上的文字,“這本賬冊前後用墨、痕跡、包括記錄之人這些年的字跡力道變化,都不是作假能做出的,且這幾筆賬務雖未記來往,但其中的入賬與另一冊寧和鐵礦的私賬入賬是對得上的。”

“所以這些未經上報的入賬是直接送去寧和礦場了?用做什麽能查到嗎?”傅瑤光順着問道。

晏朝神色淡淡,敲敲堆滿卷宗的書案。

“總能查到的。”

“……”

傅瑤光看他一眼,輕聲道:

“可是,若這些都是真的,在我們順利進到豫城之前,為何沒有被銷毀,反而盡數留在這裏讓你查。”

想到徐潇此前同她說的,定遠侯的豫城軍不堪一擊,趁夜突襲,除了一位副将一路沖殺,其餘的那些将士收拾起來毫不費力,進豫城前她還問過周則安,周則安也說,豫城軍的戰力與定遠侯這些年的軍功不匹配。

更何況,她已經能斷定,寧和礦山這些來往不清不楚的明細賬,多半和謝瞻是有關聯的,若此前只是她自己的猜測,在從看到晏朝拿給她的幾乎那份燒成殘片的謝瞻手書信箋時,她便能确認這個想法了。

謝瞻做事斷不會給自己留下這樣的隐患,留着這麽多證據任後來者查問整理,這裏面必定是有問題的。

只是這些想法她沒法開口。

她看向晏朝,“我是覺着,若我是這些人的話,我就算明日便要被晏大人關進牢中,今晚也得冒險把這些證據一把火燒了,燒了證據,我還有機會能出來,留着這些,那罪責不就都坐實了嗎?”

晏朝低笑起來。

他在她頰邊輕輕吻過,“公主也覺着這是圈套?”

“你也覺着是嗎?”傅瑤光松了口氣道。

傅瑤光原還怕他會不信她說的,這會聽他這般問道,反而放下了心。

她又看了看滿桌案的卷宗,“你既知道,還這麽一冊冊地看。”

“證物都是真的,自然要看,何況既然有人想讓我查,那我便查給他們看看。”晏朝不甚在意地說道。

他垂眸注視着她,片刻後将她發髻中挽着的發簪拆下來,随着他的動作,她柔順青絲垂散而落,他看了眼那支發簪,将它放到案上,低聲問她。

“一直戴着?”

傅瑤光從案上拿過那支發簪,輕輕碰了碰上面嵌合的鲛珠。

“我很喜歡,而且這是你親手做的,和別的不一樣。”

她看向他,朝他晃了晃手腕,寬袖落至腕間,露出那只白玉镯。

“這個我也戴着了。”

她坐在他腿上,指尖撥弄着玉镯,小聲道:

“不過我也沒有旁的和你有關的東西了,不然我都戴給你看。”

她環住他的頸,在他懷中揚起頭。

“晏朝,你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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