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第 30 章
陳小七低下頭将衣裳一件一件地放進水中的石頭上, 心不在焉地用搗衣杵捶着。
他很想知道那些人在說他什麽,是不是說他還未成親就和秦武住在一起?又或者是說他一個未婚哥兒給秦武洗衣裳不知羞?
他想了很多,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不管是哪一種自己都無法承受,這些日子好像習慣了秦武他們帶來的善意, 無法再回到被人指指點點的日子。
“陳哥兒?”
楊郎君的一聲呼喊打斷了他的難過, 他強作笑顏擡起頭來看着旁邊的人, 溫柔地問:“怎麽了?”
“大家夥剛才在商量你和大當家的婚事。”楊郎君說完這話, 索性直接走過來坐在他旁邊,親切地問, “你的婚服想好了沒有, 是要下山買現成的,還是自己做?”
“婚服?”陳小七直接叫了起來,難以置信地反問着, “你們剛剛是在讨論我和秦武的婚服?”
“不然呢, 我們還能讨論什麽?”
陳小七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眼圈微紅,哽咽道:“我和秦武成親的日子還有大半年,你們不覺着現在說這話太早了嗎?”
“早什麽啊早, 七八個月的事,眼睛一眨就過去了,到時候你再想自己做婚服可就來不及了。”楊郎君說完這話,接着又催促着他,“想好了沒啊,是要自己做還是買?”
“啊?我不知道。”這消息對于陳小七來說實在是太突然了,他不知道該作何回答, 便小心地道,“要不, 我回去和秦武商量一下?”
楊郎君想了想後點點頭,“那也行,畢竟是你們兩個人的婚宴,你們決定就好,如果要自己做的話就早點告訴我們,大家夥幫你一起做。”
陳小七太感動了,這些人裏面除了楊郎君以外其餘的他都不熟,有些甚至還不認識,可他們的眼神卻是善意滿滿,讓人感到溫暖。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得到來自同齡人的善意和友好了,而且還這麽多。
秦武雖然疼他,但那不是友誼,沙牧和康右等人或多或少都是看在秦武的面子上才對他客氣和尊重的,至于老五老六就別提了,當初就是被他倆給擄上山來的,現在看見他們都還有點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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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郎君或許是瞧出了他的想法,連忙拉着他過去一個一個地認:“這個是烏娘子,她夫君就是廚房的那位大師傅。”
陳小七聽了,趕緊向她問好。這兩人果然有夫妻相,都是胖胖的身材,一副憨厚老實的樣子。烏娘子見他這般客氣,忙站起來彎腰行禮,嘴裏連連道:“你日後就是山頭裏的壓寨夫郎了,可不敢這樣,可不敢。”
“行了,沒什麽事,過來我帶你認一下這位,他是高郎君,夫君是田白元,在大當家手下幹活。”楊郎君指着一個身材瘦弱的郎君說着,看起來特別安靜,陳小七和他淺淺地打了個招呼便作罷。
一圈認下來,基本上都差不多熟稔起來了,有一個未婚的哥兒叫鄭采星,特別的活潑,陳小七可以肯定自己之前沒有見過他,不然不會完全沒印象。
大家夥熟識以後現場便熱鬧了起來,談天說地的什麽都聊。陳小七不好意思去聊,因為總有人打聽他和秦武的私密事,讓人害羞得很。
“喲,你們這是聊什麽呢,這麽熱鬧。”
遠處傳來黃郎君的聲音,陳小七回頭一看,見他也端着洗衣盆來了,便連忙招手讓他來自己旁邊。
“你也來洗衣裳啊?”
“我來找你的。”黃郎君坐下以後對着他低聲道,“你門口的守衛跟我說你來洗衣裳了,怕你不熟悉想讓我來找你,正好我也有衣裳要洗就來了。”
陳小七對他感激地笑了笑,接着聽見他又問:“這些人你都認識了不?”
“哦認識了認識了,剛剛楊郎君帶我認識的。”
“他們都是自己人,你有什麽事也可以找他們幫忙的。”黃郎君繼續說着,又和他聊了聊其他的。
洗完衣裳回來後陳小七将院子裏的竹架子撐起來,準備晾曬衣裳。
他剛剛晾完便看見秦武回來了,連盆都來不及拿便跑過去圍在他身邊開心地說着:“我去河邊洗衣裳了,認識了好多郎君娘子,還有一個哥兒,大家都好熱情,對我也特別好。”
秦武行色匆匆,聽見這話後并未有太大的反應,只是叮囑着以後去河邊要小心一些,說完便快速進了屋。陳小七感到有些奇怪,撿起地上的盆也跟了進去,結果看見他在主屋的櫃子裏找東西。
“你在幹什麽呢?”
“換套衣裳,馬上下山。”秦武頭也不回地說着。
陳小七将盆放回原來的位置,邊走進去邊問:“下山幹什麽呢,這麽着急的嗎,你還沒吃飯呢,要不你等一下,我馬上去給你煮碗面。”
他說着便想去廚房,秦武卻說不用,接着又道:“小七你過來,有事跟你說。”
“怎麽了?”
陳小七聽話地走過去,卻被他一把拉到床前,正疑惑着呢,就看見他掀開被褥和床板,從下面拿出一個匣子,打開後裏面放着一枚碧綠的玉扳指和一把袖箭。
“小七,這枚扳指是大當家身份的證明,以後一旦山上出了什麽事你就将扳指拿出來,大家都會聽你的,如果山上有人起了異心,你就抓緊時間趕緊跑,到了鎮裏将扳指當了拿着錢去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生活,記住了嗎?”
“我記不住!你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陳小七眼眶紅紅的,兩只手被迫捧着匣子,一臉委屈的樣子。
秦武捧着他的臉認真地說着:“剛剛接到消息,豬肚山的山匪今晚要夜襲明景村,我們現在就得下山去救人,最遲明晚回來。”
“那你為什麽要給我說這些,我不要這個東西,我只要你平安回來。”
陳小七哭着将匣子還給秦武,被吓得渾身都冷了,為什麽一波剛平一波又起呢,他就不能和秦武好好過日子嗎?
見他哭得那麽傷心,秦武也不好再說那些吓人的話,只是将匣子放回床上,然後張開雙手問:“要我抱一下嗎?”
“抱了以後你可以不下山嗎?”陳小七的眼睛水汪汪的,鼻尖也哭紅了,十分惹人憐愛。
秦武擅作主張地将他抱進懷裏,低聲安撫着:“是我不好,胡亂說話吓着你了,你放心好不好,我向你保證這次不會有危險的,我只是剛好想起來有這麽一件事,想跟你交個底,咱們就快成親了對不對,家裏的事情你都應該知道的。”
陳小七沉默了一會兒後還是選擇相信他說的話,靠在他懷裏怪怨:“下次不要這樣子吓唬我了,我好害怕。”
“好,我錯了,等我回來任你罰,但是這東西你一定要收好,知道嗎?”秦武只好哄着他牢記此事,不敢再說其他的,怕吓着他。
今晚他可是獨自一人住在家裏,萬一睡覺的時候害怕了怎麽辦?
“大當家,兄弟們都準備好了。”
外面響起聲音,陳小七知道他該走了,十分不舍地松開手讓他去換衣裳,自己則默默地将匣子又放回去,然後打理床鋪。
“小七,有什麽想要的嗎,我回來的時候給你帶。”
說話間秦武已經換好衣裳出來了,陳小七回頭見了鼻子又酸起來,淚眼朦胧地道:“我說了,我只要你回來。”
“好,那給你帶一包蜜餞吧。”秦武自說自話,走過來輕輕掐了一把他日漸長肉的臉頰,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等陳小七想起來要出去看看的時候,院子外面除了兩個守衛以外沒有一個人,連秦武的背影都沒看見。
午飯他也沒心思吃,随便扒拉了兩口後就傻愣着坐在院子裏,黃郎君聽說此事後知道他放心不下秦武,便帶着東西來看望他。
“你放心吧,大哥他們也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沒什麽事的。”
這次下山的六兄弟裏只有唐紹兩口子沒去,陳小七見黃郎君似乎也沒有特別擔心沙牧,這才如他所說漸漸放下心來。
“這個給你打發下時間,繡好了還能給大哥做個荷包,你說是不是?”
黃郎君拿出來一個針線盒,裏面什麽都有,應該是想用這個東西來轉移他的注意力。陳小七笑着接下來,認真地道謝,然後又捧着針線盒發愣。
夜幕逐漸降臨,黃郎君也離開很久了,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身上都已經涼透了,這才起身往屋裏去。在主屋裏來回踱步了好幾圈以後,他想反正閑着無事,這個時節的夜又長,倒不如就依黃郎君所說繡個花打發打發時間。
要不然就繡個魚戲蓮葉吧,簡單又好看。
陳小七将蠟燭挪近了些,接着開始穿針引線,這樣一來時間過得果然很快,沒多久便夜深了,他也困意來襲,可還是想抓緊時間将魚繡好,最好是能明晚之前就将荷包做出來。
魚尾很難繡,一不小心就會繡得呆板難看,要想它活靈活現就必須得認真且細心。
陳小七有些困意上頭,突然的閉眼導致針紮進了指頭裏,疼得他瞬間清醒,趕緊将出血的手指頭放進嘴巴裏含着。
本來是沒什麽的,可他突然想起遠在明景村的秦武,忽然沒來由的心慌。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希望老天保佑他一切都好,還有那些兄弟們,都要平安。
陳小七雙手合十置于胸前,走到窗邊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默默地為大家祈禱。