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全家都是白月光12

第80章 全家都是白月光12

範勇的死帶來凝重的沉默,即便他是個惡人,可終究是一條人命,同理心是一個人最基本、最寶貴的品質。

“嘔——”

打破沉默的是一聲嘔吐,一個人吐了,其他強忍着的人也紛紛跑到旁邊吐起來。學院學子往日習武,打的是木樁子,最多是黃羊兔子,哪裏見過人的斷肢和屍體。就像一個日日練武的人,他知道自己的拳頭揮出去有一百斤的力道,可他不知道自己一拳揮出去能打死人,會讓與他同樣的人胸腔凹陷、口吐鮮血,沒有這個概念。

學院學子頭一回見這種血腥場景,上頭的熱血降下來以後,後怕、惡心、反胃等等症狀紛紛湧上來,都忍不住了。

廉景維偏過頭不看這一幕,他怕自己也忍不住。廉景維可憐巴巴對陸星野道:“這位公子,我不是壞人,真是我妹妹,你讓我看看她好不好?”

陸星野嘴角抽搐看着這群狂吐的人,他現在信這些人了,盜匪都這個水平,還要官兵做什麽。

廉景維走過去,看着妹妹滿頭滿臉的血,眼淚直往下淌,“妹妹,妹妹——”廉景維拿袖子給她擦臉,想接過她,又怕傷着她,無措得問:“這位公子會醫術嗎?你們有大夫嗎?”

“出門在外,沒有大夫,先回城吧。我有船,坐船回去,可能慢些,但不至于二次受傷。你們先派個人回去報信,請好大夫備着。”陸星野建議道。

“是,是,公子說的是,我六神無主,勞累公子了。”廉景維謝了又謝,接過景華抱到船上。這個廢棄的渡口,不能停大船,幾條小舟輕快得往城裏趕。

等上船略微安定,廉景維才想起和小妹的救命恩人互通姓名。陸星野客氣說了自己的身份,又講了當時的情景。“那人演得逼真,可我從未相信。廉姑娘滿身是傷,他們做護衛的卻渾身幹淨,怎麽可能。廉姑娘當真剛強,背着她的大漢綁着她,她不知積蓄多久的力氣,才看準時機解開繩索,又刺傷大漢,才摔到河灘。”

“妹妹受苦了。”廉景維語帶哭腔,紅着眼眶轉過頭去,不好意思再在人前流淚。

“我看那夥兒人粗魯,怕廉姑娘身上還有其他傷處,不敢移動,還是等大夫來。”陸星野解釋道。他家是行伍之人,外傷倒是能包紮一二,可萬一有內傷,反複移動病人,只會造成傷勢加重。

“明白,明白,多謝陸公子援手。若非您仗義出手,我們一家怕是看不到妹妹了。”廉景維一邊說話,一邊焦急得看向河邊景物,判斷自己到了什麽地方。

心急如焚的一行人剛到城外渡口,廉老爺、白先生已經帶着大夫守在那裏。大夫直接上船診脈,廉景維把陸星野引薦給父親,廉老爺聽完事情經過,當即深揖一禮,吓得陸星野趕緊扶住,連稱不敢當。

“廉先生恐不記得在下了,當年廉先生于京郊設壇講學,在下有幸旁聽,受益匪淺。先生講學惠澤天下,在下能幫上一二,分內之事。”陸星野雖出生将門,卻雅愛讀書,在京中是出了名的文武雙全。

幾人沒寒暄多久,大夫診脈完過來:“廉姑娘肋骨斷了兩條,左腿上劃開一條三寸長的口子,這些是最嚴重的外傷。頭上、手上、身上的擦傷不計其數,在下不好包紮,拙荊略通醫術,可随同回去。廉姑娘受了外力重擊,現在最怕的是內髒出血,若是有出血……唉,老夫先開藥,若有什麽症狀,随時來喚。廉姑娘至少卧床三個月,待骨頭養好才能走動。這樣的傷,最好不要過多移動,老夫随時來複診。”

老大夫叮囑幾回,又讓自家夫人留下關照,才被廉老爺父子千恩萬謝的送走。

“我在城裏有座小院,先不回書院,在城裏住下吧。”白先生立刻道。

“我就不與勁節兄客氣了。”廉先生拱手謝過,又謝一同去營救的書院學子。學子們往常都是給先生行禮的,現在先生反過來給他們作揖,慌得學子們連連後退。

廉先生讓廉景維處理後邊的事情,自己和白先生先帶景華回去。怕馬車颠簸,廉先生租了轎子來,反複叮囑轎夫平穩些。

廉景華救回來了,可後續的事情還沒完。

現在的嫌疑人有三個,原氏女、範彬和芷陽郡主。原氏被當場抓獲,對自己的罪行也供認不諱,直接下獄。範彬此時還咬死不認,可他的護衛被抓了兩個活口,雖然現在還沒得到證詞,可範彬肯定脫不了幹系,也一并下獄。

唯一為難的是芷陽郡主,她身份尊貴,也沒有直接證據,單憑一個罪人的指認定不了芷陽郡主的罪。

宋知府立場鮮明得站在廉家這一邊,已經把光天化日在書院擄人的事情報上去。這件事物議極大,景山書院的地位、廉先生的名望、廉景華的才名,又牽扯到皇族、貴女、将軍,所有吸引眼球的因素彙集在一起,據說連聖上都驚動了。

在世人的目光中,做什麽事都要小心謹慎,謹防物議。

據說,福王、康伯爵已經啓程,不日就要到金陵。現在廉老爺最擔心的是找不到證據定芷陽郡主的罪,若是福王來了還是找不到證據,福王會怎麽想。他們之前已經冒犯郡主,沖進去搜過,什麽都沒有發現。若是沒有證據,到時候福王追究起來,反而是他們的過錯。

在這些紛紛擾擾中,朱夫人去牢裏看自己的兒子。

廉老爺、廉夫人、廉景維、白先生、宋知府就在一牆之隔的空牢房內,朱夫人被獄卒引到範彬的牢房前,獄卒叮囑:“夫人快些,時間久了小人可擔待不起。”

朱夫人謝過獄卒,把提着的食盒放在地上,揭開蓋子,“你最愛的炖肘子。”

範彬頭發披散,一身囚服盤腿坐在幹草上,他的四肢都被鐵鏈鎖起來,行動不自由。“我還以為母親不會來了。”

“你犯下這樣的罪行,我的确不該來。可你終究是我兒子,旁人說你喪心病狂,說你被女色惑,我卻不相信。我精心教養長大的兒子,從來只教你忠君報國、愛惜兵卒。可你把戰場上九死一生歷練出來的兵士派去做這等腌臜事,讓他們背着污名死去,家中妻兒老小得不到撫恤,你想過他們的家人日後怎麽辦嗎?你與廉姑娘有什麽深仇大恨,你怎麽能怎麽敢幹這樣的事情!”

朱夫人聲淚俱下、痛心疾首,範彬卻絲毫沒有感同身受的意思,他漫不經心得看着天窗射下的一道光線,塵埃在空氣中翩翩起舞。

“原來母親是勸降來了。範勇他們全死了對嗎?還是抓了活口?就算抓了活口,肯定也問不出你們想要的答案。所以母親這是替廉家定我的罪來了。”

“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你以為死不開口就定不了你的罪嗎?他們拿性命報答你,你卻絲毫不顧及他們!”

朱夫人氣得發抖,範彬卻笑了,“母親不要生氣,氣大傷身,我調教的屬下忠心我甚于性命,難道不值得驕傲嗎?至于他們的家眷,不還有母親嗎?若是廉家真有那麽大的本事把我治死,總與母親無幹,您會照料他們的。”

“你是吃定了我。罷了,罷了,子不教父之過,你父親已經不在了,自然是我的過錯。你還沒有成親,香火無着。我活着一日,清明寒食有你一祭,若我死了……死後萬事空,就這樣吧。”朱夫人搖頭嘆息,把食盒蓋上,“最後一次給你做炖肘子,吃不吃随你吧。”

朱夫人以為此行無功而返,卻不想她放棄了,範彬卻開口了:“您提起父親,不覺得愧疚嗎?”

“愧疚?為何?我這一生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別說你父親,任何人我都不愧疚。”朱夫人朗聲答道。

“別喊,別喊,聲音大不等于道理足,母親喊什麽。舉頭三尺有神明,若真讓天上的神仙、地下的父親聽見了,您怎麽辦啊?”

“你少陰陽怪氣,我做了什麽讓你怨念這樣大。”朱夫人皺眉,她敏感察覺到這也許是突破口。

“母親說沒有就沒有吧。到了地下,父親會明白我的。”範彬又坐回幹草堆,閉目養神,不再開口。

“莫名其妙。你犯下的罪行罪無可赦,幸好廉姑娘被救回來,性命無礙。我是沒有臉面登門致歉,只等你伏法之後,把家産贈給她,自去道觀清修,贖你一身罪孽。”

“很好,您終于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把我範家的家産送給廉老頭了。我真懷疑,那個廉姑娘是廉夫人生的,還是您生的。”

“無恥!你說的什麽話,我是你母親!”

“若非你是我母親,發現這件事的第一天,我就該告訴父親,還等得到今天。”範彬被激怒,眼眶都是紅的。

“你在說什麽,無稽之談!”

“你和廉希聲有私情!”

母子倆幾乎同時喊出,不止他們母子愣住了,一牆之隔的幾人也愣住了。廉老爺最冤枉,又不好說話驚擾,連連擺手。

“無恥!你說這話不怕天打雷劈嗎?”朱夫人氣得手抖,指着範彬說不出更多的話來。

“若是老天有眼。”範彬斜眼看朱夫人,不解道:“事到如今,您還瞞什麽?怎麽,敢做不敢當?”

“滿嘴噴糞!臭不可聞!這就是你傷害廉姑娘的理由?可笑,可悲!你從哪兒知道我與廉先生有私情?難不成是你爹說的?”

“母親不要攀扯父親,死者為大。父親生前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母親還要讓他死後都不得安寧嗎?”

“他有你這樣的兒子,就是最大的污點。範氏一族,捐軀沙場者衆、惠及鄉裏者衆,只有你背負罪名,連祖墳都進不去。”朱夫人搖頭嘆息,“臨死還要攀扯旁人,你是真的沒救了。”

“從小你接到金陵的信總是很高興,信放在最珍惜的楠木盒子裏看了一遍又一遍,你敢說那不是和廉希聲通信。”範彬當場質問,他不想再看母親裝模作樣。

“那是姐姐……廉夫人寫的。”

“母親還要騙我,明明是廉希聲的字,我見過他寫的條幅。”

“當年廉夫人名聲不顯,女子字跡不宜流露在外,就仿了她夫君的字。廉夫人是書畫大家,她有這樣的本事。後來她出名了,也沒有人敢輕易質疑了,就用自己的字給我寫信。”

“怪不得,怪不得後來字跡就變了,我以為是障眼法。”範彬喃喃,難道是自己想錯了,不可能,不可能,他有別的證據:“那你為什麽總是說起金陵、說起景山書院就那麽高興。每年商人孝敬了幹荷葉、幹荷花一點兒金陵特産,你總有豐富回贈。”

“為什麽不?”朱夫人反問,“我從小在金陵長大、在書院長大,鲈魚之思能傳為美談,我想念金陵的荷花荷葉怎麽了?就因為廉與蓮同音,你就這樣揣測我?我這個做母親的多麽失敗!”

“那你和父親為何貌合神離!這總是真的了吧!”範彬激動得撲到栅欄邊,可他的手腳都被鐵鏈鎖住,撲不過來,掙得鐵鏈嘩嘩作響。

“又是一樁家醜。”朱夫人閉了閉眼睛,放棄一切臉面、掙紮。“你是多少庶出兄弟姐妹?你父親有多少妾室?你記得八歲那年被寵妾鄒氏陷害,你父親是怎麽做的嗎?範府是有規矩的地方嗎?邊關是個太平地嗎?你父親借口武将朝不保夕,香火傳承為要,納了多少內寵。這樣一個人,我該怎麽辦?還是以夫為天,他說什麽我聽什麽,那你我早死了。”

“可他是我父親啊!”範彬喃喃,“怪不得你總說廉老頭如何深情,原來是這個意思,原來是這個意思。”

“你父親在戰場上是個英雄,在家事上卻是個糊塗蟲。長于戰事、短于內宅,這樣的人并不少。男人總自以為是,我以為你是我的兒子,又經歷過那些內宅蠢事,你會理解我的。”朱夫人沒有說的太深,旁邊還有人,她不想讓自己太狼狽,雖然、可能,已經沒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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